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正是。薛钊还在信中提了一笔,下任崖州刺史叫赵仑,是赵太后的一个远房子侄,此前在禁军中任校尉,这次提拔为刺史,算是越级擢升。看来他们对郎君极为不放心,派了亲信过来。”裴凛之虎着脸说。
“那等赵仑到后,就知道会对我怎么处置了。”萧彧说。
“谁要是敢动郎君,我便让他有来无回。”裴凛之眼中露出狠厉之色。
萧彧意识到,他这个身份,想偏安一隅实在是太难了,就算他不想争,命运的洪流还是会将他裹挟进去,逃避是没有用的。
看来他们练的这几百兵远远不够用啊。
当晚下课之后,裴凛之便去找了赖峰三人,当晚,向阳和关山便搬回了宅子里。
虽然他不十分信任这三人,但目前除了他们,他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保护殿下的人选。
萧彧是第二日才发现向阳和关山已经搬回来了,他起来洗漱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正在练功的向阳。
向阳的兵器是铁鞭,鞭子长,按说天井这地方有点狭小,并不太适合施展,但那条铁鞭如有眼睛的灵活游龙,指哪打哪,虎虎生风,院子里的障碍物于他来说毫无影响。
萧彧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种兵器,就连影视剧都极少有人用,他站着欣赏了一会,然后鼓掌:“好!”
向阳自然早就注意到他了,便收了铁鞭。这鞭子折起来所占空间很小,非常适合随身携带,想是一直带在身边,萧彧竟从未注意到他身上还有兵器。
萧彧非常意外:“向阳你怎么在这里练功?”
向阳走过来,朝他抱拳:“回郎君话,自昨夜起,裴郎君要求我同关山都搬回来住。”
萧彧恍然大悟,应该是裴凛之担心他的安危,将他们重新叫了回来。想到以后的平静生活即将不复存在,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便说:“谢谢你们。”
向阳站在原地:“郎君无需担心,我们一定会守护郎君周全。”
闵翀从房里出来,看着萧彧和向阳,满眼都是疑惑之色,看样子他不在这些日子,家中又发生了不少变故。
萧彧看到闵翀,心情好了些:“闵当家可休息好了,今日我们上船去清点货物吧。”
“好。”
“要不现在就去,我上午还得上课,不然就得午后才有空了。”
闵翀点头:“那现在去吧。”
萧彧抱着还没睡醒的阿平出来,家中孩子不论男女,一早都起来跟着操练去了,没人照顾阿平,都是萧彧自己带他。
向阳见状,便伸手来接过了阿平。
路上,闵翀说:“郎君所需的种子和幼苗根茎都搬下船来,金银也可以卸下,余下的象牙玳瑁香料就不搬了,只取些郎君自用的,余下的我拿到北边去换了。”
萧彧点头:“正合我意。闵当家打算何时北上?现在北边局势有点乱。”
闵翀皱眉:“打仗了?”
“对。”
“谁打谁?”
萧彧说:“安国内乱,梁王起兵造反。”
“儿子打老子?”
“先帝驾崩了,兄弟阋墙。”
闵翀轻蔑冷笑:“一群蠢货。鹬蚌之争,渔翁得利。”
萧彧摊摊手:“可不是。”
闵翀说:“那就往更北边去。东戎西戎都可以,胡人更喜欢这些东西。”
“如此甚好。”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海边,他们划小船抵达大船,闵翀叫一声:“吉山。”
很快,吉山就过来放下绳梯,他夜间就守在船上。
闵翀最先上去,萧彧随后,向阳抱着阿平在最后。
萧彧上去还想帮向阳抱阿平,但向阳没让,他一只手攀着绳梯,如履平地,轻松上了船。
两艘船的甲板上都堆满了象牙犀角玳瑁之类的货物,还有各种植物的幼苗,因为这些不怕淋雨。
萧彧辨认了一下,有甘蔗、茄子、荸荠、葡萄、芦荟等作物,可能是船上条件有限,这些作物看起来都很羸弱,把萧彧给心疼死了:“赶紧将这些搬上岸,好好种起来,可别死了,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
闵翀发现萧彧对那一堆象牙玳瑁砗磲视而不见,倒是对一堆果蔬苗格外重视,不由得挑挑眉。
萧彧扫视了一眼象牙玳瑁砗磲犀角,不知道杀了多少动物才得来的,真是作孽,但他也没法要求这个年代的人保护野生动物,毕竟他自己也在狩猎。
看完甲板上的,便下到船舱里,里面也塞满了各种作物的种子、香辛料、宝石、皮毛等。
萧彧最关心的还是作物种子,闵翀还很用心,每种作物种子都跟人打听过栽种的时令和干湿情况,并用纸记下来,放在装种子的布袋里。
萧彧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棉花种子和占城稻种子,除了占城稻,还有天竺和暹罗的稻谷,此外还有石榴、黄瓜、萝卜、莴苣、菠菜、洋葱、茴香、芫荽、胡椒、阿月浑子等的种子,还有一些萧彧都认不出来,需要种下去才能知道了。
萧彧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他们带回来这么多的种子,有一些并不适合崖州的气候环境。
比如棉花,就适合干旱的气候,崖州并不太适合栽种,他真怕浪费这么辛苦换来的种子。
萧彧上船之后,就一直在翻看闵翀带回来的种子,那些金银珠宝根本都来不及看,就该下船了,怕再晚上课要迟到了。
他这种反应让闵翀有些失落,萧彧心心念念想出海,结果对带回来这么多的海外珍宝不屑一顾,却对那些种子之类的如获至宝,难道那些东西比这些宝贝更值钱?
