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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西门虎的黑脸更黑,察子们最近的表现令人一言难尽。“要说他们不认真努力,多少贪赃枉法置办外宅的事都查出来了,可要说他们做的漂亮,呸。”

    高俅捧着一块宫里赏的蛋糕,小口的啃着,色泽金黄又香又软,和厚土生春点心铺里卖的没什么区别。可是一想到这是宫里王娘娘所赐,就觉得精神一振,连努力学习西夏文的痛苦都缓解了:“哥哥,这人心里头的事儿,哪能打听得着。黄嘉被官家带走了,咱钓鱼都没了鱼饵。只能是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西门虎咬了一大口:“还有十六个西夏探子。该死!不只是党项人,还有汉人,这些投靠西夏,数典忘祖的汉人,真该扒了他们的皮!”

    高俅看他最近越来越暴躁,都有点害怕,他还指望西门虎抓住人之后自己好分功呢:“西门兄,何必动怒呢。没有情报您也格外抓了两个探子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城百万户人家之中,藏了十六个隐匿多年的奸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捉不着。监视达官显贵容易,要找普通人,难了。表子小偷各有各的行当,抓着一个就能找找一串,这帮做奸细的真会独来独往。”

    两千多个察子,不足以监视和检查整个京城,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黄嘉的暴露,虽然是高俅机敏果断,抓住了黄嘉,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大傻子主动暴露行踪,把自己送到高俅眼前,急功近利,愚不可及。要不然谁能发现一个热情的商行伙计有问题呢?

    西门虎一向不信鬼神,刚想说麒麟也不灵,你们还信那个,可惜手下人都信。“下午王娘娘召见,咱们说什么这半个月里啥都没抓到,就抓了几个非议太子血统的小混混。百姓们都在议论官家出征的事,都搁哪儿瞎打听。最近一百个打听火器的人,全他娘的是良民。”

    这可把前任捕头、现任探事使给气坏了,你们这群良民打听火器干什么!这是你们该打听的事吗?打听火器的还能是良民吗?还真的是……汴京城里的人好奇心很强,也喜欢议论朝政。

    高俅沉默到啃完这块小蛋糕:“西门兄,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高哥哥有什么高见,只管吩咐。你跟在苏相公身边这么久,必有不凡之处。”

    高俅现在有两个主意,第一个,继续疯狂钓鱼,就从火器营里找一个长得像专家的中年人,就说他泄露火器机密,抓到皇城司大牢里关着,看看有谁想来跟他买消息。

    第二个,效果更好更快更容易讨好王娘娘,那就是直接向王娘娘投诚,别看她没儿没女的,却是大权在握,别看她大权在握,可她没儿没女,察子们能帮她盯紧所有反对她的大臣,要想干点什么都容易。王娘娘需要这个,可是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名声就毁了,现在自己以苏相公门人的身份入仕,还挺体面的。

    高俅思前想后良久,想到那个出宫传旨时总是故意透露他是苏东坡私生子的梁师成,一个内侍,和姓苏的不沾边,还要努力往上贴呢:“我觉得咱们可以暂缓一缓。不急着抓藏起来的奸细,先想方设法抓住一个从火器营里逃出来,窃取了火器配方的小子。”

    西门虎倒是一点就通,但他有个问题:“这些奸细真是为了火器来的?我看历史上的奸细,都是为了挑拨离间,造谣生事,离间计用的贼溜,就会挑唆的别人家宅不和,全家打起来他们才能浑水摸鱼。”

    捕头其实是最见多识广的人,他虽然没读多少书,却见过百样人。民间也有毫不保留的养着侄子把家业都传给侄子,对哥哥的财产不沾染半分的人,有,真有,官家不是单独一个。反过来坏的超乎想象的人也真有。

    要是通过造谣生事,让帝后离心离德,太子对官家怀疑提防,那造成的后果比窃取火器强多了,那才是贻害无穷,令大宋分崩离析。

    高俅:“……您的意思是?”

