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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马上之人侧过脸,眼睛一瞬间看过来。撩起车帘的手指仿若被烫到一般,玉笙立马缩了回去。

    马背上,贺文轩瞧见那枣树下停着的马车,眼中闪一丝失落。执着缰绳的手立马狠狠收紧,粗劣的缰绳割的掌心疼,他这才放开。

    也是他妄想了,玉笙若是知道只怕是要恨死他了,怎么可能还会来看他?

    深吸了一口气,贺文轩抬起眼帘往前方瞧了瞧,快了……只要他做到了答应他父亲的,他很快就能与玉笙在一起了。

    迎亲队伍从身侧走过,直到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这遇到红白喜事都得退让。”外面,赶车的王全像是毫不知情,好似这是一场偶遇。笑着甩了一把马鞭:“姑娘您坐好了,马上就到了。”

    马车拐弯,反向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了一处院中。

    王全带着她进去,门关上后,人就退了出去。屋内燃着炭盆,玉笙站在外屋,眼睛微微转了一圈,便是不敢再看了。

    这里,应当是那贵人的屋子。

    布置的虽是简单,但却是处处用心,最关键的是,屋内燃着熟悉的香。

    屏风后,陈琢靠在软塌上,手里捧着茶盏眼神却是透过屏风往她身上打量着。无人说话,玉笙也不敢坐,打量了一圈后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乖巧的不得了。

    呵……陈琢将手中的茶盏搁下,微微一声轻响,他才对外面的人道:“进来。”

    玉笙咬了咬下唇,听见声响却毫不意外,手指搅了搅,她莲步轻移走了进去。

    外屋看似简单,内殿却极为的精致,汉白玉莲花椅,花梨木鸟纹地罩,珊瑚迎门柜,再往前走两步,那紫檀八仙软塌上,掐着金丝的迎枕上躺着个人。

    玉笙瞧见那人,呼吸就是一瞬。

    她立马底下了头。

    “是我能吃了你?”陈琢面上是毫无耐性的,他手指摸着着玉板子,语气里毫无温度。

    玉笙贝齿咬了咬下唇,那娇艳的唇瓣不知被咬了多久,上面殷红如血。她不敢吭声,只敢上前。直到靠的都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了,玉笙才敢停下脚步。

    也闻见了他衣袖上染着的一丝酒香。

    “公子喝了酒?”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玉笙让人给公子熬醒酒汤。”

    “你千方百计想见我一面,不会就是为了替我熬醒酒汤吧?”陈琢嗤笑了一声,一双眼睛看向玉笙,目光里面都是直白。

    修长如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红漆托盘上放着的东西,刺痛了玉笙的眼睛。

    上面摆着的是那根羊脂白玉的玉带。

    他毫不留情,不留余地,开口戳穿她:“还是说,玉笙姑娘是真的缺了银子?救命恩人的东西都敢典当?”

    玉笙头一次知晓,还有人有这番的坏心眼。

    他故意让人领她去看贺文轩与人成婚,如今又逼她亲口说出这些明晃晃心口不宣的心思。

    太过直白,过于凌厉,逼的人退无可退。

    “不是。”玉笙咬着唇,她不知该如何说,只略微犹豫了那么一刻。门外,敲门声响起。

    王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从外面传来:“爷,该出发了。”软塌上,陈琢一瞬间站起,衣摆微晃,象牙白的银丝暗纹长袍沾了一丝酒气。

    他拧眉,沉声道:“更衣。”

    身后,烛火微微晃荡,玉笙的心中七上八下,如同那寒风中不断摇摆的烛火。‘啪’的一声,寒风砸在窗棂前,玉笙的心静了。

    她走上前,拿起那桌面上摆着的羊脂白玉的玉带,她靠近他面前,珠圆玉润的手指拨弄了一下他领口的纽扣:“爷,我来吧。”

    身后,王全捧着新衣,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陈琢垂眉,往面前的人看了一眼,片刻之后,面朝着她双臂微张。

    玉笙无声松了一口气,她低头伺候着他换下衣裳,随即半跪在他脚下,金丝腰带解开,换上了那根她拿去典当,随即又兜兜转转回到他手中的羊脂白玉的玉带。

    削若葱段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的动作着。

    陈琢低着头,忽而问了一句:“伺候过人?”玉笙仰起头,一张小脸瞬间红的滴血。

    “我……”她与贺文轩之间向来是止乎有礼,半分也不敢逾越。

    意识到他问什么,一张脸,红了红,又白了白,最后不堪受辱般支支吾吾回道:“嬷……嬷嬷教过的。”

    “哦。”陈琢漆黑的眼帘撂下,点了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抬脚便出了门,快到门口的时候朝后扔了一句:“送她回去。”

    第10章 玉带

    冬日里的风呼呼作响,吹的人心烦意乱。

    玉笙坐在马车上,听着外头西北风吹打着枝头的声响,惨白如纸的面上眼尾一片通红,却到底忍住没有哭出来。

    她不该来的,自取其辱。

    伏低做小又如何?自荐上门又怎样?还不是一句话,该让你滚,你就得滚?

