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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李先生再看向萧牧,说道:“萧公子,我知道你与沈家姑娘的关系。可是如今大事在前,一切以主上大业为重。你不能,我们也不准你因为男儿情长再生枝节。这个女人,不能留。”

    萧牧抬臂挡在沈茴面前,沉声说:“只要我活着,就不准你们动她一根手指头!再者,既然你们事事都以主上为重,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先请示主上?你们可别忘了主上和沈家的关系。”

    李先生怔了怔,眉宇之间浮现几许犹豫。

    沈茴细细品着萧牧的话,对他们所说的主上好奇起来。

    屋子里的几个人正沉默思索时,一个男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

    “东厂的人把这里包围了!”

    “伏鸦这么快找过来?”李先生有些意外。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很意外,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为了甩开追兵,绕了路。路线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若非熟悉路线的人,极易迷路。

    而他们劫着皇后回来还不到一刻钟。

    “不,不是东厂督主。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裴徊光亲自来了!”送信的人一路跑上山,一句话说话,大口喘着气。

    众人皆哗然。坐着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怎么来了?不是他自然来了关凌不再过问政事,连早朝都从未去过?”

    “今日河神节,他也没跟去啊!”

    沈茴垂着眼睛,悬了一路的心缓缓放下去。这一路,她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努力思考对策,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知他来了,虽还未见,拉成满月的弦便松下来。僵挺的脊背,也轻轻软下来。

    萧牧似有所感,他转过头来,静静瞧着沈茴的神色。

    “裴徊光说、说……”送信的人喘息稍缓,才又开口:“不要跟他比杀人的速度。”

    屋子里的人立刻商讨起来,神色染上焦虑。

    “裴、裴徊光上来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屋子里人迅速涌到门口、窗前,朝山下望去。所有人在看见裴徊光上山的血色身影时,都不由骇住。

    衣衫仿佛被血水浸泡过,手执长剑,冷颜寒目大步往这里走来的人,哪里还是个人。

    沈茴感觉到这些人神色的怪异,她也想要去门口,可是她刚走了两步,萧牧拉住了她的手腕。

    “表哥?”沈茴望向他。

    犹豫在萧牧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握紧沈茴的手腕,转身朝后门跑。

    第143章

    等沈茴反应过来, 也完全没有挣脱的力气。萧牧攥着她皓腕的手那样用力,将她攥得都有些疼了。

    “萧公子,你要带她去哪儿?”有人发现了, 高声质问。

    站在门口和窗前的人纷纷回头,萧牧已抓着沈茴跑出后门, 用力将放后门关上, 再直接将外面的重锁落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表哥, 你放开我。你听我说,带我回去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萧牧紧抿着唇,攥紧沈茴的手腕, 快步往前走。沈茴被她拽得脚步踉踉跄跄。沈茴心里焦急, 不停絮絮说着让萧牧放开自己。

    “表哥!我是在救你!你难道真的要他冲来杀了你吗?”沈茴脸色发白, 她开始心里没谱。担心倘若事情耽搁得久了,她根本保不住萧牧的命。

    “他不会追来的。”萧牧着了魔一样,用力撬开井盖。一条陡峭的石梯出现在视线里。萧牧拉着沈茴走进黑漆漆的暗道。

    这条暗道穿过这座山的山腹,是最快下山的路。

    暗道里漆黑一片,沈茴什么也看不见。偏萧牧拽着她走得那么快,她脚步磕磕绊绊,几次踩到自己的裙子,差点跌倒。暗道粗糙简陋,地面只是泥地,甚至在有些地方有些奇怪的水坑。弄脏了沈茴的绣花鞋和裙角。

    沈茴听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心中焦虑。

    “表哥,你要带我去哪里?”沈茴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开口。

    萧牧望着前方,沉默许久才开口:“带你离开这一切。”

    沈茴用力挣了挣萧牧的手, 根本挣脱不了。她叹息, 质问:“表哥, 你以为你在救我吗?我不需要这些。我现在只想回宫去!”

    萧牧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一下子转过身,在一片漆黑里死死盯着沈茴的脸,他问:“回宫去?回去做什么?去做狗皇帝的皇后,还是去做一个阉人的对食?”

    萧牧心口凶猛地窒痛。他眼前浮现裴徊光浑身染满鲜血,执剑上山的鬼样子。他不敢去想想沈茴是如何与这样一个恶人相处。

    不不不……根本不用去想象床笫之间的事情,单单是想象一下表妹和这恶鬼共处一室,萧牧心里就受不了。

    他红着眼睛望向沈茴,怔怔说着:“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地狱里。”

    “表哥,你不要这样偏执。我现在只想回去。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所有的命。带我回去!”