    西门虎斩钉截铁的说:“谁敢在背后议论太子的身份,诽谤先帝和官家的情分,谁就是奸细!”最起码这个人做了奸细会做的事,那他就是!没别的理由。“高哥哥,你别瞧现在只是些地痞流氓传的风言风语,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街边老太太都脱鞋抽人,可是咱们要是不管,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谁听了都不会信,就怕太子信了。”

    今日是沐休,赵森有点沮丧,他本来想去送官家,一直送到秦凤路去,可是官家娘娘都反对,要自己以学业为重,说这次都是骑兵会快速赶路,最后就没去成。

    数学学到现在这个地步,总令人眼花缭乱。又想到叔叔对自己的期许——自己选定一个太子妃,忽然心血来潮:“我很久没出宫游览。去叫田黄鸟准备一下,中午出去走走。”

    要去禀明朱娘娘和王娘娘才能出宫游玩,去找王娘娘宫里时,得知她正在见皇城司勾当,就在偏殿里稍微等了一会。相貌平平的宫女来奉茶和点心,偏殿和正殿之间还隔了一间茶房,听不见,除非走进茶房里。

    太子忍了一会没忍住,那可是神秘兮兮的皇城司,上奏折的时候都语焉不详。他倚在茶房的小柜上,听着一墙之隔的声音。

    王娘娘冷冷淡淡:“我料想正经人也不会传那些谣言。官家但凡有这个本事,凭他的精力早就弄的满后宫跑小孩子。你们只管坐实这些奸懒馋滑之辈的罪名,诽谤官家不过是流配,私通外国可以杀了。”他怕有一个亲生的笨蛋都快怕疯了,不知道为什么,认定了只要是他亲生的准没好东西。

    西门虎高声道:“娘娘英明!”  这下肯定能凑够十六个奸细了,万一哪个土生土长的小流氓熬刑不过,真招出是有人花钱叫他这么说,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高俅高呼:“娘娘圣明。”对官家有得汇报了,今年也算有政绩啦。

    王繁英只是无所谓的说:“若依我的本意,拔掉他们的舌头,去罚做苦役就够了。可惜这是法外之刑。非刑不可取。杀了也一样。”

    现在的法治,只要法律规定‘在皇宫门口吐口水,本人杀头全家流放’并把这个法律公之于众,那么实施时就没有问题。没有规定的刑法就不能用。对于皇帝来说,新添一条法律很容易。但对于临时监国还没有临朝称制的皇后来说就很麻烦,得反复开会探讨,面临许许多多的反对意见,还要被质疑。

    三人就认认真真的探讨了一会大宋律和所有的编例,尤其是添一条割掉舌头——的不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这很不仁。

    赵森吐了吐舌头,低声问婵娟:“是什么事,惹得娘娘神仙似的一个人,如此动怒。”

    婵娟赶紧摆手:“不敢说。我知道的也不清楚。”

    又问了几个人,问谁都不肯说。

    赵森决定去问西门虎和高俅,这两个人知道的最清楚,一定会说的。和婶婶申请出门玩,和过去一样,一瞬间通过。

    王繁英老调重弹:“带足人手,注意安全,别去偏僻夹道小巷子里。”

    “是。”

    臣子们在宫里行走时只能缓步,礼节。太子可以快步追上去:“西门虎,高俅,我有话问你们。是什么谣言惹得娘娘动怒?”

    西门虎和高俅对视一眼:要了命了!

    “是一些乡野流民的无稽之谈,别污了您的耳朵。”

    “民间的流言蜚语,不足道。”

    “不足道哉能让你们专程入宫禀报?”赵森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满脸横肉的西门虎:“叔叔临行前让娘娘与我监国。汴京城中的事,无论好坏,都该禀报我。”

    高俅猛地哆嗦了一下:“太威严了……咱们是应该报给郎君知晓。您请看,这些西夏的奸细,实在是可恨。”.

    赵森拿过他袖子里几张被揉皱的纸,展开来一看,写秦王当年和宫人偷情有的太子,写斧声烛影,写王皇后其实是个男的而官家有断袖之癖,写的栩栩如生。

    寥寥数语,令他勃然大怒:“无稽之谈!你们皇城司还不去抓人?”

