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扩军需要大量的兵器,萧彧决定在崖州建造一座兵器厂。
龙虎山的铁矿储藏丰富,含铁量高,然而存在着一个大问题,就是太过偏僻。兵器厂不可能建在深山中,不仅限制生产规模,也不便于运输,萧彧决定从龙虎山中开出一条车道来。
山高路陡?那便让这帮水师俘虏去挖,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干这个最合适不过。让这些精力充沛的俘虏去干重体力活,消耗他们的体力,也便于控制管理。
萧彧还决定在南岭挖通一条通往岭北的要道,将来与萧祎决战,总不能全靠船只。待将来一统天下,也便于管控广州与交州。
要塞易守难攻,不怕萧祎拿来反制自己。去南岭开山修路的自然又是水师俘虏。
此外,萧彧还决定扩修广交两州之间的通道,以便加强对交州的控制。
至于原本在崖州挖矿、在广州境内修水利和道路的交州兵,就可以放回交州继续镇守交州了。
交州既已收复,番禺的政令自然也要推行到交州境内,交州属于边地,地广人稀,居民以蛮族为主,环境与条件跟当初的崖州差不多,非常恶劣。
边民未开化,不服管教,地方统治又过于粗暴,是以经常引起暴动。
萧彧决定以怀柔政策为主,减税、兴学是要务,接受了汉文化,南越那些边民才会产生认同感与归属感。
大大小小的事堆积如山,萧彧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奏折、写不完的章程、开不完的朝会,但也还是得一件件来。
等中央机构完全建构起来,并且运转起来了,到时候应该就会轻松一些吧。萧彧可不想让自己累死在任上,他也并不醉心于权力,该放手让别人去做的,就让别人去做。
结束完早朝,萧彧擦了一把汗,抓住后背衣服抖了抖,起身回书房。
天气太过炎热,他后背都湿了,纯棉衣服还真不太适合夏天穿,一旦出了汗就不易干,粘在身上湿乎乎冷冰冰的,感觉非常不好。
还是丝绸好,轻薄易干,难怪在海外那么畅销。
今年秋天如不出意外,船队又要出海了,这一次闵翀不去,由窦七爷和吉山领队。
这次船队规模应该要大不少,从去年三月到今年秋天,各大作坊储备的货物已经堆积如山了。
萧彧希望这次能够大赚一笔,毕竟他目前最大的资金来源还是靠这个,商业税虽然已经定下来了,但商业活动没有搞起来,依旧是无税可收,这个还需要时间才能见效。
他刚折进走廊,便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在前头牵着大的,大的一手扶墙,两人以蜗牛般的速度挪移着,看见他,小的就喊起来了:“郎君!师父,郎君回来了。”
萧彧看见裴凛之,飞奔着跑过来,连木屐都跑掉了:“你怎么起来了?不好好躺着休息。”
吉海跟在他后面,将被甩飞的木屐捡起来。
裴凛之佝偻着腰,他腹部伤口正在愈合中,不敢直腰,怕抻裂伤口,他看着萧彧,面上含笑:“今日感觉好多了,便下来走走。”
阿平赶紧说:“是我扶师父起来的。”
萧彧停在他们跟前,抬手摸摸阿平的脑袋:“阿平真能干。”
然后伸手搀扶着裴凛之的胳膊:“伤口不疼吗?”
“不怎么疼,能忍受。你下朝了?”裴凛之看着萧彧,自打两人说破关系后,他脸上时刻都是挂着笑容的,一点都不似从前那个冷酷将军。
“嗯,你是不是一个人躺着得无聊?去我书房坐吧。”萧彧扶着他,慢慢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好。”这正是裴凛之想要的,哪怕是不能做什么,光看着萧彧都是好的。
到得书房,萧彧让裴凛之躺在贵妃榻上,自己一边处理奏折,一边同他说话,说的是今天的政务:“今日朝堂讨论了交州刺史的人选,最后定下了李弦。”
裴凛之说:“李弦在徐闻之战和交州之战中均有战功,用他也算是能服众。”
萧彧则说:“李弦是武将,我有点担心他行事风格过于粗野,会加深与边民的矛盾,所以我从朝中挑选了一名文官过去辅佐他,担任长史。其实关山比李弦更适合去交州,但我不舍得让他过去。”
“那是,我手边怎么也得留一员大将吧。”裴凛之说。
“给你留着呢。等他押送完水师俘虏,送完交州俘虏,就回番禺来供你差遣。”萧彧说。
裴凛之叹息:“说到底,咱们还是处于无人可用的境况。我就不明白,萧祎那样的人,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拥护他,王启如此,山亨更是如此。”
萧彧说:“其实我能理解一些,他们拥护的不是萧祎,而是他们自己的价值体系,拥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价值观念,即所谓的儒家正统。哪怕是萧祎再昏聩无能,也是先帝选定的继承人,而我,不过是先帝废黜的太子。于他们而言,我就是这套价值观念的挑战者。”
裴凛之哼了一声:“一群庸人!”
