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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她就这么坐着,百无聊赖,毕竟,喝酒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林枕棠这么想着,吃了一碗桂花汤圆,又拿了两块糖糕吃。这些食物清甜香糯,都是自己喜欢的。她吃得高兴,甚至还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贺乾渊沉默着接过身旁秦羽斟的酒,他面如沉水,阴寒静默,没有理会周围众人的目光,而是微微侧目,看向右侧最后的座位。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眸色古井无波,仿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林枕棠吃够了,她拿帕子微微擦了擦唇,然后才抬起头。

    贺表哥或许醉了,等会她可以把自己的小厮借给表哥,表哥虽高大,看起来却是清瘦,她借一个小厮,应该就能把表哥扶到房间了吧……

    她这么想着,抬起眸子,却看到了一个醉眼朦胧的林琛,此刻正拍着贺表哥的肩膀,又是哈哈大笑,又是称兄道弟,看那模样,已然是醉了。

    而让林枕棠惊异的是,贺表哥看起来依旧面如冷月,他容色沉静阴晦,修长的手轻扣在桌几上,虽模样漫不经心,却又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面对林琛的调笑,他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林玙见此,赶紧伸手去拉住滔滔不绝的林琛,他怕喝醉的林琛说出什么让贺乾渊不悦的话来,便赶紧开口打断道:“子琛,你醉了,回房睡吧。”

    岂料林琛这时候并不领情,还继续嚷嚷着,“今晚我和璟兄睡,我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璟兄人中龙凤,子琛敬仰、敬仰不已……”他说着话,不顾林玙的拉扯,就是不离贺乾渊半步。

    林仲皱起眉头,“这像什么话,来人,把二少爷带下去。”

    几个小厮很快上来,把醉得舌头都有些直的林琛连拉带拽地拖了下去,场面并不好看。

    林仲有些尴尬,他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又看向贺乾渊,“璟儿不必理会他,子琛醉了就爱胡言乱语。来,这道炙烤茄子甚是美味,璟儿尝尝。”

    “多谢舅父。”贺乾渊说着站起身,他神情依旧如清寒雪意,声音也一如既往冷冰冰地,“只是今晚我还有军务处理,便不奉陪了。”

    这话一出,林枕棠觉得父亲似乎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国事重要,璟儿快去处理吧。”

    林枕棠就这么看着贺乾渊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然后也不管林仲如何反应,直接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贺表哥竟然这样辛苦啊,就连晚上也需要处理公务。

    她正微微出神,突然就听秦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小姐,大将军叫您过去。”

    这话让林枕棠感到惊异,她已经不用再入宫,却为何又被表哥唤去?

    她抬眼,询问地目光看向秦羽,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知道秦羽什么也不会说,林枕棠对着林仲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跟着秦羽往出走。

    路上,林枕棠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表哥处理军务,是不是要去军营。”

    秦羽摇头,“将军在房内处理,此刻有要事同林小姐有关,需得小姐过去。”

    林枕棠听着觉得越发奇怪了,贺表哥同自己能有什么要事呢?

    她一路思索不得,最终只好作罢,不再胡思乱想,只跟着秦羽身后。

    贺乾渊的房门开着一点,秦羽送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将军在里边,林小姐请进。”

    林枕棠有些踌躇,她仰头看了看天色,漆黑如墨,这个时候,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

    “林小姐请进。”秦羽看林枕棠磨磨蹭蹭的模样,又说了一遍。

    秦羽的声音没有丝毫不耐,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听在林枕棠耳中,却想起了表哥冷厉的模样。

    林枕棠咬了咬唇,抬脚走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

    林枕棠一时目不能辨,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好像撞到了什么,此刻的林枕棠有些慌乱,想扶住什么东西好站稳当,却觉得肩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住。

    那瞬间,鼻端有轻微的酒气,醇香又醉人。

    同时,还有滚烫的呼吸划过她的耳畔,撩拨起她的青丝。

    第27章 贺礼   表哥的贺礼

    林枕棠瞬间觉得浑身都动弹不得了,她声音都带了哭腔,“贺表哥?”

