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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陆沈白一发话,才追出来的官兵立刻返回来。

    莫名的,他们都听陆沈白的命令,也从陆沈白的命令中,察觉到他们从戎生涯中那经常出现的不同寻常。

    要出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沈白身上。

    他只是一个文官,却莫名叫这一堆泥腿子安心。

    那样文弱的手,风流俊逸的相貌,但郑重其事起来,却像一个手掌大权晓勇善谋的将军。

    “是你!”建宁王尖叫一声,白皙指尖指指戳过来,戳向曲瓷的脸。

    曲瓷吓了一跳。

    俄尔。

    树林中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行路声,是那堆流民来了!

    第16章 应敌   “今晚那些流民,是真的流民么?……

    陆沈白面不改色,只是沉沉望着簌簌而动的竹林。

    灯火憧憧,划破阴沉夜色,片叶如冰刀,劈斩开早春新开的稠艳桃花,抬头一望,蔼蔼山崖高耸之间,有人影在间或闪烁。

    “沈白!”

    曲瓷惊叫一声。

    陆沈白打个手势,安抚住她。

    在最开始的焦躁过后,林子里的人似乎停住了。

    双方沉默地对峙起来。

    静。

    极致的宁静。

    列队的军士目光灼灼,不自觉捏紧手心的兵器。

    “你怎么跟着陆沈白?你给我过来!” 晏承嘴角抽动。

    他刚安抚好怀里的娼伶,就开始找茬,见曲瓷一动不动,遂冷笑一声:“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本王眼皮底下!来人,给我把她抓过来!”

    “我——”曲瓷头大。

    有人看不过去,翻个白眼回:“王爷,那是陆夫人。”

    “陆夫人?”晏承惊了一下,又哆嗦着手:“你明明是个男的!你过来,让本王瞧个仔细。”

    曲瓷:……

    一堆军士:……

    大难临头,这个傻缺王爷,怕是真嫌命长吧。

    “大人,抓到了。”

    幸而孟昙回来了,打破了僵局。他将手里半死不活的男人扔在陆沈白面前。

    陆沈白打量着男人,男人猝然抬头,一把抢过军士手里的火把扔在粮车上,哔哔啵啵的火烧灼起来,继而,麻袋烧的崩裂开之后,大片粮食显露出来,在火光中莹莹颤颤。

    “是粮食!”男人高喊:“是粮食,真的粮食!”

    他形容癫狂,陆沈白脸色难看到极点,立刻下令:“按住他,警惕!”

    “是粮食,真的是粮食。”

    “从京城来的呢,是贡米吧?”

    “嘿嘿,我想吃。”

    “娘,呜啊——”

    一声孩童的啼哭,瞬间响彻云霄,曲瓷脊背绷直颤了颤,竹林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影影绰绰的,仿佛虫鸣弱肉强食正撕咬,又仿若阴冷邪恶群鬼在喁喁嬉笑,片叶飞动声中,人人汗毛竖起,潮冷的汗如同贴着耳廓。

    “嗒——”

    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砸在地上,还是这群流民冲出来的脚步声。

    “快抢粮食啊!”

    忽而一声尖利呼啸,四周竹林里蹿出上百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超半数人手里拿着简陋的弓箭刀戟。

    “唰——”

    所有军士抽刀列阵,是迎战的姿态。

    “孟昙!”

    孟昙应声,将手中火把对着尚未走上前的难民投掷过去,又用一坛酒砸碎在上面,火光扑蹿,镇住了不少人。

    但余下的人,早已在饥饿面前,丧失理智,绕过火堆,脸色狰狞就朝着粮车冲过来。

    曲瓷脸色发白,急声道:“沈白,不宜恋战,我听婶娘说,这凤栖山往前再走五里,有一处山坡,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先赶去那里……”

    “赶?我晏承从来就不是缩头乌龟的——”

    陆沈白使一个眼色。

    孟昙径直飞掠过粮车,一把拖过晏承,小声道:“得罪了。”而后单手揪着衣领提在手里,脚底借力,就带着‘啊啊啊啊’叫的晏承落在一匹马上,他一抓缰绳夹着马腹迅速开道走了。

    “大家跟着孟昙,急速前行。除去平常赶车的,都随我在此殿后。”陆沈白吩咐。

    他竟然不先走么?