    西门虎垂手道:“郎君息怒,造谣的人都已经抓起来了。”

    赵森问:“那还不杀了他们?哦,这与你们无关。”皇城司还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力。

    ……

    种师道和郭成、姚雄等人得到官家又又要御驾亲征的密旨,赶紧在封锁消息之余,开始做准备。

    “诸位。”种师道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凤路的文臣武将:“官家此来,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灭掉西夏。而我们都知道那极难,李乾顺性格仔细缜密,他只会后撤,不会亲征。他也算是个仁君,恩抚百姓,党项人爱戴他,也不会轻易叛国投敌。西夏现在有三座王城,黑水镇燕军司经常发号施令,但李乾顺具体所在的位置,尚不为人所知。他还在向更西的方向发展,或许在利用丝绸之路。他修筑城寨,道路,依山建造了许多防御工事。”

    郭成连连点头,他这些年主持修建了不少兵家必争之地的寨堡,也知道西夏在边关上同样修建了很多寨堡。

    众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硬仗,知己不知彼,很难打。

    西夏的民间商队被约束的很严重,而大宋的民间商队到了西夏境内也被约束自由,基本上都由官方收购必须品,然后赶走商队,从未深入西夏现在的腹地。

    厚土生春商行在各国都有店,听说在海外都开设了分店,唯独在西夏境内没有店面,西夏王要求开榷场才许厚土商行进入,官家偏不肯多开榷场。

    大宋这边是平原沃土,西夏是崇山峻岭和时不时出现的沙漠,在地势上又不占优势,在兵力上占据优势。西夏人熟知地形,对地势应用得当会很容易打伏击战,而大宋这边只是勉强找了十多个向导,还不确定有多少是西夏派过来的细作,听说他们都把人派到京城了!

    这连日的大雨,冲的山势松动,泥石流频发。出兵会很危险。

    种经略相公把手按在地图上,比划了两下,最终划出两道弧线,第一道弧线是当年的宋夏边境,金明寨所在之地,第二道弧线关联了几座山和城寨,尤其是平夏城:“总而言之,我们要将官家控制在两条线之内,官家想御驾亲征,可能又要孤身犯险,但咱们不能让官家这么做。不论如何,不能让官家亲自领兵。我在明,敌在暗。我方劳师远袭,敌方以逸待劳,准备了十年的陷阱。”

    众人用力点头,立场完全一致,都连忙说:“都听经略相公安排。”

    “种相公说出了我等的心声。”

    “官家年轻气盛,被李乾顺的阴谋诡计一激就上钩了,这可不行。”

    “哪怕是拼着这乌纱帽不要,下官也要拦住官家。”

    “当初寇准寇天官竭尽全力,逼着真宗皇帝御驾亲征,咱们这回得反其道而行之,逼着官家不去。寇天官泉下有知,准得羡慕咱们。”

    “京城中那些人呐,啧。”

    种师道摆了摆手,紧锁的眉头忍不住舒展了一瞬,有些笑意,随即更愁了:“章枢密使当年做经略相公时,就没能拦住官家,现在还是拦不住,只能暗中行文通知我们。哎。”

    当初没能拦住年少的郡王、秦王,一旦有什么不测,虽然是国家大事、震惊朝野,却不是现在的严重性能比的。

    种师道已经做足了计划:“老夫有三条妙计,第一,是拖延之计,凤翔府、渭州、兰州三个地方都种了嘉禾,少量的试验田,现在刚刚抽穗灌浆,官家要天下处处是嘉禾,理应去巡视嘉禾,各地必然有难办的案件、民间的旧怨闹到官家眼前,让官家分身乏术。第二条,乃是投其所好,飞将军王舜臣、从武监出来报销国家的王庆、大宋最文武双全的提辖鲁智深,他们仨现在都在西北军中,老夫已经抽调他们前来凤翔府,共同迎候官家。第三条,乃是美人计。”

    郭成失声道:“美人计?”各地官员给官家进贡有福气的民女,这合乎礼法,但没听说经略相公派人寻找绝色佳人。难道要从我们这些武将家里出?

