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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他出行一贯雅致讲究,即便是到这种出城来送人,也带了火炉煮茶。

    曲瓷正巧口干,单手接过喝了一口,但到底意兴阑珊,才要回身去放茶杯,已被陆沈白半路截胡,曲瓷也不躲,由他接了,看他行云流水将杯子放在他手肘边。

    “不怕烫到——”话说到这儿,曲瓷又自觉方才他让自己喝茶,大抵是嫌自己聒噪,于是便扁了扁嘴,不再言语,只是人借着马车颠簸的空档,往陆沈白身边挪了挪,她伸手想将茶盅挪的离陆沈白远些。

    指尖正要触及,已被陆沈白握住。

    “以后有我在,阿瓷。”

    陆沈白轻声说。

    曲瓷本想抽手,却鬼使神差不动了,但过了会儿,她还是将手抽出来,道:“非是想轻薄你,只是怕水烫到你。”

    “嗯。”

    “嗯?”嗯是什么鬼意思?!

    曲瓷噎了一下,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又靠回去,手才撩起帘子,陆沈白又开口了,这次他语气凝重,与方才截然不同。

    “我找到了背后主使,你猜是谁?”

    “谁?”曲瓷并不回头。

    父兄已经安然离京,她也婚嫁成为笼中鸟雀,知道是谁,又能如何?

    她如今好友在京的只有两人,一是同为女眷的罗湘湘,二是被父亲养在温柔乡里的叶君然。

    他们都帮不了她。

    “对方姓叶,名唤——”

    “谁?!”外面飞过一只惊鸟,曲瓷猛的回头瞳孔大张,一脸不可置信:“你说是谁?陆沈白,□□,你莫要诓我!”

    “诓你作什么?夫人方才不是说举案齐眉,怎么连为夫也信不过?”

    曲瓷垂了眼睫,转过头去。

    她不是不信陆沈白,是太信了,以至于瞬间就乱了阵脚,她也曾经有所猜测,只是她不愿联想至此。

    马车经过城门,外面逐渐人声嘈杂,卖饼的,过路的,探亲的,人声热闹鼎沸。

    在这一片热闹里,曲瓷微微蜷缩着,哑着声问:“叶侍郎为何对付我爹?”

    “鹊桥巷纵火不是简单的事故,其背后旁枝末节,指向了叶侍郎。”

    外面有惊鸟掠过,发出凄厉的嘶鸣。

    陆沈白继续说:“在一月之前,印四曾到京兆尹府衙自首,说自己偷盗主家财物,自请入狱,这个主家就是叶侍郎。”

    曲瓷道:“我曾听我爹无意提起,说叶侍郎行为不端。”

    陆沈白道:“据我所知,印四无意间抓到了叶侍郎的把柄,他便想趁机勒索了一笔钱财,给儿子治病,但钱到手之后,他担心叶侍郎权大倾天杀人灭口,便又去投案自首,想在牢里躲过杀身之祸,正巧就羁押在岳丈手下。”

    “叶侍郎做贼心虚,不敢将此事闹大,便从印四儿子身上下手?”曲瓷问。

    陆沈白点点头。

    叶侍郎派人给印宝下药,本来是想逼印四出来,但却没想到印宝一直体虚,直接病死了。

    儿子死了,印娘子觉得没了希望,也跟着自杀了。

    印四出来后,看到妻儿已死,想着叶侍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自己也是命不久矣,于是,便在丰来酒馆放了一把火。

    一则,酒馆掌柜曾多次言语调戏印娘子,他要报仇。

    二则,他想将此事闹大,引起朝廷的重视,让其彻查此事,借此将叶侍郎的罪行翻出来。

    而曲父只是倒霉,因叶侍郎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而落罪。

    ‘哐当’一声,马车突然停了。

    孟昙在外面道:“公子,夫人,前面的路又被堵了。”

    曲瓷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回过神,惊觉马车已行至闹市中,外面传来粗鄙骂声。

    “呸!狗官!”

    “连灾民救命钱都贪,也不怕生孩子没□□!”

    “兄台此言差矣,”有人文绉绉调侃:“叶侍郎贪了这么多,人家哪个儿子不是全须全尾的?”

