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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养在深闺未识君(3)

      天色大亮。

    黔中宽广蜿蜒的大道上,松柏如值岗。

    一行近千人的骑兵浩浩荡荡走着,队列整肃森严,黑蟒藩旗,兜鍪乌锤甲,手握绰刀,脚蹬战靴,行走间盔顶红璎跃动。前头为首的三个一个只穿了素常的皂色福寿纹士庶服,两鬓斑白,左右两个年轻些的身穿将领的鱼鳞铠,勒着马缰,铜盔被后面的侍从端着,甲衣战裙编缀以钢片叶鳞,光滑锃亮,双膊鹿皮护臂,脚穿犀皮靴子,两肩架着獠牙欲嗜的虎首,腰挎宝剑,剑柄吞口狰狞着睚眦。马蹄步调如鼓点,出奇的整齐一致,踏踏行过,尘埃飞扬,久久不绝。

    鱼鳞铠其中的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年纪约三十岁上下,面貌普通,说:“爹,密报中说,朝廷另发了一道暗谕给慕容伯父,暗示他甄选姿容上佳的妙龄女子,待行宫落成,以实其中。这小皇帝是傻了吧,为美色如此不要命。”

    另一个留着厚黑的髭须,年纪三十五岁左右,面色如晦,也比划着笑道:“他这不是把自己变成肥羊,送到我们嘴边了吗?”

    穿士庶服的唇边恍惚一抹冷笑,深远诡谲,约五十多岁的样子,稀薄的山羊胡,颧骨很高,下眼睑微臃,挂着中年人松弛的卧蚕,眼角几缕沧桑,透着不可捉摸的城府。“这肥羊你敢下嘴?不怕后面有捕兽夹?”

    此人正是剑南节度使邢全,现兼武宁节度使,一人牧两地藩镇,左右是两个儿子,髭须的是长子邢胤辉,八字须的是庶三子邢胤熤。

    邢胤辉道:“在咱的地盘上还怕他放夹子,慕容伯父是老二的丈杆子,同自己人没两样,这淮扬还不是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剑南军和武宁军加起来倍于淮南军,慕容伯父如同手心的傀儡,只要里应外合,保管小皇帝乐不思蜀,有去无回。”

    邢全冷哼,唇边弧度冷戾阴狠:“他还是小皇帝的丈杆子呢,我这老哥哥,年轻时也算豪气云天,如今越老越怕事了,畏手畏脚,上次的事,扭扭捏捏的不肯,还是我冷了脸他才同意的,杀人也不敢,养个兵还放到犄角旮旯,一手吊着咱家,一手又吊着小皇帝,活脱两面小人的做派,还不知心里怎么盘算的,我得细细摸摸脉,好好敲打一番,小皇帝那儿,也得好生把把脉,别是有什么蹊跷,给我玩请君入瓮。”

    邢胤辉呵呵笑:“他有那么大的瓮吗?我几十万大军,仔细撑破了,谁是王八还不一定呢。”

    邢全问:”邢则和邢列那儿怎么样了?”

    邢胤熤答:“快马报信,已集结好了,随时待命,只等父亲令下,五万武宁军吃掉几千禁卫军易如反掌。”

    邢全道:“就看我这老哥哥的了,是玉石俱焚还是共享富贵,由他选吧。”

    ***

    定柔已绝食两天。

    双手向后绑着帛带,趴在床上,娇巧的身躯孱质袅弱,脸颊贴着青玉枕,眼泪不停滑流而下,温氏怎么哄,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进一粒米一滴水,病症发作起来,数度晕厥过去,小脸惨白地醒转,嘴里时而喃喃着:“为什么......动了我的信......我恨你......我要回去给师傅送殡......”

    因着慕容槐寿诞将近,温氏又要忙庶务,一边女儿半死不活,只心焦的嘴上起了几个燎泡,舌头刺拉拉疼,原是生了溃疡,也不大吃的进东西了,成日愁云面目,尹氏和葛氏自然成了出气筒子。她原想告知慕容槐,许是他的话有威严,能镇得住女儿,奈何关隘来报,皇帝大驾行速极迅,已远超出预期,方至淮南道了,慕容槐和三个大儿子不免手忙脚乱了起来,紧罗密布地巡逻布防,又要安抚民众,排查刺客,回到府宅已是半夜,她便不敢再拿小女儿的事搅扰。

    又过了一天,女儿还不见松动,只好妥协了,拿出拖延之策。解开帛带,那雪白的腕上一圈醒目的青黑,手臂似已极度麻木,仍然微丝不动地原着那个绑着的姿势。

    温氏哭着泪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何等辛苦,你身上难过我能痛快了不成,不是不叫你走,你才回来半个月,又要弃家而去委实伤了爹娘的心,你爹大寿在即,你走了岂非不孝?娘是有苦衷啊,你不了解这其中的缘故,天子巡狩,举国大动,各城门闭关,山林小路也要封锁,城中居民近来都不许随意走动,连街巷都守了护城军,衣袋盘查,你九姐的婚事也要拖延,你走不了。”

