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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机宜文字

      “从这东南方,两颗半松树处,向西北寻上去,据说走上半里,就能见得那路。”高俅倒是极痛快,并没有玩什么吊人胃口,或是讲什么条件。所谓七窍玲珑心肝,就是知道啥时能拿乔,啥时得利索。

    这当口,大军等着他的情报,以让军中硬探去实地侦察,高俅是万万不会节外生枝,别说是王韶,就算是司马光领兵,他也不敢折腾,要不刘瑜能剥了他的皮,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王韶又教亲兵把负责硬探的军头叫了入内来,按着高俅所说,那军头听着一拍大腿:“两颗半松树,确是有的,有半颗是被雷击的,那地方很好找。”

    当然也不用高俅再费力,那军头本着将功补过的心理,马上带了人手,匆匆而去不提。

    “世兄见笑。”王韶看着这桩事解决,他倒不介意退一步。

    高俅摇头道:“世叔看小了我,若能为大宋出些气力,小侄却是不要面皮的。只是先生再三叮嘱,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所以若是军帐之前,小侄当真不敢妄言。”

    王韶听着也只能勉励了他几句,又教高俅把文书拿来,用了印,便打发高俅回去复命。

    不过等得高俅出了去,王韶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瓷杯掷得粉碎。

    这到底谁是机宜文字?

    谁在掌管着秦凤路的情报?

    很明显,这秦凤路的情报也好,秦凤周边的地形、军势,别说刘瑜,就是刘瑜的弟子高俅,也要比王韶这正牌的机宜文字,要熟悉和清楚得多!

    别说王韶这实际上,几年来都掌着实权的人物,更当真是只勾管机宜文字的官员,只怕也吞不下这口气!何况高某人,几乎是当众落了王韶的脸面啊。

    不过这当口,王韶也只能强忍着这么一口气了。

    “探路道路,如若无误,立即发兵!”王韶马上下了命令。

    如果有这么一条路,就算有衰草掩遮,但路基还是在的,少了许多失陷,泥石流的危险,就算难走,至少安全有保障,那王韶他就敢赌上一赌!

    那个之前被他踹了好几脚的硬探军头,不一会就飞奔回来,还没开口,见着那一脸的喜色,王韶都知道,应该就是依着高俅的指点,找到了那条老路了。

    果然那军头入得内来,拜了下去:“相公,幸不辱命!”

    王韶倒是上前半步扶了他起来,却对他说道:“先前是我不对,太急切了。”

    这点容人之量,王韶还是有的。

    特别是在找到路的前提下。

    但对于这军头,却是觉得为王机宜卖命,倒也是值了,因为很少有文官这么讲道理的。

    只不过安排了这军头出去召集人手,王韶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机宜文字,到底谁才是机宜文字?

    王韶再好脾气,也难以抑制心头的郁结!

    没错,为了情报,他可以去贪污,去跟来查证贪污的官员撕撸,去让安抚使呆不下去。

    然后王韶也可以不爱钱,贪污了钱财,他可以托着商队,直接把其中八九成捎给刘瑜,甚至刘瑜都没开口跟他要,只因为王韶算了一下,觉得刘瑜组建情报网络,大抵便要这么多钱。

    这一切为了什么?为了他自己的功名,也是为了这大宋的天下。

    从这一点上来说,王韶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为何到了这一刻,或者说,从刘瑜出任安抚使,他对刘瑜的态度,就不知不觉中转变呢?

    控制,一切都不再于他控制之中。

    无论是贪污,还是情报。

    现在不再是他可以随便贪污,然后因为他觉得必要,就把钱拔给刘瑜了;

    现在也不是刘瑜收集好了情报,分门别类送过来秦凤,然后由他王韶王子纯,来判断哪些情报有用,哪些情报没用。

    以前由他资助的,作为他足以架空上司的情报工作,现在成了他的上司。

    于是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以情报这方面的东西,来架空刘瑜,反而,就象这条竹牛岭的小路,他反倒是被刘瑜拿捏了——至少王韶是这么认为,不论刘瑜有意无意,恰好送粮草过来的高俅,王韶总觉得,隐约可以闻到一些味道,甚至他觉得天上的白云,似乎都跟刘瑜那白得耀眼的八个牙齿,有着某些不知名的干系,大抵,专门在天际挂着,来恶心他的。

    王韶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他知道这是不理性的,所以赶紧把这些杂念都甩开:“点将!”

    秦州城在这春天里,颇比往年多了几分生气。

    不单街上人来人往多了起来,连那城砖缝隙里的苔藓,都隐隐有着三分绿意。

    城上的旆旗招展,守城的不是西北禁军,而是征调起来的弓兵,看上去比起西军,犹是多了几分生气。刘瑜便坐在城头上,他是不愿为难自己的,苦娘、艾娘的小红泥炉和茶具,自然是侍候在边上,而且秦州城里,有名的女校书,也抱着古琴,陪了刘大帅在城头吹风。

    “李五娘子何必如此?”连刘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真的冷,化雪的初春,他是要平安军心,他是责职所在。

    人家娇滴滴的女校书,大清早的跑来城头陪他,真心有点说不过去。

    刘瑜想劝这位李五娘回去,可是对方却微微一笑:“妾闻相公府里,有位如夫人唤作如梦?”看着刘瑜点头称是,李五娘伸手拔了一下琴弦,一串颤音在城头响起,“那相公为何不肯教五娘相随?五娘也不求与那如夫人一般,只愿侍候在相公身边,研墨剪烛……”

    说到末了,眼角渐红,刘瑜不住摇头苦笑,却又不忍心发狠赶她走,这位,当真是他的崇拜者来着。刘瑜无奈,只好自黑:“五娘,我又不是苏子瞻,会填词作诗,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师那刘白狗的浑号,却说的便是我,你跟在我身边,没来由的,辱没了你这才华啊!”

    却是李五娘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在春风里冻着发抖,却就咬定牙关陪在边上。刘瑜无奈,却好松口:“不若你先去府里候着,我一会下了城,回家中再分说可好?不然在这城头,也不方便说话。”

    李五娘方才福了一福,带着丫环退下,临别望着刘瑜,却当真是含情脉脉。

    刘瑜长叹了一声,却没等他吟上一句“最难消受美脸恩”,重伤初愈的白玉堂,却就奔了过来。

    只见着白玉堂提了袍裾,匆匆跑上来:“相公,西边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