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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明媚的面容哪见半点泪痕,生动形象给她哥演了出“川闽变脸”。

    谢治:“。”

    他安抚的手顿住,不假思索敲了敲她脑壳,虎着脸:“驴我呢?”

    亏他还心疼半天。

    “不敢不敢。”谢重姒讨好卖乖,“这不是出发自朝政大局,又兼报私仇嘛!”

    谢治瞪她:“我尽力办,不过这事急不了。直接让大理寺突查,无凭无据,于理不合。说回你——”

    谢治眉头一皱:“大齐官僚贪污严重不错,但你是怎么想到秦风头上的?”

    谢重姒信口胡诌:“机缘巧合啦。之前不是去草场吗,我见到域外马群暂放此处,可是养得瘦弱不堪。”

    她分条缕析仿若亲眼所见。尽管那日,谢重姒根本没拐去牧马场。

    说完后,谢重姒目光飘忽。

    的确,大齐贪腐日重,她父皇下令严整,也不能消除。

    宣珏登基后,处理得却堪称完美。

    只颁布了两道法令。

    一是鼓励百姓平民上京状告官吏,即使没有文引,各地关津渡口、城池门禁也不准阻挡,立刻放行。阻挡者会被定上“邀截实封”的罪名,也就是扣押皇帝奏章——这些遭遇不公的百姓们,就是一道角度真实的奏折。【注1】

    二是查处贪官时,只要查到,立刻允许候补官员上位顶替,许多未能晋位的官员等这一天等了数十年,自然拼命去查甚至检举——反正自己顶替上去,只要将前任账目查清,就绝不会被这些贪污枉法的官吏牵连,还能升官,何乐不为?【注2】

    两法一出,人人自危。

    再加上削弱和平衡的举措,皇权集中到不可一世。

    手握玉玺之人,可高枕无忧。

    宣离玉啊宣离玉……

    谢重姒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的确把握人心到毫厘,比任何人都适合朝堂,甚至……适合那个位置。

    *

    谢重姒离开太子府,已是午后——被谢治留在用了午膳,非得让她品鉴扬州厨娘手艺。

    然后撑了个半死不活。谢重姒严重怀疑她哥在报复。

    夏日阳光毒辣,叶竹想要撑伞,被拒绝了。

    谢重姒很享受阳光沐浴,也想消食,打算徒步走回宫中。

    她肌肤如瓷,又因前三年静养,略显苍白,遥望雪塑般剔透轻盈,分外显眼。

    忽见街上有卖莲子的,问道:“咦,这个时候就有莲子了?”

    叶竹:“今年夏早,所以出得早。未央宫池里,荷花移栽伤根了,长得慢。揽月池和别的宫里头,荷花快凋谢啦!”

    长街和风吹拂谢重姒鬓角青丝,她怅惘地喃喃:“回来四个月,快仲夏了。走吧,回宫了。等皇兄消息。”

    谢重姒本想少说半旬,多则数月,谢治才能动手。没想到第二日下朝后,难得有事业心的太子爷,就找上了未央宫:“你还和小戚将军商量过了?”

    谢重姒:“???”

    谢治二十有二,年少时取了个花名“朝旭”写词卖曲,轰动望都最有名的红楼春莺啼晓。后来,还作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卖得不差,大街小巷、妙女老妇都抢着要看。

    所以,脑袋里别的没有,乱七八糟的浮想联翩最多。

    谢重姒一巴掌拍在谢治肩上,拍散谢治看好戏的八卦样,才问道:“怎么,戚文澜做什么了?”

    谢治掩唇咳了声:“他……他去太仆寺大闹了一顿,说秦风亏待他家马。然后抓着人赶去大理寺,嚎着要求明查。”

    谢治一拍掌,无辜至极:“不是为兄不帮你,有人抢了活啊!”

    谢重姒半晌没回过神来。

    按照戚文澜的处事,不应该私底下,在月黑风高夜的时候,套个麻袋揍人一顿泄愤了事吗?

    长本事了啊!

    不对……

    谢重姒磨了下后牙槽。

    这不是戚文澜的风格。

    上次守拙园遇见戚文澜,还有可能去骑马射箭,但宣珏去干什么?

    宣珏穿长袍,又不是箭袖短打。总不能是去看风景吧?

    这俩人当时就是去暗中调查戚家军放置于此的三千匹马不成?

    可是……谢重姒神色古怪起来。

    上辈子秦风这事爆出,不是通过戚文澜啊。

    而是秦风之子秦晋,太过猖獗,冲撞了安荣那个丫头,被她揪出来的。牵连出一大片,大家都调侃称“安荣之变”。

    谢重姒问:“那现在如何了?”

    谢治耸肩:“还能如何,在大理寺闹呗。才刚开头,我打算添个油加个醋。你觉得趁机说秦风夫人收受贿赂怎样?有谋士和我提到过。”

    “捕风捉影的说法——你还不如提他儿子祸害民女呢。”谢重姒匆匆起身,“我去大理寺一趟。”

    留下愣愣的谢治。谢治扪心自问:他没做什么让重重嫌弃的事吧?