萧彧笑着说:“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必强求。总会有人愿意为我所用。”
鱼儿送上来酸梅汤给大家解暑。阿平欢喜地抱着茶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萧彧端了一杯送到裴凛之手里,裴凛之说:“你喝啊。”
萧彧说:“我有呢。”
裴凛之坚持:“你喝一口。”
萧彧只好喝了一口,裴凛之才接过来,就着他喝了的继续喝,完全无视了吉海与鱼儿他们的存在。
萧彧倒是有些面热,回到桌边端着酸梅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
裴凛之喝完酸梅汤,问:“北边就没人过来吗?”
“也有,很少,一鸣社连辩论赛都开不起来。刚打完仗,很多人都在观望中。不过王启的族人倒是过来了不少,这两日应当会送族中子弟来给我考校。世家子弟想必能有不少才俊吧,到时候分派到各县乡去锻炼。”萧彧说。
裴凛之意外道:“那些世家子弟都没吃过苦,只怕没法适应。”
萧彧不以为然:“就是没吃过苦,不知民生疾苦,所以才要派到基层去锻炼,不然全都是一群空谈家。环境都是人去适应的,若是觉得环境不好,就去改造,这才是人最大的能动性。”
裴凛之注意到萧彧的衣服后背颜色略有些深,问:“你衣服是不是汗湿了?”
萧彧说:“嗯,天气太热了,易出汗。”
裴凛之有些心疼他:“太热的话,就应该叫人给你打扇。府中看来人手不够,要么选一批侍女吧。”
萧彧诧异地看着裴凛之,这话他从前可是从来不提的:“你确定要选?”
裴凛之反问:“你不想选?番禺虽然只是行宫,但也应该遵照宫中的规制来。”
“我认为不必了,我没想蓄养三宫六院。清洗洒扫的人已经有了,帮忙打下手的也够了,就不必铺张浪费了。待以后事务多得忙不过来了,再雇请一些人来。”萧彧说。
萧彧并不打算征选宫女,自己又没打算蓄养后宫,选那么多良家女子放在宫中白白耽误人青春么。
裴凛之说:“既这样,那便从白沙村中再挑选一些孩子过来吧,都是知根知底的,也无家无室,去哪儿都行,还都上过学,练过武,比找外人更令人放心一些。”
萧彧一想也是:“这样挺好,那给关山写个信,让他从家中去挑选一些过来。”
吉海和鱼儿听到此处,眼睛一亮,太好了,又能见到那些小伙伴了。
第二日,王启果然带了一群族中子弟来面圣,顺便汇报一下活字印刷术的进度。
前段时间因为突发战争,原本早就该完工的活字字模也被迫中止。好在雕工和陶工没在战乱中折损,王启心系此事,不等城中恢复正常,就催促雕工和陶工们开工了。
王启将一本用麻绳装订的书册呈上来:“陛下,此乃活字印刷术印出的第一本书,请陛下过目。”
“这么快就出来了?王大人费心了。”萧彧非常意外,从他开始做活字印刷到现在也不到两个月,中间还经历了一场战争,看样子王启对活字印刷是真的上心。
王启躬身说:“此乃造福天下读书人之事,臣理应费心一些。”
“好,好,太好了!”萧彧看着书本的成品,内心感慨万千,都说科举制是打通上下阶层流通的渠道,事实上,直到宋朝活字印刷发明之后,这个渠道才算真正打开,因为之前底层百姓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学习成本。
现在有了活字印刷,那么旧时王谢堂前燕,就真的可以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第111章 向阳
萧彧问:“广州学塾建造进度如何?共有多少学子, 需多少夫子,多少课本?”
