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磊的面色兀自难看着，红肿的脸，虚无的眼神，还有微张的嘴，紧握的拳，一副看透世事却仍旧不甘的模样，穆葭忍不住心下冷笑。

    “不过我猜二叔生气也不是气三妹妹的不检点败坏了穆氏门风吧，二叔是在气，没能借着三妹妹的身子，抱上二皇子这条大腿吧，反倒是便宜了佟府那个破落户，”穆葭玩味儿地看着穆磊，慢条斯理地道，“也是，换做我是二叔也会生气，自己养大的闺女却便宜了旁人，如今佟府那样的破落户却搭上了二皇子跟廖府的大腿，若是二皇子他日登基为皇，那他们佟府便就是从龙之臣了，只怕连随随便便一个侍卫放出去都能顶个七品官儿呢，啧啧啧，正可谓是鸡犬升天啊，这样的好运道原本该属于穆府二房，该属于二叔您呀。”

    “若是当初二姨娘跟三妹没有隐瞒的话，二叔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真有二皇子跟廖府做后台，二叔便就是杀上十个八个梅香又如何？二皇子瞧在三妹妹还有腹中骨肉的份儿上，那也得尽心尽力搭救二叔这个老丈人啊。”

    “可惜了，二叔错过了这个机会，穆府二房也一并错过了，”说到这里，穆葭轻轻地一声叹息，顿了顿，又嗤笑着道，“二叔，您刚刚说自己是个最没脑子的，也有几分道理，要不然二姨娘跟三妹妹也不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风浪来，啧啧，对了，还有那个梅香，更是了得，直接葬送了二叔跟二哥，啧啧啧，二叔啊二叔，您怎么老是在女人身上栽跟头呢？真是令葭儿费解。”

    至此，穆磊整个人都已经彻底麻木了，原本紧握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无力地搭在桌上，他整个人也都是耷拉着，身子更加岣嵝了，也不知是实在虚弱乏力还是被手镣脚镣给坠的，整个人似是皲裂大地上一株即将枯死的树，只有一双眼睛间或一轮。

    他看向穆葭，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不再质问也不再愤怒，这表情取悦了穆葭，穆葭忍不住又勾了勾唇，含笑道：“不过说到栽跟头，葭儿跟兄长险些也栽在了二叔的手里呢，可见二叔也不是一直都没脑子的。”

    “二叔之前忌惮兄长才华，生怕长在外乡的兄长夺了你们二房金尊玉贵的二公子，所以二叔便就生出一计。”

    “捧杀，”穆葭仍旧脸含笑意，但是声音却是泠然，她看着穆磊陡然变色的脸，再开口的声音，穆葭的声音就更冷了，“二叔真是好计谋，一边抬举着兄长，有二叔这个国子监祭酒的抬举，兄长才名远播，连太子都有耳闻，二叔可真真舍得卖力气，可是二叔不单单只做表面功夫，背地里也没闲着，你暗中交代二哥暗中在兄长的名声上做文章，才有了二哥派孔文借着回乡探母的名号，去扬州买了个叫梅香的扬州瘦马回来，不就是为了用在兄长身上吗？”

    这些……穆葭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是他们父子两人的私下密谋，绝无外人知道之可能，就连他也是后来案发之后，才知道梅香便就是穆长林花钱买来的人，穆葭她不可能知道的啊，可是穆葭此时此刻却说得清清楚楚，简直就跟她在一旁盯着他们父子密谋，又盯着穆长林跟孔文的后续举动一般。

    这、这怎么可能？！

    穆磊错愕更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穆葭：“你……你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是谁偷偷告的密？是……是那个孔文？！”

    这是穆磊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穆长林当然不会跑到穆葭跟前高密，但是孔文却是个包藏祸心的叛逆！

    “二叔说的是那个二哥的伴读，孔文啊，二叔真是冤枉他了，说起来，我跟那个孔文连句话都没搭上过呢，又何来孔文偷偷高密这么一说？”穆葭淡淡道，挑着眉看向穆磊，顿了顿，又道，“不过啊，那个梅香葭儿倒是熟得很，当初梅香奉二哥的命，在葭儿院中做了几天的侍婢，说起来葭儿跟那梅香好歹也算是主仆一场，只是啊，那梅香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明明是葭儿的奴婢，眼珠子却老盯着自己不该盯的地方，既然她心思都没用在伺候主子身上，那葭儿便就索性顺水推舟，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呵呵，那梅香还真是个一点就透的，不声不响地就为自己安排好了一条金光大道，是啊，能攀上二叔您这位穆府二爷，可不是走上了条金光大道吗？”

    “那、那后来呢？”穆磊嘴唇哆嗦着道，“后来的事儿……是不是也是你一手安排？”

    “后来的事儿啊，二叔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还是亲身经历呢，不单单是二叔，几乎如今京师就没人不知道的，后面啊便就是二叔跟二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了，孔文跟梅香勾/搭/成/奸，继而才酿成了后面的祸事，孔文的书信上是这样的写的，案宗上也是这样写的，所以二叔也一直以为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不对？”

    穆磊整颗心都不跳了，被穆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他觉得喘不上气儿来，明明没人堵住他的鼻子口舌，可是他就是觉得窒息，他不敢去跟穆葭对视，被那种目光笼罩着，简直跟被毒蛇缠裹一般，可是他却又怎么都挪不开眼，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穆葭，一边费劲地喘息，一边手指颤颤指着穆磊：“是……是你？都、都是你？”

    穆葭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穆磊，淡淡地笑，半晌，她起身，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

    穆葭当然不会站住，她轻蔑地勾了勾唇，径直出了房间，随即，一直候在门外的碧瑶忙不迭跟了上去，还一边忍不住朝房中看，一边撇着嘴跟穆葭道：“啧啧啧，奴婢今天可是开了眼了，没想到二爷竟然还有今天。”

    “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穆葭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