    贺乾渊什么也没说,他扶稳林枕棠,然后转身去点了灯台。

    那灯台并不明亮,甚至可以说有些晦暗,贺乾渊坐在火光旁边,烛火摇曳跳动,时而映照他的容颜,时而又将他整个人推入黑暗。

    见贺乾渊不说话,林枕棠只觉得越来越害怕,她甚至退了两步,才道:“表哥叫我来,是为什么……”

    朦胧烛色之下,林枕棠感受得到表哥在注视着她。

    他很久没说话,林枕棠等了许久,突然,他开了口,“要薛容死?”

    林枕棠有些吃惊,她原以为那日表哥带了那些兵,不过是做做样子,哪能想到贺乾渊竟然会真的把薛容关了起来……那可是太傅的女儿!

    于是,林枕棠摇摇头,“齐律上说过,闹市议论是非者,罚银十两,徭役一月,表哥是不是应该……按律法办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毕竟贺乾渊这样的人,哪像个按律法办事的。

    “你既然不要薛容死,那我就割了她的舌头,教会他如何说话。”贺乾渊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疑。

    林枕棠只觉得自己舌头有些疼,但想想薛容辱骂自己的那些话,又心中气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对贺乾渊道:“薛容是太傅之女,我怕表哥惹祸上身。”

    表哥是骠骑大将军,拥金印紫绶,位同三公,但是太傅亦有金印紫绶,位在三公之上,地位比表哥还要高。

    父亲是三公之一,地位同表哥相同,却没有兵权,因而处处受制于人,但是太傅不同,如今的太傅薛沉不仅地位比表哥高,还有兵权。

    太傅薛沉手握着齐国一半兵力的虎符,算下来人数亦有二十五万,而且这其中和表哥的兵有重合。

    林枕棠说得是真心话,她尚且还担心着,却听那人一声嗤笑。

    “太傅,加封罢了。我除了他的封号,那他便什么也不是了。”贺乾渊语气漫不经心,“不过是个废物的名号,算得上什么东西。”

    林枕棠并不赞同贺乾渊这番话,她出言提醒,“表哥,薛沉大人是有兵权的,而且表哥的兵,若不出动薛大人那一半虎符,是无法调动的。”

    她说着话,并没注意到朦胧火光之中,贺乾渊略有兴致地扫过林枕棠的面容,他倒是少见有女子知道这些。

    不过……到底还是一知半解。

    贺乾渊冷冷一笑,“他那半块虎符,不过是废木头。”

    毕竟,他的兵跟着他南征北战,又怎么会因为半块木头便听从别人的调动。更何况这么多年,军饷都是他自己发,这大齐国库早就空了。

    但这些无需告诉林枕棠,贺乾渊只道:“薛容的舌头,枕棠表妹要留下么?”

    “啊?”林枕棠听到这话,慌乱摆手,“我自然、自然是不要的……”

    “呵。”看到林枕棠这模样,贺乾渊又轻声冷笑,“你不要这东西,便少了许多趣味。枕棠表妹可要想清楚,待卫稷处理了这东西,就来不及了。”

    林枕棠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又退了两步,然后磕磕绊绊地想办法另起话头,不想在之前可怕的事情上多加谈论。

    她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表哥可能不知道,枕棠出生在中秋,若表哥中秋无事,还请……”

    “近日军务事忙。”贺乾渊说话既冷酷也没什么转圜余地,“并无闲暇。”

    林枕棠其实无所谓贺表哥来与不来,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努力装出失望口吻,“那真是太可惜了……”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还请表哥军务更多些,千万要无暇抽身才是。

    *

    中秋佳节,也是林枕棠十四岁的生辰。

    这一日林府张灯结彩,既过中秋,也是为林枕棠过生辰。

    为了热闹,林仲专门请了不少亲朋好友,有亡妻宋氏的弟弟宋翼一家,也有李氏的弟弟一家,本来还想请林仲妹妹林兰茵一家,但是淄渊离京城的确遥远,再加上到底被贬谪过去的,请到京城难免被人说三道四,便只好作罢了。