“起奏陛下,广州府共建学塾一百七十二所, 大多已经建成。目前已有五千六百四十七名学子报名,初略估计需夫子三百人左右。课本数量待八月报名截止期后才能确定。”王启说。
萧彧又问:“到九月开学,尚有三个月时间, 交州能否完成学塾统计与修建?”
王启略一迟疑:“问题应当也不大。只是头一批学子数量恐不会多。”
萧彧说:“如此也可, 便劳烦王大人去安排了。”
“臣遵旨!”
萧彧看着站在王启身后的一排王家子弟,说:“这些都是爱卿族中才俊?”
王启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请陛下考校。”
萧彧看着那群人,一共九个人, 从十几岁到三十几的都有, 都一表人才,不由得笑道:“王家子弟果然都是芝兰玉树,欢迎你们来番禺。可愿意在我朝中效力?”
年纪最大的一个上前跪拜:“王家子弟愿为陛下效力。”
萧彧笑着说:“不用跪拜,起来吧。尚书大人应当也与你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了, 我不喜这些礼仪。都说说自己喜好与擅长, 从前在京中可有任职?”
萧彧并不问他们九品中正的品阶,只问他们的喜好与特长, 有什么工作经验。
这些人除了年纪最大的王霖担任过著作郎外,余者皆未出仕,王启算是身居高位了,可见太原王氏在安国也不怎么得势。
萧彧说:“正好, 我朝中正缺著作郎, 便由王霖来担任吧,归礼部管。其他几个便都由王大人安排去学塾先担任夫子吧, 待明年三月选拔考试时再与其他学子一并考校。”著作郎便是史官。
这个结果不仅令王家子弟十分意外, 也令王启很意外, 他以为朝中如此缺人,他王家子弟都是才俊,随便都能捞个官做,没想到萧彧竟然让他们直接去当夫子。
王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说:“臣领旨。”
王启带着族中子弟离开的时候,萧彧说:“王大人留步。”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萧彧才说:“王大人是否有些疑惑,我为何让你族中子弟去当夫子?”
王启低下头:“臣不敢妄测圣意。”
萧彧说:“王家子弟都是才俊,然世家子弟自小锦衣玉食,不知真实的民间生活,所以我想让他们都先去学塾中体验一番广州民生,如此才能真正为民做主。望王大人安抚好子弟情绪。”
“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不已。臣会谨遵圣意,安排子弟去各地学塾担任夫子。”王启心里其实也有点儿高兴,他族中子弟都自视颇高,来番禺后,皆有一种城里人下乡的优越感,连他这个族叔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如今萧彧要打磨这些人的锐气,可不是个好机会。
王启出了府,族中的子弟都在门外等着他,一个胆子大的问:“五叔,这陛下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去做官呢?”
王启说:“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让你们去学塾当夫子,明春参加选拔考试,再统一安排官职。”
“我们还要考试?我们都中正过了。”
“那是那边中正的,我们这边不认。”
另一个说:“我是先帝的时候就中正的,他不认那位,总要认先帝吧。”
王启说:“先帝的也不认。两边的规矩不一样,来了这边,就得按照这边的规矩来。上车吧。”
等上了车,话题又继续起来,一个:“我不想去当什么夫子,等明年直接考试吧。”
王启施施然道:“陛下已经发话了,说你们初来乍到,不了解广州的风物人情与民生现状,让您们去做几个月夫子体验一下,以后才能做个好官。做夫子还有额外的好处,我手下的礼部侍郎谢从,一个寒门子弟,从前就在崖州当夫子,陛下器重他,直接提拔为侍郎了。你们也好好把握机会,陛下是有大才之人,定然不会屈居在这小小一隅。现在百业待兴,又当用人之际,可不是你们的好机会?”
王霖说:“五哥今日所说的活字印刷,真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吗?”他是这帮子弟中唯一与王启同辈的。
“是陛下的主意,让工匠去做的。你们昨日看到的脂玉白,也是陛下在崖州的作坊所造。陛下远比你们认为的有才干。”王启是打心眼里佩服萧彧的。
“陛下倒是喜欢些奇技淫巧的东西,没准他会很欣赏三哥呢。”叫王川的十几岁少年道。
一个人接话:“得了吧,三哥成天就知道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都派不上用场。你想让他去行宫拆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