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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亏得我还这么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一声都没叫唤的跟在他身边,什么要求都没提出来,他就这么对我。]

    [我是真有点伤心了。他这是在利用我对他的尊敬骗我,糊弄我,把我当成小傻子了。]

    [礼子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好意,怕你死在外头。]

    章楶:好极了,秦王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他心知肚明,乐天知命。难道他之前都以为,我,经略安抚使,三军总指挥,会带着,他,官家最爱的弟弟,监军,带着几万人就跑去埋伏袭击梁太后。

    气氛一点点的僵硬尴尬。

    经略使和监军深沉对视时,周围的将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深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迁怒。

    林玄礼深深吸气:[冷静啊林哥,你要冷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礼子你也要冷静,唉,还能说什么呢,现在大局已经注定……就当咱们俩发扬高风亮节,不出来抢风头蹭热度吧。]

    [小豪猪如果在这儿会说什么呢?肯定是瞪着那双凶巴巴的大眼睛,用小拳拳捶我胸口,锤的我要吐血。质问我只要大宋赢了,我个人的荣耀和国运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大宋的胜利和林玄礼个人的胜利哪一个更重要?别像个昏君似得,什么事都要自己上,还要别人做什么。]

    [老婆说得对啊。各尽本分吧。]

    跟着风餐露宿吃苦受累的长史都没干说话,反倒是童贯道:“我们郎君和经略使同行数日,就为了伏击贼酋。现在说不设伏就不设伏,这岂不是诓骗他?”

    高蜜帮腔道:“就是这样!你寻思我们郎君把事情如实上报,官家看了高兴?惹了监军,您还想有什么好么?我们郎君心愿没满足,可未必如实上报。”

    林玄礼刚刚气的快要掀桌,心里三个小人聊了一会,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抬脚踹了高蜜一脚,带着怒气,这一叫把人踹的滚出去两米多远:“放屁。我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诬陷忠良的人么?你住口!章经略,你骗了我。我虽然气恼,也明白以大局为重的道理。我来边关从来都不是为了胡闹。”

    童贯瞥了一眼滚在地上的大傻蛋,小郎君那么敬重他,你要说拿人情恳求还行,你还威胁他?

    长史:“好!郎君不曾辜负官家厚爱。”

    章楶慢吞吞的说:“秦王少年老成,心意坚定,臣等自然明白。只是梁太后所逃遁的路线,和我计划的不一样,手头的兵马仅有两万人,要设伏又要确保万无一失,需要从长计议,勘察地势。根据信鸽和岗哨探查的情况,距离梁太后队伍到达这里,还有一日时间。秦王,请与我同去探查地势,倘若有适合设伏的地方,咱们就设伏,若是地势不合适,还来得及收兵回城。”

    林玄礼冷静的按住自己雀跃的小心脏,现在先别得意,彬彬有礼的点点头:“全凭经略相公做主。”

    章楶作为一个精通骑射的文人,执掌兵马大权,偶尔失眠时也想过亲自擒获梁太后的美好幻想,但那是想一想就完事儿。刚刚仔细琢磨了半天,我方以逸待劳,我方提前选取有利地形设伏,我方士气高涨,敌方是溃败的惊弓之鸟,敌方又饿又累,敌方一路丢盔卸甲逃跑了很多士兵。

    两万健卒对三万残兵,还是设伏,对面有弓却没有箭,这要是不赢都没有天理了。

    直接派出两万兵马去设伏,自己在坐守枯城反倒不安全,和士兵们在一起变得更安全了。

    点了两万人马一起出城去寻地点,带足三日的干粮,选好地点直接就埋伏起来,等残兵败将逃进包围圈。

    林玄礼换了一件大红宫绸小袄,外罩铠甲,露出来的一点衣服都闪闪发亮,他还戴了一顶哥哥送的金盔,整个人在阳光下金红色成一片。

    身后的侍卫携带了一口袋的手掷弹。

    士兵们还背了一些很长的竹竿、崭新的包袱里大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物资,看起来不是干粮,可能是武器。

    骑在马上次第出城,马匹们可撒开欢了,一万匹马挤在城里的小马厩中,吃的勉勉强强,主要是住的很紧张。

    一万骑兵,一万步卒,携带了一些火器,还有许多的锄头,看起来要肆无忌惮的挖陷阱。

    这片广袤的土地,在西周时称朔方,北魏、北周,始称‘塞北江南’。唐朝属关内道,安史之乱太子李亨在灵武登基,为唐肃宗。

    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沙陀国旧址。有不少沙陀国的古董旧货。

    林玄礼忽然感慨:“可惜我的仪仗不在这儿,要不然打起来,那才叫神兵天降。梁太后还以为我从平夏城一路追击她来到此地。”仪仗只有一套,而且只有礼部下辖的工厂才能生产,某种意义上说,是身份的防伪标志。