    曲瓷猛的扭头,陆沈白已经抬手,为她撩开帘子了。

    街上被清出了一条路,衙役押着一群人往前走,百姓们群起激愤,有人高声嚷着‘狗官,蝗虫’等字眼。

    昔日威风凛凛的叶侍郎,如今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枷锁缠身被人拖出来,在□□里接受百姓的审判。

    他身后跟着一众家眷,女眷哭个不停,男丁个个如丧考妣,只有一个人,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走在中间。

    是叶君然。

    曲瓷心里一时五味杂全。

    人群中的叶君然,似是心有所感,猛的扭头看过来,看到坐在马车里的曲瓷时,先是一喜,但这喜色,在看到曲瓷身边的陆沈白时,瞬间凝住了。

    而后,他仓惶挪开视线,飞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再抬头时,神色歉然望着曲瓷,唇角嚅动说了句话。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走快点!”衙役粗鲁推了叶君然一把,将他撞进了人海里,转瞬就被人挡住了。

    刑部押着叶家人走远了,人流散开,马车继续前行。

    曲瓷觉得身心俱疲,耷拉着眉眼倚在车壁上,一言不发。

    马车一路行过,外面都在议论,叶侍郎贪污赈灾银一事。

    两人刚回府,宫里便来了人,说陛下传召,陆沈白换了官服,匆匆跟着内侍走了。

    曲瓷早起觉得有些乏,刚躺下,有侍女急匆匆跑进来:“夫人,有贵客来访。”

    “贵客?谁?!”画眉问。

    侍女吞吞吐吐:“是……是九公主。”

    画眉‘啊!’一声,立刻道:“就说夫人不在家,让管家先顶着,待会儿陆大人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快去快去!”画眉催促侍女赶紧走。

    曲瓷神色落寞。

    九公主——

    曲瓷听过太多次九公主的名字。

    世人都说九公主才是陆沈白的良配,陆沈白与九公主之间的事情,曲瓷很多次都想问问,但她总是问不出口。

    一来,她没有身份,她这个陆夫人的名头只是交易。

    二来,她和陆沈白之间究竟还有没有情谊她也不确定,她不敢插手他的私事。

    三来,她畏惧九公主和陆沈白之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九公主不来,她还可以躲一躲,但——

    “等等。”曲瓷叫住侍女。

    “小姐?!”画眉一把扳过曲瓷肩膀:“你,你好歹等陆大人回来再说啊!”

    曲瓷笑了。

    连画眉都慌了,她一直叫陆沈白是姑爷的,但此时此刻,她也喊得是陆大人。

    “我想见见她。”

    曲瓷垂着脖颈,语气平淡。

    她想看看这个世人眼中最有资格站在陆沈白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宅邸深深,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哪怕她也自知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就是在这一刻执拗的,坚持的,血淋淋的,想要去看看。

    “我想见见。”

    曲瓷加重了语气,她猛地抬头,眼瞳明亮,犹如奔赴刑场死战一般的坚决。

    画眉吓了一跳,没来及拉曲瓷,曲瓷就已经起身出去了。

    画眉不知所措,一跺脚,赶紧拉过一个小侍女:“快去找孟昙!让陆大人回来解决他的烂摊子!”

    “是是是,奴婢告退。”

    吩咐完了,画眉冷静下来,撩起裙角飞跑追上去:“小姐,等等我啊。”

    曲瓷出院门时,走得飞快,她像是被‘九公主’这三个字魇住了一样,但等她穿过回廊,冬月冷风劈头盖脸吹过来,她顿时清醒不少。

    她见了九公主又能如何?

    陆沈白进宫的时间和九公主上府门的时间一样,显然九公主早有打算,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曲瓷顿时停住脚步。

    她被父兄娇惯养到现在,从不知道世事艰苦,但是现在,为了一个陆沈白,她真的值得冲上前去做一个别人眼中的笑柄吗?

    曲瓷犹疑了。

    她可以爱陆沈白,可以梦里斯人来去,也可以白日神游思念,但是当她真正要在别人的视线里,因为喜欢陆沈白而被羞辱,她是不愿意的,她不能对不起父兄,也不能对不起将自己视为明珠的婶娘。

    沈白虽好,却非我之物。

    行在前方的侍女诧异回头:“夫人?”

    曲瓷淡淡笑了下,她道:“不见了,照画眉的说辞,打发了。”

    “打发?你算什么东西?敢打发九公主?!”

    随着一声尖锐且冷傲的声音,拐角外呼啦啦走出一堆人,领头的女子一身金色衣衫,手带琉璃夹套,头簪百鸟朝凤花钗,让人不敢细看。

    她身边侍女各个抬头挺胸,比大家小姐还要有几分贵气魄力,而陆府的管家小厮紧随在后,大气不敢出,惊恐而同情的看着曲瓷。

    第11章 大闹(大修,补了两个剧情)   夫人劝不……

    银月如勾,悬于天际。

    陆府门口人影憧憧,管家翁伯双眼如鹰,警惕地盯着官道,家丁小厮将陆府的前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面色凝重。

    偶尔有人路过,见陆府一改往日的样子,都加快脚步走了。

    “翁伯——”一个侍女奔出来,双颊挂着晶亮泪珠:“夫人劝不住,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