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一个言玉南可以帮她的，然而在所有剧情都走向完美的时候，剧情改了，她成了那个被困在院子里无法离开的傀儡。

    作者的傀儡。

    路凡每想起来一次都觉得可悲，包括替她承受了一部分悲痛的自己，一样可悲。

    就当……是为她们两个人努力的，至少在这一世，好好看看陆拾贰想看的风景，然后死去，转世，她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遍这个世界啦！

    ——

    房间里的熏香逐渐熄灭，路凡呆坐到外头的光逐渐消失，她的手已经冻僵了，稍微一动就是麻痛。

    将香炉里的香灰堆平，再点燃一份新的，路凡缓缓起身，拎着自己的小板凳去白灵河坐，像去魔界之前的言玉南一样。

    白灵河还是结着冰，艳鬼带了酒在对岸教水鬼做灯笼，两只鬼远远看到路凡从雪中走来，手里还拎着小马扎。

    艳鬼倚着自己的躺椅对路凡笑，带了点法力将声音传到路凡耳边：“路老板也寂寞吗？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路凡没想到他们在，想了想，从白灵河冰面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喝酒啊，顺便做花灯。”艳鬼举起一只小兔子花灯给路凡看。

    这时路凡才想起来，快过年了，蛮荒之地没有这么准确的时间日历，基本都是按人间算的，等过了正月，这漫天白雪就会消失，进入蛮荒之地长达半年的夏季。

    就算这里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时间一久，大家还是愿意跟人间一样过年。

    蛮荒之地时间太长了，总得找点乐子。

    过年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会出来清扫积雪，合力将整个白灵河化开，大家会开花灯会、像人间一样清扫房屋、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主要是犒劳自己。

    路凡放好自己的小马扎坐下，自顾自倒酒：“水鬼还是不会做花灯吗？”

    水鬼笨拙地剪纸，听见路凡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普通的花灯会了，但是我今年想去参加灯谜会，每年大家都才对能领东西，我笨一些，想用花灯换就好，所以想跟艳鬼学一些特殊的花灯。”

    蛮荒之地的花灯会每个月都有，灯谜会倒是只有上元节有，凤吾那几个大佬私心想找人猜谜，所以每个人每年都出很多奖品让别人陪他们玩。

    路凡年轻的时候还跟他们玩，赢了几次发现没意思，就只专注吃东西。

    “挺好的，做得漂亮些可以换到好些东西呢。”路凡鼓励道。

    水鬼很高兴，继续照着艳鬼给的花灯做。

    倒是艳鬼看出来路凡情绪不高，一直在喝酒，虽说路凡用的只是具尸体，这么喝也不对劲。

    “凡凡，少喝一些，这酒很贵的。”艳鬼轻声劝道，他压低声音的时候有一股艳丽魅惑的味道，一般人都无法抵抗得了。

    奈何对面是个钢铁直女，完全没感觉。

    路凡喝完了一盅才停下，支着脑袋看艳鬼：“艳鬼，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啊？”

    艳鬼笑呵呵地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啊。”

    闻言，路凡本来沉浸在自己心情里的思绪瞬间飞了，猛地坐直身体，拉着小马扎挤开水鬼坐过去，目光炯炯，堪比早上的言玉南。

    “是谁？我认识吗？好看吗？”路凡发出吃瓜三连。

    艳鬼顿时哭笑不得，明明上一刻还在郁郁寡欢的人，下一秒竟然能为了点八卦就兴奋起来。

    “好了，我开玩笑的，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自由，”艳鬼好看的手指拎着白瓷酒瓶，“能成艳鬼的人啊，都不太被接受，我又不愿意投胎，所以就人间待不了地府也住不舒心，后来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就过来了。”

    确实，蛮荒之地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住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因此，大家的接受度很高。

    不管是什么极品，在蛮荒之地大家都见怪不怪，所以根本不会管你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不重要，谁还没点不能说的往事？

    就连路凡自己也一身秘密不是？

    这里自由，所以大家都喜欢，也不愿意走，很正常。

    路凡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大家来这里，总会有各种原因……”

    “凡凡，这里不开心吗？”艳鬼坐起来摸摸路凡的头，轻声问。

    “开心啊，我到了这里……很开心！”路凡想到那些自己还记得的无厘头事件，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凤吾说我未来有可能不开心。”

    艳鬼给路凡剥了几颗炒花生，塞给路凡：“是他要你成亲的事？”

    凤涟浴火重生之后有来蛮荒之地跟路凡打过，大概是路凡在他的翎羽里混了血，让他的伴侣翎羽成了路凡的，此后他只能爱这个人，他很生气，后来还是凤吾说和的。

    所以听说凤涟回来要跟路凡成亲的时候，大家都猜测是凤吾想撮合两个自己喜欢的小辈。

    然而路凡强烈拒绝，艳鬼就以为路凡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路凡听罢，摇摇头：“不是，凤吾他……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希望我找个人成亲，避开未来会发生的事，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但是……我无法拒绝……”

    艳鬼看到路凡的泪水含在眼睛里，始终掉不下来。

    他知道路凡难过且挣扎，路凡或许对那个未来的想法跟凤吾差不多，她自己说无法拒绝……其实更应该说不能拒绝，她需要那样一个未来，不管是否自愿。

    一直想抗争命运的路凡，为陆拾贰妥协了。

    “凡凡，世间万事如果都这么看的话……其实任何事都不顺心的，”艳鬼语重心长，“你可能因为很多原因觉得不值，可你选了，那就是你觉得自己必须去做的，能够让你必须去做的事情，至少是你认为对的事情不是吗？”

