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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她养在姚老夫人膝下时,曾听姚老夫人讲过许多,盛京生意场里的事情,说不定听过陆沈白外祖父的事迹。

    陆沈白眼睫低垂,在眼窝处撒下一片阴翳,报出了一个名字。

    “陆昌龄。”曲瓷念了一遍,她对盛京过往的生意大家都如数家珍,但却从未听过陆昌龄这个名字。

    “阿瓷应当不知道,这些铺子虽开在盛京,但我外祖父却从未来过。”

    “哦。”曲瓷无意打听陆家早年旧事,便没再问了。

    陆沈白也没再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又放到了生意上,他道:“这些铺子,是原样经营,还是改做他用,全凭阿瓷做主。”

    曲瓷愣了一下,立刻摇头:“不行,沈白,这些是你外祖父留下来的,我——”

    话未说完,曲瓷猛地顿住了,因为陆沈白握住了她的指尖。

    “阿瓷怕什么?”陆沈白轻笑开来,虚虚握住曲瓷的手指,眸光柔和望着她:“我虽俸禄微薄,但保阿瓷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到的,阿瓷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生惧。”

    “不是——”

    曲瓷想说,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怕做生意失败,而是这些铺子,是陆沈白外祖父留下来的,她怕败在自己手上。

    她——

    但抬眸,对上陆沈白那双温和,甚至带了几分纵容的眼睛时,曲瓷瞬间醍醐灌顶。

    陆沈白明白她的,他懂她在担心什么,便说出这样轻且重的话来,他鼓励她去做,但同时又直白的告诉她,即便失败了,也没关系,还有他在,他会护着她的。

    曲瓷眼眶蓦的一热。

    连父兄他们,都未曾给过她这样的勇气和底气,但陆沈白却做到了。

    “沈白,我——”

    曲瓷想同陆沈白说些什么,但偏生喉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反手紧紧攥住陆沈白,深呼吸了好几下,才下定决心道:“好,我试试。”

    “嗯,阿瓷试试。”陆沈白望着她,眼底有笑意蔓延开来。

    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方歇,雨停时,陆家先后来了两位客人。

    第一个来的是罗湘湘。

    “阿瓷,阿瓷——”

    曲瓷正在同画眉说话,突然听到一阵急呼声。

    扭头,就见丰腴的罗湘湘从外面跑进来,院中积水尚未扫完,罗湘湘连避都顾不得避,直接踩着积水跑过来了。

    “阿瓷,阿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开糕点铺子的。”

    说话间,罗湘湘踉跄扑上来,曲瓷被她带的身形趔趄了一下,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

    曲瓷哭笑不得问:“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怕你变卦么?”罗湘湘嘟囔着,大半个身子靠在曲瓷身上,喘息道:“一接到你的帖子,我就来了,这一路上累死我了。”

    曲瓷无奈扶住罗湘湘,扭头冲画眉道:“去上茶。”

    画眉去了之后,罗湘湘的侍女,才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道:“哎呦,小姐,您慢点,要端庄娴雅的”

    “噗嗤——”

    曲瓷一听这话,直接笑了出来,见罗湘湘瞪着她,又解释道:“我没笑你,只是想起来,我哥以前在盛京的时候,每次见到我,都要训斥,让我端庄娴雅的。”

    “可你依旧我行我素。”罗湘湘撑起身子,喘匀了气,问道:“说起来,曲哥哥去随州也两月有余了,他在那里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个,曲瓷就有些生气,便将曲砚写的信说了。

    “曲哥哥当兄长当惯了,自然是报喜不报忧,阿瓷别生气了。”

    “倒也不是生气,我就是担心他们,你知道的,我哥那人古板端正,又不懂得照顾自己,身边除了平叔之外,也没个贴心照顾的人。”

    画眉过来上茶,正好听到后半句,便笑道:“夫人就别担心了,老爷临走前,不是说了么,要去盯着少爷成亲的,万一……”

    “嘭——”

    一声脆响,曲瓷吓了一跳,罗湘湘的侍女,已尖叫起来:“小姐!”

    “湘湘!”曲瓷忙去看罗湘湘,焦急道:“怎么样?有没有烫到?画眉,你怎么做事的,都说了,让你上温茶,怎么上的是热茶?”