    林府鲜少有这样人声鼎沸的时候,林枕棠又是寿星,故此今日专门穿了一身水红色齐胸襦裙,这颜色衬托她的面色更加白嫩无瑕,纱袖包裹着美人藕白的玉臂,朦胧又惹人怜爱。

    她今日发髻高耸,翠环叮当,雾眉淡淡,色若远山,中饰金箔花钿,更衬得双眸清亮,双颊粉嫩。

    娇羞动人,不可方物。

    因是过寿的缘故,今日的林枕棠便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她脸上带着笑意,招呼众人。

    中秋的蟹是最好的,肥而鲜美,数以千计的蟹在今日被送到了林府,这些螃蟹不仅个头大,而且皆是上等的母蟹。

    此时,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笼肥美的螃蟹,只见那蟹壳之内,满满的蟹黄几乎要溢出来一般,味道也是无比的鲜甜甘美,让人食指大动。

    众人一同赏月、观菊、品蟹,每个兄弟姐妹还都为林枕棠说了些喜庆话,就连林枕嫣今日也拣好听的话来说。

    母亲的弟弟宋翼带着他的夫人和一双儿女,也就是宋时鄢和他的妹妹宋时娴。

    林枕棠厌恶宋时鄢众人皆知,但今日她心情较好,便也就没有表露出来,甚至宋时鄢敬得酒她都喝完了。

    只不过,看到宋时鄢看向自己的眼神,林枕棠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再理会他,而是侧过身,又接了李氏侄子李璞的酒来。

    她是第一次见李璞,这位儿郎今年二十一岁,长得温润儒雅,面如冠玉,很像芸表哥。

    想到芸表哥,林枕棠鼻头有些酸,她在京城好吃好喝,就不知道表哥在边地可还好么……

    这样想着,林枕棠双眸微带泪意,她仰头,将李璞敬得这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又行了平辈礼,向李璞回敬。

    李璞为人让人觉得温柔又正义,他礼数周到极了,对着林枕棠微微一笑,又行一礼,然后才将准备的生辰贺礼拿了出来。

    那是一把筝,紫檀为身,昆鸟为弦,上刻他亲手雕下的李太白《月下独酌》全诗,清秀的楷体刻在琴身上,精致又好看。

    林枕棠有些惊异,她同这位名义上的表哥不过一面之缘,竟然送自己这样用心的礼物,她赶紧行了一礼,嘴上道谢:“多谢李表哥,这样贵重的礼物,枕棠受之有愧。”

    李璞笑了笑,他生得一派温柔郎君模样,说话声音也温柔可亲,“听姑母说枕棠表妹喜爱弹筝,便寻来这副‘昆鸟衔音’,还请表妹不要嫌弃。”

    手中的筝竟然是昆鸟衔音,林枕棠惊异不已,又忍不住摸了摸琴身。这把筝可是名家制作的,如今李表哥不仅送给自己,还专门刻上了中秋诗句……她仰头感激一笑,“李表哥说哪里的话,枕棠感激还来不及。”

    看到他们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宋时鄢坐不住了,献宝一般拿出一个盒子,“枕棠表妹,我得了一枚上古美玉,特来送你。”

    对于宋时鄢的礼物,林枕棠并不太在意,却还是接过盒子,“多谢宋表哥。”

    看到她没有打开盒子,宋时鄢有些急切,“这是上古未琢之玉,名唤青翊,夜间打开会色若清波,映照满室。”

    “既然如此,那就我夜间再打开。”林枕棠语气生疏而客套,碍于今日宋时鄢的父母妹妹在这,她不想让场面过于难堪。

    宋时鄢倒也识趣,什么也再没说。

    另外他的妹妹宋时娴,送了林枕棠一支翠玉簪子,宋时娴生得极像宋时鄢,兄妹俩都长相昳丽,但是林枕棠实在讨厌宋时鄢,故此她也难以喜爱宋时鄢的妹妹。

    之后就是她的两个哥哥送礼了,大哥哥送了她一副名家画作,是早就失传多年的,她想要很久了,也不知道大哥哥从哪弄来的,由于人多,林枕棠也不好问。

    她对大哥行了礼,然后又打开二哥哥的木盒,里面静静放着一双金鞋。

    林枕棠捧着林琛送她的鞋哭笑不得,“这鞋如何穿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