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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太子抬起头温和的面上表情不变,一双眼睛却渐渐寒了下来。

    陈珩的双眼依旧还是看了过去,雨水打在窗棂下,低沉的声音悠远绵长:“我放弃了太子之位,远去西北离家七年……”

    他一张脸融入了月色下,让人瞧不清楚情绪,声音平淡,但无人发现的是眼睛已经赤红一片:“皇家儿女娶妻生子从来由不得自己,是我太过贪心,只想着娶想娶之人。”

    刀口舔血,命悬一线的日子他过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赢得太多。背了一身的军功。他原以为可以拿这些换。

    他不要皇位,又立下奇功。他想着,到时候想娶谁,谁也拦不住自己。

    只是命运像是给他开了玩笑,他要的人,兜兜转转了一圈,原来就在东宫里!

    漆黑的眼帘合上,玄色的长袍站起来,两人面对着面,身姿相比可谓是不相上下。轻笑一声,陈珩单手揉着眉心,像是踉跄了一下。

    太子飞速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伸出手将人给扶住了:“让庄牧送你回去。”

    “皇兄。”

    “我只要这个。”他像是彻底喝醉了,梅子酿的酒气染了两人一身,赤红的眼睛合上,叫人看不出半点的破绽。

    跌跌撞撞的身影被庄牧扶住,喝醉的酒话半真半假:“ 若是有人拦……拦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彻底醉了,直到被庄牧送到了偏殿。

    天边雨停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王全跟在太子身后,一路往书房走去。

    “殿下。”夜寒露重,到了书房王全立马绞了帕子来给太子净手。一路上,太子板着脸,半句话都未说。

    王全一直在门口等着,屋子里两人发生了什么并未知道,见殿下心情不悦,想了想,试探着道:“还能睡一个时辰,要不去玉主子那儿眠眠?”

    太子头靠在太师椅上,揉着眉心摇了摇头:“不去闹她了。”昨夜累到她了,若是将人弄醒只怕是要发脾气。

    乖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绕着你转。

    可若是闹得她不开心,可是要挠人的。

    捏着眉心的手停下,太子低头轻笑了一声,王全刚要松口气,却见太子吩咐:“派人看着恒亲王府,看他这段时日在做什么。”

    王全眼神一闪,立即点头退了出去。

    天光彻底地亮了,月室的偏殿人影早就没了踪迹。恒亲王的马车停在宫外的红墙处,庄牧扶着人出来的时候,瞧见马车旁站着一个人。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雨,红墙下的水洼中全是积水。

    那人就站在马车与红墙的暗处,手中撑着油纸伞,不知站了多久。藏蓝色的官服下摆早就雨水打湿,他身上披着件灰鼠皮的披风,领口的毛边早就凝上了冰霜。

    领口之上,那张苍白的脸没了半点血色。

    陈珩看见来人,冷笑一声,歪着的身子站得笔直,面上哪里还有半分的醉意?

    “等了一个晚上?”

    贺文轩从暗处走了出来,眼神看向他,肯定道:“你去东宫了。”两人眼神刚对上,几乎是剑拔弩张,空气中腾飞的都是怒火。

    “更深露重,贺大人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吧。”陈珩眼神从他身上挪开,面无表情从他身侧走过。

    贺文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眉心狠狠地拧紧:“你疯了!你明知道你这样去,会害了她。”

    玉笙已经是太子的人,他又何必再去横插一脚?他当初特意瞒着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两人共争一女,到时候玉笙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你如何知道我会害了她?”黑檀乌木马车旁的人猛然转过头,漆黑的眼帘中赤红一片:“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想疼惜她!”

    贺文轩被他眼中的神色给震住了,迎着风口,他扭头猛然咳嗽了一声,过了许久才道:“那……那是太子,她都已经成了太子的女人,为何就不能算了?”

    这话说的轻颤,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陈珩已经低头上了马车,过了许久才马车中才传来淡淡的声响:“我等了她七年,不会这么就算了。”

    第145章 斩草全天下的好事凭什么都是她……

    陈珩的马车刚入恒亲王府的时候,天才刚微微亮起。

    晨曦的微光洒下来,枯黄色的草地上积水凝成了白霜。黑檀乌木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的枣树下,寒冬的清早泛着冷。庄牧站在马车旁候着,双手很快就冻得生疼。

    殿下在里面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从昨日开始,殿下几乎是一天一夜未眠。庄牧跟随殿下身侧多年,对他的心思其实也是能猜出一二的。

    说到底,这事也算是造化弄人,殿下当初前脚去西北后脚就立即派人去了扬州。但因当初的洛家被灭满门,又加上前太子也死在扬州,故而寻的时候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人偷偷过去。

    可当时的殿下还只是个三皇子,身上无半分的实权。再加上洛家全府灭门,只余下这一个遗孤。哪怕是派人去寻,中间也费了些周折。

    寻到大小姐之后已经过了大半年,到西北的时候人已经是骨瘦嶙峋,年纪对得上,身上又挂着洛家图腾的玉佩,谁能想到这样居然还能找错人。

    寻错人还不算,七年后殿下自个儿起了疑,又派人去查,却还是慢了一步。

    殿下这寻了这么久的人,可偏偏这人竟在东宫中,成了太子殿下的妃子。虽非一母同胞,但殿下对太子殿下,自小是有兄弟情谊的。

    如今,一边是这么多年的念想,一边是兄弟手足。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是那么容易就能轻易放下的?