    定柔好一会儿才活泛过来手臂的经脉,泪水愈发泛滥,嗓音全哑:“你不是说爹爹是统帅吗?让他下令给我开关,等师傅葬礼一过,我再回来陪你两年。”

    温氏心里呜唉一声,这孩子虽年小天真,思维逻辑还是齐全的,不如幼儿好骗,只好又说:“淮南十四州,五十七郡,你爹只是五州十九郡长官,出了淮扬城便说不上话了,你还是出不去,再说了,天子要来,姑苏从属武宁,比邻淮南,也要布防的,城关如铁桶一般,你出的来也进不去。”

    定柔握着拳:“那个叫什么隆兴的皇帝,他来干嘛?”

    温氏知她已动摇,帕子揩着泪道:“说是视察民情,为娘也不懂啊。”“他来多久?”“这个为娘也不知,这是国事机密,你爹说不得的。”

    定柔手背猛抹一把泪渍,万般无奈地道:“好,我可以等,等到开关那一日,你不许拦我,否则,我撞死在你面前。”

    温氏擦着额头的汗:“一言为定。”忙吩咐丫鬟拿清粥小菜来。

    慕容槐背手走在廊下,神情严肃,两个儿子身着戎装,随在身侧,问慕容瑞:“城中排查的怎样了?”

    瑞道:“已落实大半,凡淮扬以外户籍,外地口音的统统驱逐,商户小贩登记名册,三年以下定居淮扬的,也令他们暂避出城,一些说不清来历的,全锁进了官狱,令司狱官严刑审问。”

    慕容槐点头,又问慕容康:“那事如何了?”康道:“不大顺利,近来未曾下雨,无法明着打开堤坝,下游村落众多,又无法说明暂时搬迁的理由,大多不肯配合,还和官兵抵抗动手,若强硬泄洪,怕是要折损人命。”

    慕容槐无奈道:“多多给银两,就说是我下的死令,若还不肯迁走,就让他们葬身洪水吧,让各郡加派人手,处理干净就是。”

    慕容康心有不忍:“三个郡加起来十三万五千亩田,今年水稻长势良好,委实可惜。”

    慕容槐道:“再不动手,等皇帝到了,看到那些,咱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慕容康担忧:“儿子还是担心,这么大动作,损伤人命,皇帝来了会藏不住,咱们的网如何缜密,也难免有细作做了漏网之鱼。”

    慕容槐微叹一声,面露不悦,这个儿子骁勇正直,又有些担当,但缺少果断,仁慈之心太重,感情用事,不攻于心机,不懂投巧,容易被利用,家业若交到他手里,必遭人算计,难以为器。“放心,皇帝身在高处,不是所有声音都听得到的,各郡皆是我一手扶持出来的人,他们不敢,只要握不准实证,便是细作上告,也不能公然拿我们怎么样,皇帝不可能在这长久,度过这几月就万事无虞,粮食明年再耕种便是。”

    慕容康拱手应是。

    慕容槐嗟叹长吁,长子愚钝,次子平庸,四子又心念太正,两个幼子年少,慕容氏前景堪忧。

    正走着,前方毓娟和十五忽然跑来,说:“爹,快去看看吧,十一要给妙真观那老姑子服斩衰!”

    “斩衰?”

    十五高声道:“都披上麻戴上孝了,屋里设了供案,找了个木牌拿血写了牌位,娘都气晕了。”

    慕容槐肺火上涌,这个不成器的!当即箭步流星去向探芳院,慕容康心知妹妹又要受罚,也跟着去了。

    探芳院南屋,几案设成了供案,一个醒目的木牌立在中央,像是厨房的木柴自己劈开,然后用镰刀削成的,“先师妙云师太之位”几个字已变得暗紫,牌位前供着果品,墙上一道白绫蓝缎花,少女身披缟素,粗麻生绢衰衣,头发用生麻绾了个髻,戴着白布孝巾,遮住了额头,双膝跪在蒲团上。温氏额头勒着抹额,坐在交椅里,一手不停地按揉鬓穴,悲苦地看着女儿,活脱一副生无可恋,尹氏、葛氏、静妍、玉霙皆守在旁边。

    门口的丫鬟说了句:“老爷金安。”慕容槐大步跨进,温氏后脊打了个冷激,急忙起身和尹氏葛氏她们一起施礼:“老爷金安。”

    慕容康忧心忡忡地望了母亲一眼,毓娟和十五幸灾乐祸,慕容槐眉头紧皱,指着少女:“你这是作甚?诅咒我,还是诅咒你嫡母和你娘?”

