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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罗网

      张家的秘密铁匠铺距离平遥足有一百二十余里,位于平遥与邻县的交界位置,在行政管理上存在争议,也就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这里是一片山区,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偏又土地贫瘠,即便是最勤快的农夫,也很难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出多少成果。从战略角度上无限趋近于零,所以不管是白衣军造反,还是平遥军纵横,都没想过在这里建立营寨,反过来这里也建立不了营寨。

    在大周的版图上,这里只是作为一个地理概念而存在,于地图上简单几笔做出标注,不会有任何注释。在时下的生产力限制之下,这种地方注定就是废地,没人会在意。谁也没想到,张家的秘密铁匠铺居然就设在这里。

    当年修建这片铁匠铺不知花费多少心力,不但在山中开出一片土地用来建炉打铁,甚至还引了一条暗渠,既可以冷却,也可以借助水力运输,省去人驮马拉的体力消耗。

    冯素贞迈步走过土路,眉头微微皱起。

    这次她的行动并没有跟柳长安打招呼,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已经不是过去,那一步迈出去就回不来。自己为未婚夫出头这件事虽然光明正大,但是另一个男人心里只怕还是不舒服。从道理上看,她其实犯不上怕柳长安,就像当初她也不曾爬过李亭轩一样。一个敢于易钗而弁去考取功名的女子,又怎么会害怕一个书生?

    可问题不是她能控制的,该怕还是会怕。现在她和柳长安虽然是上级下属,但是在两人私下独处时,她已经把柳长安当成丈夫。柳长安并不是一个耍大男人脾气的主,甚至还会主动打水给她洗脚。

    虽然大周女主立国,女子地位并不算低,可是这么多年下来,随着男性官员的努力,大周女子的地位是在持续走低的状态。再说就算女子最高的时候,男子依旧是男子,男人给女人洗脚这种事,肯定不会出现。

    在柳长安看来,这是两人之间的情趣,冯素贞也能感觉到,柳长安的动作不是洗脚那么简单。可是她的心弦依旧被这种动作拨动,觉得这个男人给她的温存是自己生平最宝贵的财富,如果一开始认识的是他,或许就不用这么麻烦。也正因为如此,她对于柳长安的情绪格外在意,不希望他怀疑自己还三心二意。

    再说柳长安现在也没有时间。他和凤羽灵的婚礼不比之前的那些,这是一场正经八百的婚礼,是迎娶的正室,即便再怎么简陋,也得有足够的排场,才能符合凤羽灵以及飞凤军的身份地位。这种事不光是女人要忙碌,男人也要做出必要的准备,柳长安这段时间一点也不轻松。

    既要搜拿四大家的真正叛徒,又要借他们的刀,完成对四大家的整合。这段时间的柳长安几乎忙得脚不沾尘,时刻没有停歇。冯素贞看着心里也觉得不忍,是以这件事上她并不打算分心上人的神,只带了雄霓一个过来。

    不过看着眼下的环境,她的心里渐渐蒙上一层阴影。这些铁匠并没有因为她的刀来停下手头工作,依旧在忙碌自己的事。虬结的肌肤,不停挥舞的铁锤,黄豆般的汗珠,构成了一个很标准的劳动现场。

    这种场面对于冯素贞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陌生。毕竟她在平遥做了这么久地方官,这点阅历总是有的。但也正因为熟悉,才觉得恐惧,因为她发现,这些人的目光与平遥城里所见到的目光都不同。

    那些工匠农夫的眼神里有怯懦、畏惧、绝望、喜悦……但唯独不会有仇恨。对于大多数正常人来说,不管一天的工作如何辛劳,心内如何不满,也最多只是产生愤怒,不会产生仇恨心理。毕竟没有个仇恨的客体存在,就算再怎么样,也不知道恨谁。事实上,如果看到某个人眼睛里有明显的仇恨时,冯素贞就会命令不快盯紧这个人,防范其对市面造成破坏。

    可是在这座工坊,她从所有工匠的眼睛都能看到仇恨,那种仇恨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直接表示出来。虽然他们并没有叫骂,甚至在工作中都不会发出声音,可是那种愤怒就像是即将喷发的熔岩,或是快要决堤的洪水,让人窒息。

    他们挥锤的力度很大,看着他们举起手臂重重落下的样子,仿佛是在砸向仇人的头颅,每一击落下就算明知道是在打铁,却依旧让冯素贞感觉心惊肉跳。感觉下一刻,这些大锤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虽然这些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县令,更不会知道自己是驸马,但是对于陌生人何以表现出这种敌意,同样让人生疑。她有些后悔,应该把柳长安叫来,或者告诉他一声才对。

    雄霓在一干前辈高手指点下,于武艺一道的修为,已然到了一个发生质变的阶段。从原来的猛将,进入到高手的层面,即便是遇到李白衣这种级别的高手,也未尝不能周旋一阵。这些工匠不过是身体强壮的普通人,即使发动围攻,雄霓也有足够把握把冯素贞带出险地,按说冯素贞于安全上,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再者说来,柳长安即使今非昔比,讲打架也未必是雄霓对手,带着他远不如带雄霓管用。

    可事实就是冯素贞越往里走,心提的越紧,越发觉得应该带着柳长安在身边才踏实。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萦绕心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张天化回过头来看着冯素贞,面上堆满笑容。“驸马爷,怎么走得慢了?人在里面等,我们还是快着些好。”

    “既然人就在里面,那就把他叫出来不也是一样?”

    “这恐怕办不到,这个人胆子很小的,就算让他和驸马单独说话,都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何况是让他到这里来,他肯定不听。再说,这环境也不对。驸马请看,人多眼杂,您觉得在这里说正经事,如何保守机密?万一走漏风声,对谁都不大好,请往里走,人就在里面。”

    面前是一条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冯素贞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探寻真相的兴趣占了上风,点头道:“好,头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