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头快看，那是什么？”

    “直娘贼的小苟子，汝米粥喝多了！？这！这么多人头？”

    “那些不会是来救咱们的…………”

    “朝廷禁军被击败了吗？”

    “朝廷不是说有五十万人吗？不可能都……死了吧…………”

    “哥哥，俺们弟兄们该怎么办呀？”

    围困130多日的襄阳城墙上，半死不活的宋兵因为城外元军的动静而驻足眺望。襄阳城外，远远隔着护城河，一片宽阔空地上，元军将士正把斩获的首级一颗颗成车运来，一面面宋军旗帜也成捆儿的带来，就在襄阳城守军注视下，一颗颗头颅堆积，堆积的人头小山边插上一面宋军旗帜，那五花八门的旗帜因无风而低垂，仿佛战败羞于见人。荆湖制置司下属的宋兵也许认不出什么是御前行营前军左厢虎翼军、御前行营左军左厢雄捷军等旗帜，但从荆湖制置司调进临安的原同袍御前行营左军右厢横江军的旗帜认得，元军十分贴心，插的第一面旗帜便是横江军的，第二面是孙虎臣的帅旗。

    城墙上的哗然引来宋军高阶将领的关注，镇戎军都指挥使王九茂和操帆军指挥使吴河一同登城查看情况还在问甚么事，底下士卒手一指，二将往城外一看，脸蛋瞬间白里透白。

    他俩比小兵知道的多，单看旗帜什么横江、雄捷、虎翼、捧日，什么天武、神卫、武翼、勇捷，御前行营四军里有名有姓的能过滤出来。

    王九茂已经看呆：“朝廷的援军全军覆没了吗？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河比他镇定的多：“什么如何是好！快快报与相公知晓！”

    不一会儿李庭芝披了件外衣急匆匆上城，看到城外景象，李庭芝也是十五只蚂蚁敲鼓——七上八下。

    “孙虎臣啊……”李庭芝喃喃道：“原来前日汉水下游炮声，是元虏截击孙虎臣援军啊！”

    姜才一旁搀着李庭芝，悄声说道：“恩相，突围吧，末将哪怕舍了这条命，定将恩相带出襄阳。”

    李庭芝面露苦笑，手指城外远处还以悄声答道：“襄阳四周已成铁桶，元虏战力强悍，怎生突围？”

    姜才沉默。

    襄阳是座孤岛…………

    ————————

    和坐镇襄阳城的李庭芝绝望相比，坐镇临安城的贾似道是险些窒息。

    退入荆门，密报送到枢密院，密信送到贾似道案头，七万水陆大军救援的失败，不是第一次失败了，却是一次能够见证结果的失败。陆上战斗失败算了，毕竟有老生常谈的长江天堑，江南政权的命根子内河水战也被打败，安有国祚焉？

    贾似道整衣冠，决然踏入芙蓉殿。

    “臣祈请官家委以臣全权，出使北朝议和，重现太平。”

    贾似道佝偻着身子背弯的极低，与周蕊徽年岁相差不大的男人如同迟暮之年，外人看来似乎他比赵昀还要老。

    要知道今年赵昀赵官家五十有二了…………

    娇滴滴宫女正给赵昀掏耳朵，听到这话，赵昀张口但沉默一声，然后赵昀迟迟的没有说话。

    许久后耳朵掏干净，赵昀问道：“荆襄之战又败了？”

    “陆战难胜，水战失利。”贾似道概括为八个字。

    赵昀一声轻叹，老眼变得朦胧，道出句含糊话：“一切有劳爱卿了，岁币、联姻、称臣皆可。”

    贾似道突然痛哭：“臣无能，让官家受辱，臣之过也，大过也！！”

    赵昀露出了无奈：“卿辛苦了，万物承天道，朕顺应天意。”

    贾似道起身离去。

    【臣有负官家知遇之恩，必竭尽全力，保大宋皇族周全。】

    出芙蓉殿的贾似道是这样想的，而在芙蓉殿内发呆的赵官家却有种口是心非的想法。

    【大宋禁军尚有十万八千人，各地水师尚有三万，厢军团练数十万，大宋还有几十万兵马，府库还有许多钱粮，长江天堑固若金汤…………】

    （宋代皇帝有仁君明主，但也有部分奇葩到我本人怀疑有精神疾病的家族史，也许是我浅薄无知吧。）

    南宋皇宫的保密体制不比四面露风的破房子强，贾似道在芙蓉殿里说的话转头大街小巷、青楼酒馆、勾栏瓦舍娱乐设施处等等传的沸沸扬扬，于是乎临安城又热闹了。

    陈宜中带人往凤凰山下一坐，赵昀有十足经验早早转移到西湖某处房子里了。皇帝躲着陈宜中便带着乌泱泱的太学生和文人（知识-分子更合适）光临贾似道的宅邸，强冲贾府大门，家仆顶着，贾似道妻儿老小赶紧从后门溜。

    国家宰相级别的人物府邸被文人冲了，不管到底怎么样是得派出兵将去维护秩序，五百名禁兵赶到贾府阻拦，但敢拦吗？能拦吗？阻拦的住吗？

    你一个丘八敢碰我这个读书人？！

    来了兵太学生不带怕的，直接叫嚷着是〔卖国贼的同党〕！抡起拳头打在当兵的脸上，当兵的还不敢碰不能碰太学生一下，挨打不能还手，不能撤了，就硬挺着。

    太学生怒气冲冲来，没擒住贾似道和他的家人，仅仅是用拳头惩戒（打死）贾似道家里几个恶仆而已，正愁没地方发泄，于是五百大宋朝廷花钱养起来用于保家卫国的禁军被太学生一拳连一拳活活打死。

    幸好太学生们还没有彻底疯了，包括策划人陈宜中在内都在拦着，阻止了热血上涌的太学生们冲进枢密院，抡起拳头大杀四方。

    要知道你哪怕砸了贾似道的家，激烈点把贾似道打成高位截瘫都没多大事儿，都能转圜过来，不至于判个死罪。但要冲进枢密院里，那事情可就不同，性质也不一样了！别说打人，别说冲枢密院，哪怕你聚众攻击一个小小的县衙，都是板上钉钉的造反！

    事情闹大了，冲击重臣府邸，出了人命，南宋朝廷必须表示态度，这点陈宜中也知道，然后一二个虾兵蟹将成了替罪羔羊，刺配啥的没有，只是被国子监驱逐而已，顶天这辈子仕途断了。再然后这件事情就结束，贾似道的房子和财产损失赵官家赔给他，房子、布帛、金银、美玉……老百姓津津乐道，贾似道名声再臭一圈。

    但赵昀不会记得，老百姓不会记得，这次事件里有五百名大宋禁军将士惨死！

    没有抚恤，没有名誉，死得默默无闻，死得不值一提。

    贾似道知道，但即使是他知道，也不能够接济将士们的家人遗孀，因为他是大明星啊，一举一动都上热搜，今天接济了明天这些可怜人就生不如死。

    这现实吗？这很现实。

    不是哪哪都是大元，很符合大宋的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