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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就见霍无咎一门心思垂眼吃饭,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也是,自己自从把霍无咎娶进门,就一直跟他相安无事,半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过。想来霍无咎心里也有数,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和跟顾长筠他们的关系不一样。

    ……虽说他和顾长筠他们的关系也极清白就对了。

    这么想着,江随舟也算放下了心,瞧着时辰差不多,便起了身,径自到礼部接着摸鱼去了。

    唯独剩下个孟潜山,一脸愁容地看着霍无咎。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这男人,上半身与下半身果真是分来来算的。就像王爷,昨日还对自己那般深情诚恳地说,他对霍夫人何等深情,深情到连糟蹋他都不忍心,今天就当着霍夫人的面,要去旁的妾室房里。

    孟潜山发愁地看着神色冷漠,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霍夫人。

    多少劝劝夫人吧?虽说夫人如今也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但总归不好让王爷在他心里留下个花心的坏印象。

    斟酌片刻之后,他出了房门,寻来了个侍女,让她把王爷的命令递到顾夫人房里,自己又折回来,在霍无咎面前站定了。

    “顾夫人进府早,主儿您也是知道。”他脸上堆着笑,小心翼翼地说。

    这声“主儿”已是孟潜山极给霍无咎面子的称呼了。平日里,都是后院里那些伺候妾室的下人称呼自家妾室的。他这种王爷身侧的大公公,自然不会这般纡尊降贵。

    霍无咎掀了掀眼皮,看了孟潜山一眼。

    就见孟潜山面上堆着讨好的笑,劝慰道:“顾夫人性子娇贵一些,几日见不着王爷便要闹腾。王爷不耐烦他这样,就是怕他闹,也不见得真多宠爱那位夫人。”

    霍无咎皱了皱眉。

    他对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靖王要去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争宠的后宅妇人似的。

    就听孟潜山絮絮叨叨地接着说:“况且,那位顾夫人也不是个讲理的。虽说王爷日日将您护在院子里,也不一定挡得住那位争风吃醋,来找您的不痛快,是吧?王爷在那儿过一夜,也全是为了您好……”

    霍无咎听他扯这些闲话,只觉得聒噪,正要让他闭嘴,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过夜”二字。

    昨天夜里他乍然看见的场景,又在他面前浮现了片刻。

    他想起了那人盈润纤细的腰腹,以及他羞怒之时泛起薄红的耳朵,以及那日隔着门扇,他低声地、轻缓地说他心悦自己已久时,清润磁性的嗓音。

    那样一个男人,同男人一起过夜时,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他一愣。

    ……在想些什么!

    那番想法来得很突然,让他回过神后才惊觉猝不及防,进而便难免有点烦。

    他抬眼,冷冷看了孟潜山一眼。

    只一个眼神,吓得孟潜山喉头一哽,立马闭上了嘴。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霍无咎。

    霍无咎抬眼看着他,虽是自下而上的仰视,那阴鸷的眼神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跪倒在他面前。

    霍无咎顿了顿。

    ……他同个脑子缺根弦的太监较什么劲啊。

    他收回了目光。

    他如今虽是江随舟名义上的妾室,但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坐牢罢了。他既不会在南景的天牢中被打断脊梁,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被磋磨同化。

    自然,他也不至于因着这样的事,跟个太监凶神恶煞。

    这么想着,霍无咎抬眼,看向孟潜山。

    “滚出去。”他说。

    并不见半点和缓,反而更添了几分凶劲儿。

    第19章

    江随舟这天夜里再到顾长筠房中时,不出预料,卧房中仍旧是顾长筠和徐渡两人。

    桌上已经布好了饭菜,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留下。

    见着江随舟进来,二人对他行了礼,顾长筠便替他倒上了茶。

    江随舟在上首坐下。

    “主上今日一早说要来,属下便专门让人做了道松鼠鳜鱼。”顾长筠笑着一边说,一边将那盘鱼挪到了江随舟的面前。

    “主上尝尝?”

    江随舟不免有些疑惑。

    自己原本就不爱吃甜,尤其是这等酸甜的江南菜。来了江南几日,他房中的饭桌上,也向来是北方菜居多。

    难道原主爱吃甜食?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顾长筠,就见顾长筠挑了挑眉毛,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

    “主上不吃吗?”