    “……”画眉也被吓了一跳,喃喃道:“没啊,我上的就是温茶啊,罗小姐,您没事吧。”

    “都别大惊小怪的了,”罗湘湘受不了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笑道:“哎呀,没事,我手滑了,这茶不烫,没事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曲瓷见她衣襟上被茶泼湿了,便道:“我带你进房中换衣裳。”

    “……”

    “别了,穿你的衣裳,衣裳遭罪,我也遭罪。”

    罗湘湘拒绝了,她跟曲瓷身高相近,但却比曲瓷丰腴些,曲瓷的衣裳,她穿着太小了。

    “现在天热,一会儿就干了,不打紧。”罗湘湘说着,扭头去看自己的侍女。

    那侍女会意,立刻将怀中的匣子,放到桌上。

    “这里面是我攒下来的小金库,拿来当开店入股的本钱。”

    罗湘湘将匣子打开,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曲瓷也不同她扭捏,直接道:“入股可以,但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这糕点铺子,我是开来给我娘解闷打发时间用的,至于生意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我也没指望它赚钱,就想给自己找个事做,免得整天无所事事,被我娘拉去参加什么宴会,你不知道,那帮人有多烦,感觉只要你是个女子,对方是男子,就恨不得立马摁头,让你们俩成亲,真是烦死了!”

    曲文正开明,是以曲瓷理解不了罗湘湘这种烦恼,只能将罗湘湘爱吃的糕点推过去,聊表安慰。

    “算了,不说这个了,”罗湘湘支棱起身子,咬着糕点,口齿不清问:“你听说了吗?庆怀他……”

    “虽然我不打老弱病残,但你再逼逼,说不定我就忍不住了!给爷躲开!”

    院外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嚣张的男声。

    罗湘湘将糕点咽了下去,得,现在正主来了,不用她转述了。

    曲瓷刚站起来,庆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口了。

    翁伯还在拦他:“小侯爷,这是内院,里面全是女眷,您好歹等等,让人进去向夫人通禀一声。”

    “通禀?!笑话!你去问问陆沈白,从小到大,我见阿瓷,哪次需要通……,哎,你看着脚下!”庆怀往里冲时,还伸手扶了一把差点跌倒的翁伯,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进都进来了,你就别再……”

    啰嗦两个字还未说完,庆怀就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立刻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曲瓷。

    “阿瓷。”庆怀叫了一声,立刻笑嘻嘻要跑过来。

    曲瓷立在廊下,没说话,脸上殊无笑意,目光盯着他的脚。

    庆怀心里莫名发毛,迈进去的脚,又麻溜退了出去。

    翁伯见状,原本已经要退下时,又听庆怀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你去通禀一声。”

    “?!”翁伯扭头,又急又气瞪着庆怀。

    他这都闯进来了,现在通禀,还有什么意义?

    但架不住庆怀催促,又去看曲瓷:“夫人,这……”

    曲瓷轻轻颔首:“好了,翁伯,你先下去吧,没事。”

    翁伯躬身退下了,庆怀扛着个包袱,当即撒着欢过来。

    “你来做什么?赔礼道歉么?”

    曲瓷语气有些冷,庆怀脚下一顿,立刻委屈道:“阿瓷,你不要这么无情,我……”

    “我无情?你看看,今天这府里,有几个小厮能站直身子的。”

    “谁让他们太弱了。”庆怀小声叽歪,但对上曲瓷凉凉的目光,立刻改口道:“那什么,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这样,他们的伤药费我出,然后再额外,给他们一人补偿一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曲瓷没说话。

    庆怀抱着包袱,走到台阶下,望着曲瓷,可怜巴巴开始卖惨:“阿瓷,你就看在我昨日一回盛京,就来找你的份儿上,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曲瓷倒也没真想为难庆怀,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便道:“昨天那事就算了,但有一点,以后到陆家来,不准动手,要等人通禀。”

    “啊!”庆怀从台阶走上来,不满道:“为什么?以前我都是直接进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是先前。”

    庆怀正要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现在阿瓷成亲了,人家是陆夫人,你们男女有别,要避嫌的,你懂不懂?”

    循声望去,庆怀这才看到罗湘湘,诧然道:“你怎么也在?”

    “合着就准你来,我不能来啊?”

    “……”

    庆怀不欲跟她打嘴仗,上了台阶后,直接走到曲瓷面前,一脸心疼道:“阿瓷,委屈你了。”

    说着,还想伸手去碰曲瓷。

    曲瓷立刻朝后退了几步,瞪着庆怀:“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动脚。”

    庆怀怔住了。

    曲瓷怎么突然对他这么生分了?!

    他有些被伤到了,但很快,庆怀又将这种生分,全归咎到了陆沈白身上。

    他觉得,是陆沈白挟恩图报,才导致曲瓷这样的。

    庆怀当即就动怒了,咬牙切齿转身:“陆沈白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找他去。”

    “站住!”曲瓷怒喝道。

    昨天她尚不明白,庆怀为何一见面,就对陆沈白大打出手,现在看他这样,她便懂了。

    “阿瓷……”

    “当时,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曲瓷打断他的话。

    庆怀一愣,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曲瓷。

    曲瓷立在廊下,眼脸微抬,神色平静道:“当时,只要有人能救我父兄,无论是谁,我都会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