    庄牧深深吐了一口气,面前立马就凝成了一股白霜。他这个做奴才的都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殿下只怕更是难以抉择。

    “殿下,要不奴才派人去将大小姐挪到别处去吧?”或者随便寻个庄子安置着,眼不见心不烦,起码殿下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王府都不想回。

    车厢内的人眼帘缓缓地睁开。

    玄色的长袍起身,陈珩下了马车往王府内走去。他没说同意,却也没说不同意。庄牧叹了口气,只好跟着殿下继续往前走。

    刚进门,便与迎面而出的刘太医撞了个正着。

    瞧见他进来,刘太医立马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属下叩见恒亲王。”刘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张墨的徒弟,平日里也只给后宫娘娘们看病。

    一般人轻易请不动他。

    瞧见他,陈珩的眉心立即皱了皱:“你如何在这?”

    刘太医头磕在地上,万分恭敬道:“昨日来给乡君看病的太医说乡君的病情不太乐观,陛下听说后亲自下令让奴才过来给乡君看病,直到她康健。”

    恒亲王那漆黑的眼神一闪,这几日因洛长安被挡在正阳宫门口一事,早就传闻陛下与皇后娘娘闹了矛盾。

    如今父皇又亲自派太医过来,这明晃晃的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了。

    下垂的拳头捏了捏,父皇这一遭,他竟不知是真的不将皇后放在眼中,还是……太过在乎‘洛长安。’

    身后,刘太医瞧见人影不见了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身侧的小药童立即弯下腰将跪在地上的刘太医给扶了起来:“刘太医您这番紧张做什么?恒亲王殿下又不吃人。”

    擦着额头上下细汗,刘太医摇着头:“你懂什么?”他给洛长安治病,无人比他更要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那脸上的伤痕是从何处来,断了的手腕是怎么被人捏碎的。

    还有……脖子上的指纹,那手掌的角度,还有掐下去的力道。当时,掐在她脖子的人,是真的想要她死!

    这洛乡君是恒亲王府的,除了恒亲王谁还能这么对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太医喉咙一滚,将心口里发颤的惧怕给压了下去。不管恒亲王如何,总之陛下是下令要这位洛乡君完好无损的。

    ——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今日一早起来总算是个艳阳天。

    玉笙一早起来才知道,昨个儿殿下从她那儿出去,便是一直没回来。这本是件小事,玉笙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可不知被哪个多嘴的奴才给泄露了出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到了晚上一传倒是成了玉笙伺候不当,惹了殿下生气,这才让殿下昨日半夜连夜的甩袖而出。

    三七端着刚煮好的羊乳来,搁在黄花梨木的小桌上:“如今外面都在传小主要失宠了。”她素来是个泼辣的性子,眉眼一横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主子您刚晋了位分就恃宠而骄,这才惹了殿下生气。”殿下与她们主子好着呢,三七刚从御膳房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

    恨不得上去将那些胡说八道的奴才嘴都给撕烂掉。

    “说便说了。” 三七气的不轻,玉笙却是半点不在意。

    羊乳刚煮好立马就被送来了,捧在掌心中还是八分烫,玉笙喝了一口烫得不行,又赶紧给放下:“你也知道都是传闻了,若是传闻都能当真,我只怕是早就被咒死了。”

    “呸呸呸——”

    三七一愣,又赶紧在地上接连呸了几声,急忙地跺了跺脚:“小主您这还自个咒自己了?这种话日后您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玉笙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东宫之中看似平静,实则上却是如波涛汹涌的海面,如今她刚晋封良媛各处的眼睛都正在自己身上。

    这点小打小闹的传闻算什么,最怕的就是背地里捅你一刀的。

    她摇头,没解释,只低头将手中的羊乳一点一点都给饮尽了。自从上次沈清云说让她在羊乳里放上几颗杏仁一块煮,这羊乳果真是没了膻味。

    想到这,玉笙将空碗放下来让三七给拿下去,见她走了这才问素嬷嬷:“沈太医呢,这几日没见他过来把脉。”

    虽不知道太子为何又让沈清云入东宫,但既然殿下能让沈清云来她的合欢殿那就是对他放心的意思,何况,这宫中阴险狡诈的人或事太多。

    玉笙如今只信他一人。

    “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前日晚上永昌侯家的姜世子从马车里摔了下来。”素嬷嬷走过来,也跟着小声儿道:

    “姜世子一向是沈太医照看着,这头人病了永昌侯府的人立马就去太医院将沈太医给接了去,沈太医至今还没回来。”

    又是他!

    玉笙如今一听见姓姜的就脑袋疼,宫外那位姜世子缠着沈太医不放,东宫里,姜承徽更是恨不得日日盯着她。

    想到上次去广阳殿,姜承徽跟疯了似得瞧见她就乱咬,嘴里不干不净的。玉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袋疼。

    “那便算了。”

    她摇了摇头:“黏上这姓姜的准没好事。”

    玉笙这本是随口一言,广阳宫中太子妃才觉得头疼。姜承徽跟疯了似的,又跪在广阳宫的门前哭闹。

    大冷的天,姜承徽跪在广阳宫门前的青石板上,哭得肝肠寸断。她这几日总是不舒服,一到了晚上心口烧得慌。

    看了太医却是无用,她如今要么就是睡不着,要么就是长睡许久都不醒。

    她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若是她死了,她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整个东宫里,她最是恨玉笙,凭什么她们都在这儿受苦,唯独只有她一人享受着殿下的宠爱?

    全天下的好事凭什么都是她的。

    她越是恨,便越是妒,也便越是想让她死。

    “娘娘……”姜承徽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玉良媛一定要死啊娘娘。”

    广阳宫中,太子妃刚从皇后那儿回来。姑母许久都没再与陛下吵闹,这次因为一个小小的乡君,倒是谁也不肯想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