萧彧将种子和幼苗都搬回家中,找了块最合适的地方将那些幼苗先种了下去。
至于种子,就要好好用心种了,尽量减少浪费,毕竟要是浪费掉了,起码又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再弄来。
裴凛之带着满鱼去看大夫,叶大夫对他这种情况无能为力。满鱼其实早已认命了,但听到大夫这么说,他还是伤心得不能自已,他才二十多岁,难道就只能永远躺在床上了?
萧彧也感到十分歉疚,他问闵翀,北上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满鱼,带他去广州府和建业找大夫看看,多寻访几个名医,没准还有希望。
闵翀看他一眼,点头:“好,我带他去。”
这几日闵翀带着人一直在清理船上的货物,哪些该搬下船,哪些要再拿到北边去换的,都理得一清二楚。
萧彧也趁机将船员们的工钱都分发了,每位雇来的船员都得了十两左右银子,家仆们的稍少些,一人七两左右。
他还承诺,等货物卖完之后,还会给大家发一笔丰厚的赏金。
船员们拿到工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出一次海,就能赚上全家几年的收入,虽然历经九死一生,这个买卖还是做得的,富贵险中求嘛。
所以尽管才上岸没几日,当听说船还要北上卖货,大家都十分积极踊跃地报名,离家门口这么近,当然要去啊。
临出发前,裴凛之和萧彧找到了闵翀。
裴凛之开门见山:“闵当家,这次去北边,我们还想拜托你帮我们办件事。”
闵翀知道裴凛之从不开口求自己帮忙,看样子这次遇到很麻烦的事了?“请说。”
裴凛之说:“我们想要你帮我们在京城建业建立一个消息渠道,专门打探北边以及朝中的消息,尤其是朝廷的消息。”
萧彧有些尴尬地解释:“由于个人原因,我们需要第一手的消息。”
闵翀问:“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萧彧和裴凛之对视一眼,裴凛之点点头,萧彧苦笑:“闵当家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姓萧,家住建业,因不受我爹与兄弟所喜,被流放至此。我爹六月十六去世,举国都在为他服丧。”
闵翀的脸色变了几次,从椅子上起来,退后一步,跪地而拜:“小人见过——”
萧彧连忙伸出胳膊,将他拉了起来:“闵当家快快请起,我如今一介布衣,早已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闵翀起来后,往后退了几步,弯腰拜了下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恕罪。”
萧彧听出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由得苦笑:“这里没有殿下,我早就被贬为庶民,跟你一样。我知道你很反感官府的人,所以一直都没跟你说实话。”
闵翀冷笑:“难怪你们能把我从官府救出来,原来你同他们是一丘之貉,早就串通好了。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明主,没想到只是把我当猴耍的戏猴人。”
裴凛之听见这话顿时眉头拧起,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
萧彧无奈摇头:“闵当家既然这么认为,那便是萧某一厢情愿了,是去是留闵当家自己决定吧。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罢起身,裴凛之也站了起来,两人准备离开。
闵翀咬紧牙关,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二人,突然说:“罢了,算我倒霉,怎么碰上你这么个主。”
萧彧面上一喜,回头看向闵翀:“闵当家可是答应了?”
闵翀仰着头,一副高傲的模样:“我答应什么了?”
萧彧笑道:“我就知道闵当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我虽然出身官家,但如今已是一介布衣,早就被贬为庶民了。如今的情况是,我虽然远离了是非之地,但是非并没有远离我。萧某贪生,所以才烦请诸位帮忙谋一条生路。”
闵翀重新坐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新皇帝要杀你?”
萧彧点头:“差不多是这样。他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如今我爹已经不在了,梁王又打着我的名义起兵,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闵翀嗤笑:“你就这么几个人,怎么跟堂堂一国之君较量?”
萧彧无奈地笑:“是有点螳臂当车,但也不想就此任人鱼肉,还想挣扎一下。”
闵翀说:“我半年不曾回来,已经不太清楚当前形势,你们同我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裴凛之便将当前的形势说了。
闵翀说:“所以崖州目前没有刺史,群龙无首对吧?”
“正是。”
闵翀将右手背在左手心里一拍,说:“这个简单,直接在崖州自立为王得了。”
萧彧闻言哭笑不得,闵翀身上果然匪气未净:“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你是皇帝的儿子,曾经的太子,现在自立为王,这过分了吗?”闵翀摊开手,“你们看,崖州地处偏远,易守难攻,朝廷必须要调水师来才能攻打此处。我去给你们买些船来,将渔民训练一下,就是水师。包准你能够在岛上过得逍遥自在。”
裴凛之看着闵翀,眼中流露出赞同之色,这一点,闵翀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萧彧摆手:“这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我不会做。”
闵翀惊讶地看着他:“他都要你的命了,这还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萧彧说:“他现在还没来要我的命。”
闵翀点头:“那行,就等着他来要你的命时咱们再做吧。真没想到,我曾经想做做不成的事,居然有人替我做了,有意思,有意思!”他说着仰头笑起来。
萧彧看着他,这家伙原来还真想过自立为王啊。
闵翀说:“我明日便动身北上,将东西换成钱,回来给你招兵买马,干这个最不能缺的就是钱。”
裴凛之说:“那这次去能顺便再买几艘船吗?”
“当然要买,有备无患。水师也要训练起来了,等我回来了给你们训练。”闵翀兴冲冲地说。
萧彧发现,他俩似乎对招兵买马比航海赚钱兴趣更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