    憋了那么多日,一下子没收住,玉笙等眼泪都砸在手背上,才发觉自己掉了泪。马车还在朝前跑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跑的飞快。

    她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抽泣了一声儿。

    马车外,王全像是听见了,挥着鞭子的手松了松,随即像是宽慰道:“今日晚上爷有事处理,并不是故意晾着姑娘的。”

    本以查到些蛛丝马迹,可如今贺家与江家联姻,越发难以对付。

    这件案子虽是不急,但这马上就要过年,殿下得在年前回京,若是这几日还是查不出来,回京之后再下扬州,只怕是会越发的难了。

    王全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手中的鞭子往马背上一甩,继续道:“爷知道姑娘要来,一早就在那等着了。”

    殿下对这个姑娘还是不同,甭管这姑娘日后有没有这个造化,总之他不该说的没说,可该透露的,也不在乎多两句。

    车厢内,玉笙意外的就被这两句话给治愈了。拿帕子擦了擦还泛红的眼角,玉笙收拾好自己,小声冲着外面道了谢。

    王全一路架着马车往外跑,没多久就将她送到了月楼门口。

    玉笙扶着三七下了马车,想了想忽然回头,她伸手,将手中的白玉镯子撸下来塞进了王全的手心里。

    “玉笙小时候跟嬷嬷学过,会些厨艺,想着明日天气好,给爷做些小点心。”

    “只是不知爷的口味如何,就怕做了不对的,惹了爷的不喜。”

    王全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中被塞的玉镯,一时有些愣住。

    他在东宫可是殿下身侧的人,因着殿下的缘故,平日里自然是少不了巴结,可像这番直白的,这姑娘倒是头一个。

    他抬头看着对面忐忑的目光,王全只得不动声色的将镯子收回去:“爷对吃的不讲究,清淡一些,爷都喜欢。”

    王全说完,挥着马鞭:“那奴才明日再来接您。”

    直到那檀香木的马车消失在一片榕树中,玉笙才扶着三七的手回过头。

    “姑娘,您怎么给了那个镯子?”

    三七扶着玉笙的手走进去,面上一脸的心疼:“姑娘您好东西本就不多,这玉镯还是最喜爱的,怎么就给了旁人?”

    她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月楼里的,她有的自然旁人也有。

    可唯独这玉镯不同,这是玉笙用自个的银两买的。听三七这么一说,瞬间也有些心疼起来。

    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玉笙微微叹了口气:“罢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她已经穷途末路,只能继续往下走,总不能当真八千两银子卖给那什么老爷,到时候伺候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

    王全一路架着马车又往回赶,马车停在了一处榕树下,直到天色黑了,那林深小院中才走出一个身影。

    贺陶两人合作,如今再攀扯上两江总督江林,扬州这盘棋下的可谓是越发难了。

    天子脚下仍有地头蛇,何况这远离京都的扬州?

    贺府上下贫困的连个像样的奴才都没有。四品知府贺丛文,更是一双靴子穿三四年,衣摆上还有缝补。

    如今这批救济银,最后却查出,跟贺丛文有干系。摸索着玉板子的手顿了顿,陈琢合上眼帘,身子往车厢后靠了靠。

    最可笑的是,这位贺大人在朝中居然还是出了名的清官。

    他抬手捏了一把眉心,满身的疲惫。

    车外,王全抽着手中的鞭子,忽而道:“明日玉笙姑娘说要来给爷送糕点。”殿下这段时日查案太累,平素里来又不让人近身。

    好不容易对个姑娘有那么一丁点特别,王全倒是不介意为这姑娘多说两句好话。

    “人送回去了?”

    马车内,沉声的一道声音传来,里面的人闭着眼睛,没睁开。

    “殿下放心,奴才亲自看着姑娘进去的。”王全想到什么,又道:“姑娘回去的时候,眼圈儿都委屈的红了。”

    车厢内的人轻笑了一声儿,一直阖上的眼帘才一点一点睁开。

    听见响,王全便知晓殿下心情好转了些:“奴才瞧着您对这玉笙姑娘也有点意思,姑娘都主动送上门了,爷怎么又好端端的将人给送了回去?”

    “性子太倔,不受些苦楚,怎么磨一磨她浑身的刺。”

    矜贵修长的手指伸出来,随手翻开一本书。马车一路平淡的赶回府,之后,这一路上悄无声息的再也没了任何声响。

    至于旁的,比如王全说的有意思,这点他倒是没有否认,无声的像是默认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瞧中的也就是她那张脸,还有……那截盈盈一握的杨柳腰。面色清纯如水,身段却是妩媚勾人。

    有些东西既是极品,那品尝就不急于一时,等待的越是长久,滋味自然越发的醇厚。

    回想到那人从唯恐不及,到如今主动投身。陈琢掌心相扣,到底还是溢出一丝笑来。

    马车一路到了小院,王全跟着到了书房,快出门的时候想了想,扭头将怀中的玉镯拿了出来。

    镯子扣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一道细响。

    锋利的眉心皱起:“什么东西?”

    “玉笙姑娘想打听殿下的喜好呢。”王全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姑娘可是动了心思的,奴才可不敢收。”

    修长如竹的手指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那玉镯。

    白玉镯子成色极好,水色透亮。今日还戴在她手腕上,伺候他穿衣的时候,随着动作微微晃荡,勾的人心痒。

    “姑娘说,明日来给殿下送糕点。”王全没忍住,又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