    “我知道，我……其实不止为自己的难过……”路凡叹息。

    她难过的是她自己和陆拾贰的命运，如果说此前都是剧情令人痛苦，那为什么在剧情结束了，还要她来走一遍？

    要是……她真的死在二十九岁就好了，这样的话，她、陆拾贰的身体，都不用再来这一遭。

    但是她那时候身体带着幻颜花的毒性，自私且利己，所以想活着，戴上珠子之后，所有积压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涌上来，就快冲破路凡的身体溢出来。

    可这些东西，她谁都不能说，包括凤吾。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她心里，她必须一个人去承受这些过往和属于陆拾贰的故事，因为她用了陆拾贰的身体活下去。

    大概是孤儿吧，她总对别人给她的东西有一种愧疚感和羞耻感，好像不十倍百倍还回去的话，就是欠了别人的，就连自鲨让陆拾贰照着剧情死去她都不敢。

    因为这不是她的身体，她没有做主的权力，但是她又活在这具身体里。

    所有的情绪涌上来快让她窒息了。

    在现代的时候路凡后来因为画不出图去找过心理医生，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太对劲的，只是没有钱，所以从来没去看过。

    当时医生给的结论是：问题不大，只是强迫症，如果她愿意想开的话其实很容易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伴随着焦虑，只要控制就好。

    第42章 无情

    情绪控制说得容易，多少人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情绪化的人。

    况且路凡过往的经历让她下意识逃避、有极度讨好型人格，她喜欢陆拾贰，是因为她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温柔，坚强，永不放弃。

    一个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路凡太希望自己成为陆拾贰了，可真的成为陆拾贰之后，却发现自己完全处理不好这些零零碎碎。

    哪怕只有言玉南，她也处理不好。

    如果是陆拾贰处于现在的境地，她会怎么做呢？

    路凡扪心自问，她想不出来，她本就不是能处理这些事的人，作为一个从小就只有自己生活的人来说，她不会的事情太多了。

    思绪逐渐飞远的时候，艳鬼伸手轻轻解下路凡的手链，原本翻涌的情绪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空白。

    “现在，还觉得难过吗？”艳鬼拎着那根手链问。

    路凡迟钝地摇了摇头，她没什么感觉了：“我刚才怎么了？”

    “你说你难过，因为凤吾说的未来你躲不开，”艳鬼叹了口气，找出一个匣子装好路凡的手链，“凡凡，且不说那预言是否准确，我希望你能在冷静的时候做出选择，人在刚遇事的时候都不太冷静的。”

    装着手链的匣子摆在路凡的膝盖上，路凡低头看了看，逐渐想起来她是在纠结自己或许要重新走一遍剧情的事。

    她的性格注定她不太敢支配陆拾贰的身体，所以想按照陆拾贰身体残留的情绪来做事，就像她对付陆尽那样，可这具身体不是对每一件事都有反应的。

    没有人指引她就慌了。

    就拿凤吾预见的事情来说，她忘记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考虑进去了——凤吾算的是谁的命运？

    现在虽说用的是陆拾贰的身体，但路凡觉得她跟陆拾贰还是差了许多的，所以命运选择轨迹上应该有所不同，如果凤吾算的是陆拾贰的命，那跟原剧情一样无可厚非。

    可如果算的是她路凡的命，都是她自己的命了，有什么好慌的？

    摘下那枚珠子之后，路凡觉得自己确实冷静了许多，一整天的纠结和悲痛都像在做梦，恍惚而不真实。

    “呵……”路凡轻笑出声，“我都没发现是这枚珠子的问题……”

    艳鬼是路凡的老朋友了，他对于路凡的一些事也有所耳闻，想了想，道：“凡凡，你盖上这枚珠子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应该调整一下里面的阵法，不会有人因为一两件事就崩溃的，人长大就会控制感情，全部表现出来的感情……有时候伤人伤己。”

    闻言，路凡一愣：“会吗？”

    “会。”艳鬼斩钉截铁，“其实人和人相交就是包容的过程，你难过、痛苦、开心，其实没有人能真的感受到，但是朋友、亲人、伴侣，会选择包容，为了不让对方包容得太累，所以才要自己控制。”

    路凡打开匣子看了看，没有珠子的时候她很冷静，可以考虑很多关于她自己的、陆拾贰的事。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她并不觉得戴上或者不戴有什么错，戴上是因为她想要记得跟朋友们的友情，不戴，是为了自己好过，都没什么问题。

    摘下珠子之后，她只能对身边的人们有很淡的感觉，还是因为凤吾用材料控制了身体的情绪才让她稍微感受到。

    实际上现在如果接到一个单子说杀了这些人，只要钱都多，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像个怪物。

    或许她比别的怪物强的就是知道自己是个怪物吧。

    路凡即使拿下珠子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思忖半晌，问艳鬼：“我有个应该觉得愧疚和感激的人，也是我希望死去的理由，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我选好好活着，还得开心地活。”

    “什么？”路凡一愣。

    艳鬼喝了口酒，笑得洒脱：“你觉得她处于你的境地会怎么选择呢？”

    这等于将问题又绕回来，路凡沉默一会儿，道：“我……想不出来，她是个温和到看起来很懦弱的人，但是从来没退缩过，我喜欢那样的人，因为我知道我不是。”

    “如果不是听你说，我会觉得那是话本里的人物，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呢？真像写来骗小姑娘的。”

    艳鬼只是在说自己的感觉，却让路凡觉得一阵无力，是啊，这是个书里的人，都是作者写来骗小姑娘的，所以那些读者才不信吧？

    世界上没有那么温柔的人，她却想让这个温柔的人真的活着，好好活着，哪怕一天都好。

    路凡久久没有说话，艳鬼继续说：“凡凡，既然她是个温柔的人，那她会希望你快乐就好的，真的，那样温柔的人，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她都只希望你开心而已。”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