    江随舟没有作声,伸筷从那盘鱼上夹走了一块。

    鱼肉入口,一片甜香,腻得江随舟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要皱起。

    他筷下顿了顿。

    虽说如今靖王身上的魂魄是他,但身体结构却仍是靖王的。能影响人饮食喜好的,除了经历,就是味蕾了。他原本就天生不爱吃甜,没什么心理障碍,那么他的身体对这筷鱼做出的反应,定然是来源于身体本身。

    原主亦不爱吃甜,顾长筠的这个举动,分明是在试他。

    江随舟咀嚼了几下,淡淡看向了顾长筠。

    就见顾长筠面上露出了几分淡笑,似是疑虑打消之后的如释重负。

    江随舟没有言语,只冷冷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两分审视和警告。

    顾长筠立马便觉察到了,微微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果然,主上还是不爱吃甜。只是可惜了这道江南名菜,三年都入不得王爷的眼。”

    江随舟却缓缓放下筷子。

    “你胆子很大。”他垂眼看着桌面,淡淡说道。

    顾长筠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江随舟问道:“可试出了你想要的结果?”

    顾长筠顿了顿,继而轻轻笑出了声。

    “主上这说的哪里话?属下不过是瞧着这几日府上运来的鳜鱼新鲜,想让他们做与主上尝尝罢了。”

    江随舟的指节缓缓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扣。

    若是了解他的人在这儿,一定能看出,这是他看穿了对方的谎言,思考对策时习惯性的动作。

    江随舟知道,他们是看出自己不是原主了。

    他有过心理准备。毕竟这二人,是原主颇为信任的幕僚,不说朝夕相处,也定然知根知底。而这两人既能被原主纳入麾下,便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想要糊弄住他们,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他没想到,在见第二面时,对方就开始试探他了。

    这证明,从他们见第一面开始,这两人就觉察到了他与原主的不同。

    指节和木制桌面一下一下地碰撞,声音轻缓,在安静一片的室内荡开。

    就在这时,一直候在一侧的徐渡开口了。

    “主上恕罪,长筠不过是有些淘气罢了。”他站起身来。

    江随舟看向他,就见徐渡冲着他深深行了一礼。

    “但是,主上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他对主上的忠诚都天地可鉴。”

    这就是在表忠心了。

    江随舟知道,他是在告诉他,无论他如今变成了谁,只要仍旧是他们的主子,他们都会忠于他。

    他垂下眼,喝了口茶,将满口的甜腻压了下去。

    口说无凭,他自然不会相信。

    但是他也知道,如今他的身份,是三人之间不言自明的事。他做出了警告,对方也表明了忠心,此时再作任何逼迫,都没有用了。

    他需要事实来证明,徐渡所说的忠心是真是假。在这之前,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去找到能够制约对方、使他们不背叛自己的砝码。

    江随舟重新拿起筷子,像是方才的对峙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地同他们谈起了自己昨日收到的那封信。

    徐渡和顾长筠也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同他细细商讨起那封信的内容来。

    与他们上次会面一样,这两人的思维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并且颇有一番见解,提出对策时,通常一针见血,与江随舟根据史料做出的分析不谋而合。

    就仿佛他真的就是原主,尽心竭力,没有半点保留。

    江随舟分辨不清,他们是在刻意伪装,还是真的不在意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原本的靖王。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们提出的分析却是可取的,江随舟斟酌过后,将自认有用的部分记了下来。

    于是等用完了膳,这几日发生的大小事务商议完毕,江随舟便起身离开了。

    ——虽说在这里过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如今怎么说也是个掉了马甲的人,再在原主属下这儿过夜,他光想想就觉得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那二人纷纷跟着他起身,行礼送他离开了。

    一直到随从的下人们簇拥着江随舟出了院子院子,二人才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

    顾长筠轻轻笑出了声。

    “被他发现了。”他说。

    徐渡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早同你说过,不要捉弄他。”

    顾长筠不以为意地一挑眉。

    “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敏锐。”他说。“不过你看,他不是也没有生气?”

    徐渡瞥他一眼。

    “未见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