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后，就是浓浓的惧怕和不安了，皇后蓦地一把推开正准备给自己梳头的宫女，凑到了镜子面前，她贴的那样近，以至于都能清楚地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一道道清晰的纹路和深深浅浅的斑点，甚至还有微微耷拉的嘴角……

    这真的是她？

    皇后又惊又怒，蓦地将梳妆台的一应瓶瓶罐罐都扫在了地上，一时间，房中一片狼藉，宫女吓得简直是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叩头入捣蒜：“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皇后如何息怒？除非她脸上岁月的痕迹都能瞬间消失殆尽，除非时间能够倒流，重回青葱岁月……

    不，她不愿意回到过去！

    因为即便是她最容貌逼人的时候，她也从来都不是封远图心尖儿上的人。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奢望过自己会做皇后，她年纪比皇贵妃大，可是入府却比皇贵妃晚，那时候皇贵妃虽然只是王府侧妃，但实际上却跟正妃没有什么两样，封远图待她极是亲厚，身后又有太后还有廖氏一门的加持，王府上下哪个不拿皇贵妃视作当家主母？就连她这个陈氏嫡女遇到了高高在上的廖氏女，也得客客气气低头叫一声姐姐，那时候廖氏一门实在显赫，是陈氏一门根本就不能比的。

    她羡慕皇贵妃，但是却也知道，是羡慕不来的，她的母家可不能跟廖氏一门相较，更何况人家还有太后撑腰，但是她在做梦都没有想到，封远图登基为皇之后，却会钦点她为皇后，不但她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

    她欣喜若狂，激动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嚎啕大哭，她以为封远图是看重他的，甚至把她视作心尖儿上的人，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新皇登基、时局动荡的时候，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立她为后？

    万岁爷心里肯定是有她的，肯定是！

    这是唯一能解释封远图为何力排众议立她为后的缘由了，这也是对她多年小心翼翼服侍封远图的巨大褒奖，一个一直小心翼翼的女人，陡然摇身一变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陈氏觉得那就像是飘在空中一样，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每一寸皮肉都从里往外冒着欢愉，尤其是在面对皇贵妃的时候，从前的小心翼翼一扫而出，取而代之地是高高在上，皇贵妃的不甘和愤恨她都看在眼里，别提多痛快了。

    只是这种痛快又得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氏自以为成了万岁爷的心尖宠，可是却渐渐发现，什么心尖宠，简直就是自打嘴巴。

    封远图并不宠爱她，这是她哪怕自欺欺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的，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封远图从不会出现在她的宫殿，即便人到了，大多时候也不过就是例行公事一般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匆匆离开，可封远图并不是个冷情的人，他待皇贵妃还跟从前一样，甚至更加亲厚，他三不五时地会去皇贵妃那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皇贵妃的宠爱，还有对二皇子的偏疼跟宽厚，后来在皇贵妃的三十芳诞宴会上，封远图更是直接册封她为皇贵妃，这是对皇贵妃的毫不掩饰的宠爱，也是狠狠打在皇后脸上的耳光。

    皇贵妃位同副后，是不管哪个帝王都不会轻易册立的位分，皇贵妃的存在，是对皇后的巨大威胁，所以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几位皇贵妃，要么是皇后病重实在无法尽皇后之本分、又或者是在皇后薨之后册立的，但是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皇后身康体健，也才将将三十出头，可以说正值壮年，膝下更是有嫡出皇子傍身，怎么看，都没有册立皇贵妃的必要，但是封远图却再一次力排众议，册封了膝下同样有皇子傍身的廖氏女为皇贵妃，这简直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狠狠打了陈氏的脸。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后宫开始不宁的，也是，都道是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还是两只母老虎，怎么可能是一派平静？皇贵妃跟皇后的暗潮涌动在所难免，后宫的女人或是站队或是观瞧，前朝也不可能不受影响，至少陈氏一门跟廖氏一门是成了生死对头。

    说来也是奇怪，封远图在后宫最宠皇贵妃，恨不得将皇贵妃跟二皇子母子两人捧在手心，对皇后跟太子母子却冷淡异常，但是在前朝，封远图却暗中支持陈氏一门，有了封远图的支持，在跟廖氏一门的较量中，陈氏一门从最初的下风渐渐处在了上风，而廖氏一门却开始每况愈下。

    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起，陈氏像是变了个人，她开始不苟言笑，开始变得深沉莫测，冷眼瞧着，是比从前端庄了不少，是越来越有皇后的气度了，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真正改变的是什么地方。

    她的心，开始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她对封远图渐渐没有了期待，她不再介意封远图有多宠爱皇贵妃了，她开始越来越重视能扎扎实实抓在手里的东西，比如陈氏一门的崛起，还有她儿子的未来。

    什么宠爱，什么心尖儿人，都是虚无缥缈的，她已经不在乎了，她要的稳坐皇后宝座，要的是陈氏一门扶摇直上，要的是儿子能入主东宫，她要的是……一条通天大道，她才不管这条通天大道需要无数血肉铺就。

    这是她应得的。

    在有了这转变之后，陈氏觉得日子比以前顺当多了，再瞧着封远图宠爱哪个女人，她心里也不难受了，更别说是吃味儿了，她是皇后嘛，跟这些子妾侍计较个什么劲儿呢，再得宠再光鲜又怎么样？还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妾？想通这些，陈氏也不觉得皇贵妃刺眼了，也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甚至还能时不时联个手。

    大方向上，她其实跟皇贵妃不算冲突，一个儿子不争气、所以迫切需要宠爱傍身，一个已经身为皇后、不多指望宠爱转而指望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