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就知道就穆昇跟穆敏的情分，敬府出事穆昇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可是这时候亲耳听到穆昇这么说了，她还是松了口气儿：“爹爹说的不错，今天是敬府，难保明儿就不是穆府跟苏府，从前咱们三家为了自保，也是相互保护，同时也是为了向万岁爷彰显忠心，所以从不站队，甚至相互都甚少往来，但是即便如此，万岁爷却还是对咱们不放心，甚至还要拿咱们当刀子使，事已至此，要么继续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做劳什子的忠臣，要么就要重新寻摸出一条新道儿了。”

    穆昇端着茶杯，一下下轻轻拢着，思量片刻之后，他看向穆葭：“苏府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这就是在问苏鹤帆可已经那新道儿有无想法了。

    穆葭摇摇头：“舅姥爷应该已经心中有数，只不过他却没有说，我打量舅姥爷的意思是，这事儿还得跟爹爹、姑父坐下来一道谈呢，舅姥爷并不想一人拍板儿。”

    “这次扶棂回老宅倒是个难得的机会，”穆昇点头道，“届时可以先跟姐夫那边谈谈此事，待回京之后，再跟舅姥爷通气。”

    穆敏作为穆增嫡长女，此次扶棂回老宅也是要参加的，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穆府如今人丁凋零，二房就没有一个能顶上来的，长房这边，苏良锦已然跟穆增和离，更是撒手不管，所以也就穆昇这么一家，若是穆敏那边再不跟着一道扶棂，这着实是太难看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这事儿已经说定了，敬子昂今儿没过来，也是因为扶棂的事儿跟朝廷告假数日，今儿一整天是有的忙了，所以都未能来给穆昇一家接风洗尘。

    “是该这样，这事儿姑父的意见很重要。”穆葭点头附和道。

    跟穆昇这通对话十分顺利，穆葭觉得挺满意，这时候心情也比刚才好了不少，她抿了口茶，打量着穆昇的神色，装似随意地问道：“爹爹，您更看好哪位皇子？”

    要寻找新的出路，也就是寻找新的效忠的势力，换言之，就是在众皇子中择贤能者辅佐，虽然他们对万岁爷有诸多不满，但是谁都没有作乱犯上的打算，要不然的话，那岂不就成了逆臣贼子？别说穆昇不会同意，就敬子昂那个耿直的心肠，只怕宁愿全家丧命，也断断不肯被上逆臣贼子的骂名，更何况，三家文臣，就是真有那个想法也没有那个力啊。

    所以如今首当其冲的，就是到底要选哪位皇子辅佐。

    见穆昇不语，只是眉头紧皱，明显是心事重重，穆葭抿了口茶，又继续缓声道：“爹爹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爹爹一直在蜀地，并不在京师，所以对于诸位皇子的了解，只怕不深。”

    穆昇没说话，不过心中却暗道，他的确一直在蜀地，跟诸位皇子没有打交道的机会，甚至有些皇子的面儿，他都没有见过，但是他对有的皇子却还是有些了解的，而且，了解得还挺深。

    就比如，大皇子封予山。

    当年大皇子在南疆挂帅出征，抵御迦南入侵，后勤补给上，完全依靠南疆各地，自然被称作天府之国的蜀地也包含在内，所以那时候穆昇这个从三品蜀地参政道，跟大皇子有不少打交道的机会。

    对于后勤补给上，地方跟军队总免不了要讨价还价、费力扯皮的，地方总想着能少提供一些，而军队自然尽可能地想多要一些，自然上头还是兵部、朝廷的旨意，但是到了地方，这里头的猫腻儿，自古就不少，比如偷偷更换粗粮细粮、陈粮新粮的比例，又比如送粮队半道上遇到劫匪等等，上头要问责，推出一个两个顶包也就是了，却能换取大笔银两。

    这世上从不缺顶风作案、嗜钱如命的主儿，穆昇自诩御下严格，但是也难保手下没有一个两个蛀虫，而穆昇跟大皇子封予山跟穆昇的头一次见面，便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那时候，封予山才将将十七岁，一身银甲的少年郎站在穆昇面前，让穆昇这个久居人上的高、官打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子敬畏，他不明白，一个年纪轻轻的副官，怎么会有这一身浓浓的压迫感，或许是因为上过沙场、见过人血的缘故？

    那一次，封予山是顶着副官的身份前来跟穆昇交涉的，并没有显露身份，他过来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要以势压人的，南疆的仗只怕还有的打，他不想跟南疆的官员搞坏关系，没得又要影响日后的后勤补给问题。

    而且，南疆是个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这个大皇子的身份也未必比军中副官的身份好使，毕竟谁知道这些官员的背后是京师的哪一座府邸？又或者是哪一位皇子？

    那天，不止是封予山一个人来的，跟封予山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沈卓杨，沈卓杨这个正儿八经的副官，那天就一个普通士兵的打扮，手里拎着两个个头不小的食盒，穆昇到的时候，还挺纳闷儿，不是过来交涉后勤补给的事儿吗？怎么还拎着食盒过来？难道还想请他吃酒席不成？

    可是在穆昇看到那食盒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的时候，他就明白了，那里头装着的，绝对不是什么酒菜，穆昇的脸登时就变色了。

    “沈副将，您这是个什么意思？”穆昇指着还滴滴答答往下流血的食盒，沉声问道。

    封予山面色不便，仍旧一脸淡淡模样，看着穆昇：“穆大人手下出了蛀虫，碰巧在下一向助人为乐，所以顺手为了穆大人的名声着想，替穆大人除了这两个蛀虫，怎么穆大人还不高兴？”

    穆昇的脸色更难看了，被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这么冷嘲热讽，不管换谁都不可能会心情好，穆昇冷哼一声：“沈副将再有助人为乐之心，可这世上却也没有强摁人头逼着谢恩的道理，沈副将做事未免太过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