    军士中有人心中大恸,登时热血窜上心头。

    有人叫道:“我等誓与陆大人共生死!”

    “沈白——”

    “你先走。”陆沈白吩咐一个侍从:“照顾好我夫人。”说完又扭头,道:“阿瓷,你先走设防,我随后就到,恋战不是久策。”

    曲瓷眼睫扑闪两下,道:“好。”

    曲瓷带人离开,难民见粮食被带走,顿时暴起,官民扭打起来,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曲瓷回头看去,陆沈白混在人堆里,他单手提着长剑,素色的衣裳在人群里卓尔不凡,她看见他剑尖流光一闪,忽而心中猛然揪动地抽了一下。

    铅黑色的墨色长夜火兹兹压下来,她骑在马上,在呼喊声中,目光从一张张迥乎不同的脸上掠过,最后惊鸿一瞥般的,身下马嘶鸣一声,拉回她的思绪,她仓惶抬头,就看见陆沈白正好回头,隔着苍茫人群,他沉静而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沈白——”

    “沈白!”

    曲瓷在这一瞬间忽而生出一种离别的害怕来。

    她能做到吗?

    她只是听婶娘说过而已,而且早已过去了这样长的时间,那个地方是否改变她也全不了解,在这一刻,巨大的仓惶感扑面而来,她忽而想待在陆沈白的身边。

    她害怕,她只是一个才出闺阁的女子。

    她——

    “夫人!该如何走?”有人高声问。

    曲瓷猛然回过神。

    孟昙走的快,早已消失在竹海中,押解粮食的将士彷如群龙无首,火光照亮一堆人的脸,曲瓷心里一动,忽而想张口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选的是否正确,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带你们脱险。

    “哔哔啵啵——”

    火把声烧的灼烈,映照着所有人的面孔,或期待、或热血、或不羁、或刚正。

    与那群喁喁偶偶的京官不同,这些人的身上带着粗野的质朴,曲瓷再一次将目光投在粮车上。

    这是货真价实的粮,千辛万苦从盛京一路押解到此。

    “不能失败。”曲瓷小声说。

    她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道:“诸位随我来。”

    夜色如墨倾倒,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冗长蔓延的山道上,一溜火龙在疾速前进。

    凤凰坡那个地方,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尽快赶到那里,便能护住赈灾粮银,这样也能抽出人,折返回去救陆沈白。

    “嘭——”

    曲瓷猛的回神,就见一道蓝色烟火,猛的在夜空中炸开,似流星纷飒。

    曲瓷认出,这是婶娘说过晏承家的信号弹。

    是了,晏承父亲戎马半生,手下军士分散在国土之上,只要曾承受过晏承父亲恩泽的人,总会在晏承危难时伸以援手。

    曲瓷舒口气。

    兜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凤凰坡,曲瓷带着众人藏到了山腰上,又让孟昙带人回去支援陆沈白。

    怕暴露行踪,众人一坐下,就把火把灭了。

    连日赶路人困马乏的,难得休憩片刻,众人都沉默不语。

    曲瓷靠在树干上,目光紧紧望着山下,在看到移动的火光时,瞬间站着身体。

    “有人来了!”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道。

    “是陆大人还是流民?!”

    所有人屏息以待,齐齐握紧刀鞘,紧张盯着那些火光逐渐逼近。

    到山脚下时,那些火光却骤然灭了,紧接着山脚下传来暗号声。

    有人听出来,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曲瓷已经踉跄着朝下跑了。

    陆沈白正在跟孟昙说话,突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