    少女跪着转过脸来,表情坦然,不慌不忙地道:“我四岁进了妙真观,与师傅同食同寝,得她们照顾,教授读书习艺,教育格物知理,病了喂汤羹,热了扇扇子,冷了暖被席,事无巨细的尽心尽力。那年暴雨发大水,观里都进满了水,墙冲倒了,人跑都来不及,她们却未曾丢下我,把我扛在肩头,拽着绳子手拉手往外游,那水流的很急,都漫到了胸前,正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又下着雨,我吓得一直哭一直哭,她们几次摔倒呛了水,把我冲了老远,却没有一个走开的,千辛万苦地把我救了回来,我师傅有先天心疾,是劳累不得的,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我们终于摸到了一个山坡上,进了一个小山洞,衣服全部水淋淋的,我师姑找了干树叶转出了火,那样冷,师傅一直紧抱着我,脸上白的吓人,突然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就是从那以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是医中圣手,常年清心寡欲,又善调理,本可以长寿,却因我,大大折损了元气,这养育之恩,救命之恩,我不能没有良心,我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养母,她走了,我身为女儿,理应为她服孝,服最重的孝,这是为人之本。”

    温氏听的泪流满面,又是愧悔又是难过,慕容槐望着女儿,目呆了一瞬,心念道,这孩子是个十分有情有义的,但,用错了地方。

    定柔瞧着那牌位,泪眼婆娑,又道:“自今起,我再不出门,茹素斋戒,专心在屋中服丧,为师傅亡灵祈福,追忆哀思,还有祖母的齐衰我也不曾守,正作补偿,这是我的心愿,望您成全,四年之内勿要给我安排亲事,我缞麻在身,不宜婚嫁。”

    慕容槐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温氏也惊慌失措:“儿啊,不可啊,四年后你就是老姑娘了,这亲事便不好说了。”

    慕容槐触到了痛处,大骂一声:“什么劳什子养母!不过托付她照顾了几天,堂堂公候上卿的掌珠,送到她处是抬举她,敢不竭尽竭力!让你少一根毛发,老子踏平了道观,她不是傻子,知道利害关系,所以才不敢懈怠,一个道姑子真心能有几分,还不是看重了你的家世,要老子给她当后台,我也没亏待她,附近的郡县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关照妙真观,不许贼人侵扰,自你进了妙真观,逢年过节束帛加璧,黄金百镒,流水似的送,够仁至义尽了。你祖母的孝期不用你守,这么多孙儿差不了你一个,你的婚事岂是你能决定的,今年趁着空暇多多练习歌舞雅乐,学习宫廷礼仪,明年及笄之后等玉霙在中京站稳了根基,举荐了你,你们姐妹共同为家族荣身。”

    定柔委实不明白何为荣身,为什么要玉霙举荐,她的婚姻和玉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学宫廷礼仪?但父亲说这话,亦是触了她的底线,擦干眼泪,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管你怎样说,她对我有恩就是有恩,我要为她守孝,你说的那些,恕难从命!”

    慕容槐大怒,指着温氏骂:“你竟生出这么一个忤逆的孽障!”转头令丫鬟叫人,请家法藤鞭出来,他要教训这孽障!

    时近正午,日头当空,潮起涨落的长云起伏蹁跹,时而在青砖绿瓦上遮出些许翳影。

    香樟树下,一身白布粗麻的少女被脸朝下绑在长凳上,手脚俱缚,眼神绝望而倔强,温氏和慕容康跪在石砌的地上拽着慕容槐衣袍下摆央求,温氏哭的声泪涕下,嘴里痛诉着孩儿的万般委屈,种种不幸,眼睛肿的一塌糊涂,尹氏葛氏也跪在脚下流泪附和,直说妹妹娇贵的人受不得,禁不起,公公三思云云,玉霙也哀求着,请父亲体谅妹妹年幼,责罚即可,若动刑恐有伤尊严,静妍脸上挂不住,意思了两句,院中闻讯而来乌压压的人,或扒在月洞门外,或立在游廊下,或直接进了院中,有丫鬟婆子,妾室们,别院的叔伯女眷,连郭氏和三夫人邹氏也惊动了,低声窃语。

    慕容槐最受不得这种连番的轰炸,声音软和了两分,问:“孽障,最后问你,能不能改过?”

    少女半张脸贴着凳板,眼睛漠然地,不知在看何处,眉棱挂着大无畏,口中好一会儿才道:“打死我最好,不然留一口气我也要为师傅守孝。”

    慕容槐被激的咬牙切齿,恨恨地指着温氏:“她将我当作老子了吗?有跟老子这么说话的吗?”责令小厮:“给我打!打死这冤孽!”