    章楶骑在马上四下打量,凭借方向感确定东南西北,又把细致的地图、梁太后逃命的方向和现在眼前的丘陵山坡在心里暗暗的对照,找了半天选了三个适合设伏的地点。

    折将军带三千骑兵埋伏在山阴处,只等一声炮响就冲出来杀敌。

    李将军、赵将军各带两千步卒埋伏在两侧的不是正对着的陡峭山峰上,看到山对面竖起伞盖就准备好冲下放箭。

    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逃跑,预先埋伏了五百名勾镰枪手,五百名弓箭手。

    章楶亲自带领其余的一万两千人,静候敌人。

    士兵们开始在合适的地方刨地、拔草编草帘子盖住陷阱。

    林玄礼和别人一样下马等候,左右看了看,难以置信:“这就是埋伏敌人吗?”我们就躲在山后头……或者说是道路拐角处,像一群打群架的初中生一样,颇有戏剧性的让敌人拐过墙角就看见我们?

    章楶微微有些惊讶:“一万两千人又要布置陷阱、排列前队后队,不在这里,难道要在山上吗?”

    什么样的山林能藏得住一万多人?当然是靠视觉上的误差。

    只有弓箭手们披着伪装用的土黄带点绿色的破破烂烂老粗布,躲在高处。

    林玄礼想想也明白了,笑了起来:“要是梁太后绕过这座拐角,突然看见咱们,不知道有多惊喜呢。哈哈哈哈。”

    章楶有官家亲赐的红罗伞盖,秦王的黄罗伞盖也拆了圈子,紧急从平夏城飞马送来,现在正在后面组装竹条。

    林玄礼摘了金盔,坐在马札上,掏出小手帕,沾点水擦自己黄澄澄的镀金头盔。当然不是纯金的,这头盔钢铁的都要三斤多,要是金的得上十几斤,把脖子压坏。

    擦了又擦,小手帕上有了一层浮灰。又拿起属于自己的神臂弓,上弦,调整了一下硬度。马战的长枪长矛就算作马槊,还有朴刀也一是马战的利器,两米长的狼牙棒以及骨朵当然也很好。林玄礼用的是长枪,身后二十名侍卫紧张的攥着长柄铁钉狼牙棒和长柄骨朵,随时准备保护好秦王。年少的王爷满脸期待:“章经略,你这次不是骗我吧?梁太后真能往这条路上来?”

    章楶也不是很有信心:“如果她不是十足的昏庸无能,能稍微听一听将领们的建议,就能从这条路上走。这条路,不论是逃回西夏境内,还是去辽国,都是必经之路。”

    林玄礼一拍大腿:“可她就是个笨蛋啊!”

    章楶略有几根白的胡子微微一抖:“……您可真风趣。”

    “哈哈哈好吧不开玩笑了。她总不能现在还认为她堪称名将吧。”

    “那也说不准。”长史凑趣道:“说不准她觉得汉高也有落魄时,不是她太弱,是天命在大宋呢?”

    耐心的等待了很久。

    也不能生火做饭,浓烟会暴露埋伏。在携带的水囊里喝水,吃携带的锅盔和炒米。

    秦王不愧是声名赫赫的人物,还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根香肠。“小红身上还有一些,我把一包都带来了,有羊肉的。擦擦灰啊,这儿的沙尘暴可真要命。”

    和章楶一人一根,多余的给那些军中著名的军官、勇士分了分。用手一擦灰,灰尘倒是挺多,手上也沾了点油,干脆盘在武器上防锈。

    折可通道谢之后又问:“您吃过马肉肠么?”

    俩人就好好吃的马肉肠展开交流,美味是真美味,结实又有弹性,有一种格外的香,类似于青草芳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的结果。只是宝马良驹就算战死、老死了也舍不得吃,劣马也难得,杀来吃肉实在是少,只有出意外病死摔死的才行。马儿闻到那股味道还不高兴,还得哄一哄。

    山头上传来一阵怪叫,由远及近,似乎是青蛙和猫头鹰的合体,叫的特别牙碜,听的人浑身难受。

    “来了!”

