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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去哪啊?”
“外省,政务公干,携眷同行。”
“去外省……”她想让他停下来,胡乱扯一通来抗议,“你停下,我的洗发膏化妆品和香水没带上……”
“车里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其他东西给你备了全新的。”
这下林念没话说了。程征把她抱在胸前,轻轻松松,好像她真的只是一只小猫咪。
她本来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以保持平衡,可手臂被裹在他的风衣里,不得动弹。她小小的头从风衣领口里伸出来,卷发纷纷垂下来。脖子梗了一会,她慢慢地把头埋进程征的胸前。
程征手臂力气极大,抱得很稳,感觉到怀里的人用头轻轻蹭了蹭他,微微一笑,下巴的胡茬点了点她的额头,抱得更紧。
程征独有的气息环绕着她,他抱着她慢慢下楼,两个人都没说话。他穿着丝棉的衬衫,光滑柔软的质地,与她的头发轻轻摩挲,其下是低沉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林念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像是一根弹簧被人压到了极限,她只感觉压抑极了,委屈极了,身心俱疲,积压太久的情绪忽然决堤,哗啦啦地都流了出来。
程征不说话,静静地陪她,任这积压的情绪流淌。
绮楼下列了几部车,侍从全朝外站着,唯有一小个子半秃头的男人面朝绮楼站着。这人名叫鲁似航,是伪政府特别行动处下面的总务办主任。
在日本人没有打进来之前,鲁似航就是上海市政府里的一名小科员,汲汲营营混了十几年,头发混掉了一半,还是小科员。老婆骂他没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的同期早都是处长局长了,偏怎么自己嫁了他这么个窝囊废。
日本人进了上海,鲁似航似乎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干脆下了决心,投靠了日伪政府。老婆这时骂他不仅窝囊,还是汉奸,坚决要离婚,带着孩子走了。
鲁似航脸都不要了,老婆也跑了,这才博来了一个主任的头衔,于是比旁人更珍惜现在这么个主任的位置。
现下鲁似航见程征怀里一人下楼,小心翼翼地放进他专属座驾里。鲁似航猜测,这位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林小姐了。
林念的名声在上次的晚宴之后更上层楼,花边小报形容得绘声绘色,什么“迫于无奈惊艳登台”啦,“玫瑰的颜色云雀的歌喉”啦,什么“令在场日本人拜倒裙下”啦,情节曲折,令人犹如亲临。
鲁似航闲来无事,自然也是读花边小报纸的。
此时鲁似航心里酸溜溜的,暗暗鄙夷:这位新处长,说什么青年才俊,不过是色令智昏的花花公子。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从小贫贱着长大,一朝平步青云,沾了女人便离不了身。
话又说回来,这林小姐也是手段高明,能把人死死地锁在身边。程大处长方才和他说,只是上楼去和女友道个别,可他站在这都能听到林小姐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一番表演,哭完了程大处长立刻就要带着她一起走,几日也分开不得,真是狐狸精也没有的好本领。
鲁似航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程征毕竟是他的新长官,讨好和奉承自然是绝不可少的。等程征走过来,鲁似航才腆着一张油腻腻的笑脸迎上来——不笑怎么行,伸手不打笑脸人呐。
鲁似航上前一步,指了指车,极小声提醒:“处长,这次去杭州参加维新政府市长就职典礼和宴会,按理说是不能带女眷的呀。”
程征看了他一眼,早知会鲁似航有此一说,淡淡瞥了他一眼:“是不能,因此我提前两天出发,并没有说要先去杭州。鲁主任,这点自由,我都不能有?”他的语气并不给人特别的压迫感,但意思很明确,那言下之意是,不要报告伪政府此事。
程征这样问,那鲁主任知道自己撞在人家浓情蜜意的枪口上了,自然忙不迭点头赔罪,“这个自然有的,有的!”
从虹口往火车站驶去不过十来分钟,一路上伪政府设了无数路卡。然而前有鲁主任的车开道,后是夜色中流水似的一线黑色车队,一看便知道里面坐着高级官员。守路兵怎么敢拦,只稍看了派司便放过去。
林念本以为程征在开什么玩笑,可等迷迷糊糊坐上了火车,一看车厢里布置成客房的样子,家具摆设,一应具全。如果不特意去听火车在轨道上行驶所发出的咣铛铛的声音,恍惚间叫人觉得身处于东方饭店或和平饭店的某间客房里。
这么大的阵仗,果真什么都备齐了,林念方知道程征说要去公干是认真的。
林念蜷在他的风衣里窝在床角,脸上的泪痕干了,不觉那眼泪流过的地方紧紧地绷着发痒。其实有些难受,只是她倔着不说。看了看天,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依稀几颗星子闪烁。
她语气中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撒娇意味,问:“到底去哪呀?”
程征一直看着她的小动作,她摸了几次脸上的泪痕,想是脸绷得难受也不说。
于是他拧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脸,一边温柔地擦拭,一边简短回答:“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