    谢重姒未带婢女,揣着谢策道赐给她的“如朕亲临”的令牌,牵马出宫。来到大理寺,才到午时。

    门口两棵大槐树,其中一棵靠了辆马车,谢重姒就将烈马栓在另一棵树上。

    然后走进大理寺。

    大理寺鸡飞狗跳。

    戚文澜瞧着怒气冲冲的,还在喝着:“不是,这事还你有理了?!年前那么肥壮的一批马,特意从西域花大价钱买来的,给你养成那副模样???他娘的水土不服,你还是个漓江人呢,怎么没见你在望都瘦成柴棍啊!”

    谢重姒:“……”

    她扫视一圈,努力按照前世记忆,把人和姓名对上号。不过有一人很显眼,不用猜测——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破皮的嘴唇里还缺了颗门牙的,肯定是秦风。

    秦风大肚便便的一个官吏,远没有戚文澜灵活,没躲开戚文澜的一踹,又龇牙咧嘴挨了一腿,狡辩道:“哎哎哎!小戚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那大梁啊,是咱们敌国,能安什么好心呢,说不准这马都是低等残次品,专坑咱们的。小官我可是夙兴夜寐,一心扑在太仆寺卿这么个位置上,兢兢业业,买的是好草料,用的是好马具,马病了我比谁都急!可可可……可它本来就不行,再精心照料也枉然啊!”

    这是要甩锅了。

    第9章 喝醋   戚文澜莫名觉得他这杀机是冲自己……

    谢重姒眸光微沉,心道:也要甩得动才行。

    她又看了圈,确认宣珏不在,快步上前:“这么热闹?文澜,贵妃娘娘听说这事了,差点没捂胸口倒下,你悠着点,待会入宫看看她。”

    戚文澜惊道:“谢……尔玉殿下,你怎么来了?”

    本来还有不知谢重姒身份的官吏,闻言,皆诚惶诚恐跪成一片。

    “戚贵妃怕你惹事。”谢重姒面不改色地扯谎,然后道,“这是怎么了?这位……熊大人是谁?”

    秦风本就像熊,虎背熊腰的,再被揍得脸胖了圈,叫声“熊大人”不亏待他。

    “……”戚文澜没忍住笑出声,“秦风。太仆寺卿,负责兵部马匹。”

    “哦……”谢重姒了然,“那方才秦大人的意思是,是马本来不行,而不是你没尽心尽力吗?”

    秦风眼皮直跳,理应没什么好怕,只是个二八少女,但……他莫名有些不敢直视这位殿下,迟疑道:“是。还请殿下明鉴。”

    谢重姒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个,你马场有没有一匹挺红的烈马?额头上还有块月牙疤?”

    秦风万事敷衍不管,自然不甚清楚,他心中咯噔一声,眼神示意下属。下属比他了解,但不知道小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支支吾吾:“有的有的。”

    “牵过来,让本宫看看。”

    守拙园在京郊,离得远。谢重姒发了话,纵然有人敢质疑,但她抛出那块金牌,就无人吱声了。

    快一个时辰后,那匹枣红烈马被牵了过来。的确瘦得很,瞧不出丁点汗血的影子,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

    谢重姒上前,拍拍这马额头,本来不怎么亲近人的马竟然没拒绝,可见这短短几十里路就累坏了。

    她挑眉:“血统问题?”

    秦风:“……”

    他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谢重姒卷舌,长哨破空而出。她系在大理寺门前槐树上的马,瞬间挣脱缰绳,哒哒跑入院中。

    那匹马同样是枣红烈焰,但顾盼生辉,精壮高挺,在谢重姒面前停下,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打眼一看,这俩匹马两个娘生的不止,得是两个品种才说得过去。

    谢重姒缓缓开口说道:“这两匹马,都是汗血宝马,乃此次西域大梁购进。本宫这匹在守拙园,有司官照顾,上月才牵回宫里。而你这匹,是信你太仆寺,才交你照顾——”

    她顿了顿,冷喝出声:“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秦风额角沁出冷汗,腿也软了半截,嘴唇哆嗦,没能圆出一个字来。

    内心几近崩溃:该死该死该死!这位怎么突然跑来了!!!若只有戚文澜,他还能拖延,手下会掩藏贪腐痕迹、粉饰太平。但……

    两匹马对比太过惨烈,来不及了。

    果然,作壁上观的大理寺卿卢阳,也斟酌开口:“秦风,你怎么说?”

    “在下……”秦风将头埋得低。

    谢重姒打断,替他说了:“请卢大人即日便查吧。买的是好草料,用的是好马具,哪里买的自然有凭有据,对账即辨真假。”

    谢重姒居高临下地睨了秦风一眼,又对卢阳道:“大人,贵妃娘娘托本宫说声情。说幼弟冲撞无礼,扰了诸位大人办公,还请您勿怪。改日登门致歉。”

    卢阳连道不敢。然后上前一步,对快把自己埋成鹌鹑的秦风道:“秦大人,请。”

    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铁面样。

    秦风牙关打颤,耗费全部力气,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趁众人不注意,从后门出大理寺,往宫里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