    人多时传信还有一个法子,每隔五十米放一个士兵,不论山势多么险峻难行,他们都可以口口相传。不用大喊,用鸟叫学一种鸟叫不出来的节奏就行。

    五十米一个人,眨眼间就能把消息传递到千米之外。

    众兵翻身上马,人不许说话,马嘴里也横了嚼子。

    梁太后的眼泪都要哭干了,鬓发凌乱,浑身酸疼,强撑着逃命。伞盖仪仗一概不要,在残兵败将的簇拥下慌里慌张的打马往前冲,一路上被袭击了无数次。早就吓怕了。

    身旁的西夏将军虽然谄媚,到还不傻,看前面有拐角,警惕的举起武器:“去,你们几个上前探路。”

    跟着他们跑来的西夏兵疲惫交加,还是打马上前。

    躲起来的弩手看探子瞧见经略相公,大叫一声往后跑,差点扣动扳机。

    章楶在层层士兵的保护下——他距离阵地前沿五十多步,看见这探子,一挥手:“起!”

    横在路上的绊马索一拉,连人带马立刻摔在地上。

    红罗伞盖和黄罗伞盖一起竖了起来,远处山峰上看到了这显眼的两样信号,立刻箭如雨下。

    西夏残兵吃了这一吓,立刻顶着盾牌夺命前逃,顾不得等探子回报。

    “啊啊啊啊”

    “杀啊”

    “快跑快跑!”

    “保护太后!!”

    “到处都有宋军!!”

    “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没有活路了!!跟他们拼了!!”

    “我不想死!!”

    将士们上前奋勇杀敌,林玄礼挤了半天都没能挤到第一线去和敌人短兵相接,握着长枪干瞪眼,想喊让一让,这哪有地方可让开呢。

    厮杀了一阵子,将领保护着太后,义无反顾的往唯一一条看起来安稳的岔路跑去,这条岔路往西北走,需要翻山越岭,不知道安不安全,但已经无路可退。

    追兵冲上去追的时候,林玄礼总算是跟上了,机灵的小红很快就超越了好几个人,跑在最前沿,眼看对方的马爬山爬的不快,但自己这边也没多块,可就是没看见埋伏好的勾镰枪手,叫人心急如焚。

    直到他身后的骑兵扛着黄罗伞盖,突然竖了起来,道路两侧的杂草沟壑中才突然伸出无数勾镰枪,勾断马腿,让西夏残军咕噜咕噜的滚了一地。

    可惜马有越过障碍的能力,而最前方的梁太后跑的比他娘的兔子还快。

    梁太后跑在最前方,林玄礼也追在最前面,身后是二十多骑一字排开,有一个骑术精湛的士兵双手举着黄罗伞盖,全凭腰腿有力固定在马鞍上。

    前面爬山的一百多匹马算不上风驰电掣,直到林玄礼一箭射中马屁股,才跑的更快。

    “日你祖宗!”林玄礼的素质荡然无存,继续催马追赶。

    山坡算不上险峻,是清理出来的道路,也被多人踩踏、有车辙而没有青草痕迹,能容三四匹马并排奔跑。

    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追出去足有十里地,对面还剩二百余人,林玄礼开始有点心慌了,箭囊中的箭所剩无几,前面是山和山之间的一片平坦草原,如果西夏兵在这里设伏,那自己反倒悬了。

    正在有些迟疑想下令停下时,西夏军中突然有几匹马倒地暴毙,梁太后也从马上掉落了下去。

    她还来不及换衣裳,穿了一件雪白布料的外袍,色彩斑斓的裤子,一身金饰,更重要的特点是她是个女的。

    “王爷,大功告成!”

    “您追上了,俺们去把她抓来。”

    敌方试图下马,围成一圈,继续顽抗到底。

    “且慢。”林玄礼拉弓搭箭,一箭射毙了挡在梁太后身前的士兵。“我只要太后和小皇帝,你们都可以跑!”

    身后的章楶亲兵不失时机的唱起了西夏人思乡和想念母亲的歌谣。

    “跑啊”其他人看梁太后大势已去,一声呐喊,有马的打马狂奔,马死了的拔足狂奔,顷刻间只留下梁太后一个人。

    林玄礼回头看看,自己的黄罗伞盖还跟在身后,留在此处不肯上前,指挥身后亲兵:“你们去把她拖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搜一搜。”

    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貌美如花满眼的憔悴惊恐,倒是别有一般风韵。

    林玄礼驱散了脑子里的各种‘小电影’,那不成。在马上俯身,用马鞭挑起她的下巴:“嘿嘿,我就是你要生擒活捉的秦王赵佶。美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生擒活捉是办到了,可惜是我办到。”

    梁太后虽然吓的浑身发抖,一听这话,突然不慌了。扭了扭身子,双手都被士兵按住,动弹不得,她还想拢拢头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