    种师道伸出两根手指:“诸位与老夫一起上奏朝廷,请王娘娘劝官家收兵。”

    众州府级别的官员:“哈哈哈哈哈。”

    姚雄笑了一阵子:“相公恕罪,下官还以为相公说的是那个地方。”

    种师道:“什么店?”

    姚雄略一沉吟:“有一个摔跤班子……里面有三个女子相貌不错,挑班的堪称绝色,技艺也高明,一两银子打一局,打赢了能把银子拿回去,还奉赠过夜。只是迄今为止还没输过。下官身边的都虞侯已经折了十几两银子进去。”

    种师道皱眉:“当真?”用眼光一扫,看神态扭捏面红耳赤的:“陆通判,你可知道其中内情?”

    陆通判输掉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当然知道,在众人的笑声中低声说:“略知一二,她们的技艺到算不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善于言语挑逗,惑人心神,这个,在擂台上穿的还挺少的。”

    官员们笑了好一阵,主要是嘲笑他意志不坚,虽然很多人都爱看女子相扑,但是这明显是圈套啊。

    当然不能为了拖延时间,就把官家送进圈套里。

    西夏布设了陷阱,这几个女子也挺可疑的。

    官家不论输赢、是带女子回宫还是留在此地,都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种师道摆了摆手,打断他们的胡思乱想:“官家带了三名西夏奸细来,要在宣布出征时用奸细的人头和三牲一起祭旗。”

    郭成提醒道:“官家意志坚定,一心要灭西夏,谁要是有意引荐这些女子,恐怕会令官家生气。”

    姚雄的神色微变,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种师道问:“诸位,还有什么妙计,能拖延时间,或是劝官家打道回府。唉,倘若有机会灭掉西夏,难道老夫与诸位不会主动请战吗?”

    就是因为灭不掉,得不偿失,才没有主动请战。

    希望等官家来到边关,亲自勘探地形之后能理解这一点。

    在山中作战,处处都有埋伏,异常艰难,绝不能让官家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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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6章 凤翔府会议

    沿途看百姓们安居乐业,道路两旁的树上硕果累累,水田旱田里生长着五谷杂粮,就连夹缝中都生长着豆荚、茄子之类的小植株。男女老少的气色看起来都不坏,衣裳上的补丁也不太影响美观,大部分人都是瘦的,偶尔看见有人稍微胖点,那真是福相。

    跟着官家一起出征的官员总共二十人,之中有两个侍读学士,表面上是支持官家出兵剿灭西夏的,暗地里反对,并偷偷商量好一旦官家想要回头,就立刻改口。

    途径某县,当地百姓扶老携幼在路边拜官家:“时隔十五年,还能再见官家天颜。”

    “官家英姿依旧。”

    “当年俺才十五岁,就听说秦王在边关大胜,活捉西夏的梁太后。”

    “爷爷爷爷,西夏梁太后好看吗?”

    林玄礼骑在马上打着伞,隐约听见一些,点了个班直:“你,去叫他们回去,别在外头淋雨。地方上缺医少药,得了风寒不好办。”

    贾岱玉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他这些年还在闷头恢复基础生物,年前刚拿高透明度的天然水晶做了一副显微镜,效果比用玻璃做得好,现在这玻璃还是不行。“官家,重走十五年前的路,有没有什么旧人要见一见?”

    林玄礼想了一会:“记忆深刻的,莫过于路边卖的吃食上落了许多苍蝇,店家赶不过来,食客吃了也没事。当初我们抓了个人带路,唔,那人叫什么来着?童贯你还记得么?”

    童贯刚去路边小孩手里拿了一篮子桑葚和樱桃:“官家,我早忘了。”

    秦御史道:“圣明君王施恩与天下人,普通的皇帝只对认识的人施恩,官家是千古难见的圣君,这路遇的旧人不论见或不见,早就得了官家的恩惠,哪用格外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