    小厮面面相觑,不置可否,那藤鞭系深山里一二年的荆条,取其三尺长,削成柔韧带棱的细条,捆扎绞以金属丝,做成三指粗的鞭子,打在皮肉上虽不致顷刻皮开肉绽,却是火烧火燎,寻常大汉五六十鞭便可血肉模糊,疼痛之下咬断舌根丢了性命。

    温氏大哭了起来,慕容康连连磕头:“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慕容槐大喝小厮:“还不动手!给老子往死里打!”

    小厮挥舞起了鞭条,忽忽地破空,刷剌剌响亮,只三五下少女便脸白如纸,发际冒出了冷汗,沁在孝巾上,两手紧紧攥着拳,全身发抖,慕容康上来拦,被慕容槐呵斥了两声,少女连挨了十数下,衣帛破裂,白绢上洇出一片淡红,把脸埋在凳板上,额角血管暴凸起来,汗珠滚滚如豆落,紧闭着双目,咬牙咬的腮边鼓鼓,袅弱的肩头微微的颤着,却一声也不喊出来,连呻.吟都不曾发出,慕容康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了鞭子,跪在地上:“我来替她受过,请父亲怜惜,妹妹体弱,委实受不住了。”

    慕容槐气也消了几分,也怕打出事来,问:“孽障,现在能端正了吗?知道谁是你的至亲父母了吗!”

    温氏崩溃地哭求着:“茜儿,快说句软话啊!娘求你了!再打下去你就残了!”

    少女身躯微动了一下,艰难地抬起脸,尖尖的小下巴抵着凳板,孝巾汗迹斑斑,一道道顺着脸颊滑落,咬着齿,念道:“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1.......我的养母辛苦抚育我十载,呕心沥血,她命即我命,她身陨羽化,我无法灵前长跪吊唁,已是大不孝,若再不为她戴孝披麻,岂非连禽鸟都不如!”

    人群一阵唏嘘:“娘嗳,这十一姑娘真够犟的!”

    慕容槐再次被激怒:“好!好!这是要跟你老子对抗到底了!我明白了,这是为当年的事情跟我顶杠呢!我生出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女儿!孝顺到连亲爹亲娘都认不清了!”亲手夺过了藤鞭,挽起袖摆,发狠朝着那娇柔的身躯抽了两下,慕容康上来抱住了腿,当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窝心脚,身上挥了两鞭子,饬骂他放肆,令滚一边去,慕容康不敢违抗父命,只能万般心疼地看着。

    温氏眼皮一翻,又晕了过去,被玉霙和静妍扶着。慕容槐边挥鞭边说:“老子这些年没送钱吗?老子冻着你饿着你了吗!从回来你就不是鼻子不是脸的,为了当年那点子事跟你老子仇怨,十几个儿女还未见过你这样的犟种!”

    已不知挨了多少下,指甲在长凳腿上抓出了无数印痕,只觉痛无可痛。

    ......少女口中噙着一抹腥咸,意识渐地恍惚。

    慕容槐打累了,又甩给身后的小厮,小厮刚抽了几下,就见少女偏头一歪,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了,尹氏最先发觉,大呼一句,小厮这才停下来,葛氏扶着尹氏紧走过来,端起少女的脸庞,眼皮死死地阖着,果然人事不省,身上的孝服鞭痕累累,被一层鲜红的血浸透,慕容康拿出匕首割断绳索,抱起那娇小的身躯,掐着人中穴,掐了半天,却无半点用处,喊着让管家去叫医者,慕容槐也慌了,顿一下足,抬腿狠踢了后面的小厮几脚,骂道:“王八羔子!让你往死里打你就往死里打!我吓唬她你听不出来,老子这么俊俏的闺女,打坏了剥了你的皮!”

    小厮惊恐万状地伏地,磕头如捣蒜,心里直叫冤,嘴上说着:“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纱罗帐垂下,袅弱的身躯趴卧在凉簟上,脸颊贴着青玉枕,孝服被剪碎扔在一边,换上了干净的寝衣,仍然双目阖着,只一截皓腕露出来,两个医者切完了脉,手背上施了银针,塌上的小身躯这才动了两下,咕哝了句:“师傅,我疼......”意识还是混沌,医者收起小迎枕,从药箱里拿出紫药膏,又写下煎药内服药方,嘱咐了两句饮食禁忌,由医童负起药箱去往慕容槐书房回话。尹氏掀开纱帐细细地涂抹着药膏,少女又闭上了眼,咬着牙任由汗滴落下,葛氏端着沁了血帕水的铜盆走出来,慕容康正在廊下训斥毓娟和十五,两人额上各挨了一记爆栗子,戎装的背影鹤立孤鸿,伟岸如贞松劲柏,正是风华盛茂。

    葛氏心跳快了两拍,到外头泼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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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白居易《慈乌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