    萧牧已经不再听沈茴说的任何话,偏执地握紧她的手腕,一往无畏地往前冲。他带着沈茴从暗道里出来,面前是一大片杨树林。一匹马拴在最靠外面的一棵树上,正是他赶过来骑的那一匹。

    萧牧解开马,将沈茴带上马。

    沈茴朝后面的山上望去,急说:“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表哥,你冷静一些好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沈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还是愿意相信表哥不会伤害她。可是她开始担心除了她之后,其他很多人的性命。

    萧牧没说话,用力拍马,朝着南边一路狂奔。马儿马蹄高扬,跨越前面一切障碍物。本就是一匹良驹,奔速不凡。

    这样快的马速,萧牧也不再担心沈茴会跳马,没有再抓着她,双手握紧马缰,用力全力地奔逃。好似要抓紧每一刻的速度,他一心只想着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离开这里,去乘船,去岛上隐居,远离这里的一切。他的表妹不应该经历这些,就该永远被娇养着,永远无忧无虑!就像他们小时候说过的那样,去海边,去看潮起潮落,去听风卷浪涌……

    马速越来越快,狂风迎面用力吹来,打在脸上。

    沈茴将手压在胸口,胸腔里的不适,让她身体越来越不适,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萧牧的双臂护在身侧,可是每一次身下的马纵身将她抛起时,她都会惧怕自己被甩下马去。

    胸口的窒痛感觉越来越重,好像每一个下一口气,都很可能接不上来。

    沈茴再也承受不了。她在颠簸的马背上,费力地侧转了身,去拉萧牧的袖子,用力拽了拽。

    “我不会带你回去的!”萧牧目视前方,还没有注意到沈茴的异常。

    沈茴张了张嘴,迎面拍来的狂风灌进口中,她再也发不出一个音。她用尽全力抓住萧牧的手腕,指甲用力嵌进他的皮肉。

    “我说了,不会……”萧牧终于低下头看向她,说了一半的话生生顿住。

    “吁——”萧牧立刻拉直马缰。狂奔中的马匹猛地被制止了步伐,前蹄高高扬起。萧牧费了些力气,控住还在躁的马,终于将马停下来。

    他惊愕地望着沈茴苍白的脸色,颤声:“阿茴……”

    沈茴张了张嘴,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萧牧整个人懵了。半晌,他慌忙跳下马,手忙脚乱地拿了悬在马鞍旁的水囊。他晃了晃,水囊里却早就空了,一滴水都没有。

    沈茴伏在马背上的身子一软,直接滑落下去。

    “阿茴!”

    水囊从萧牧手中跌落,他赶忙奔过去想要去扶沈茴,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沈茴时,生生僵在那里,竟不敢去碰她。

    沈茴双手压在心口,低着头,痛苦地用力喘息,每一声都若呻啼。

    萧牧脸色苍白如纸,强烈的自责快要将他逼死。他怎么就忘了,沈茴的身体连跑得快一些都受不了,他怎么可以带她坐这样快的马……

    “药,我的药……”沈茴使出全力说出的话,声音低得仿若呢喃。

    药!

    萧牧僵在那里。他现在要上哪去给她拿药?他第一个想到俞湛,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我带去你去找俞湛!”

    可是他又无措起来。他怎么带沈茴去找俞湛?再让她坐马吗?

    远处隐隐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萧牧以为是东厂的人追来了,可是下一刻,他却听到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而且听起来是马车。

    马车声音由远及近,他站在沈茴身前,握紧手中的佩剑。

    “萧公子,就是这样办事的?”

    萧牧一怔,再一看赶车人是主上身边的闫富,惊愕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急急冲马车里的人开口:“主上!我、我得带表妹去找大夫。她不能再骑马,还请主上帮帮忙!”

    沈茴在急促沉重的喘息中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马车。马车的门被推开,沈茴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紧接着,马车里的人走了下来。

    闷痛让沈茴的意识变得脆弱,她仿佛暂且没有心力去管其他,手用力压着胸口,费力地喘息着。

    视线里出现一只手,递给她水囊的一只手。

    沈茴望着这只手腕上戴着的菩提手串恍惚了一下,她艰难再次抬起眼睛,望向蹲在面前的男人略显熟悉的面孔。

    男人也在打量她。在她抬起眼睛的那一刻,男人愣了一下,古怪的神色在眸中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扬起唇角和善地笑了笑,拉过沈茴的手,将水囊塞给她。他收手时,轻轻拍了拍沈茴的肩,说道:“阿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他比量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追忆:“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随着他比量的动作,他腕上的那串菩提手串轻轻晃动着。

    沈茴有些失神地望着他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压了压气息,才低声开口:“姐夫……”

    箫起微怔,诧异地转首望过来,似乎因沈茴对他的称呼很意外。紧接着,他又笑笑,带着丝不可言说的嘲意。他落在沈茴脸上的温柔目光,却长久不曾移开。他企图从沈茴酷似沈菩的五官上,慢慢追忆亡妻的眉眼。

    萧牧站在一边,万分焦灼。他急急开口:“主上,阿茴的身体得立刻去找俞湛!”

    箫起这才将凝在沈茴脸上的目光移开,他抬眼,目光一寸寸上移,带目光落在萧牧身上时,再无半分和善与温柔,完全是另外一幅狠厉的神情。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沉声责备。语调里不见多少愤怒,那隐藏的不悦却带着浓浓的威压。

    萧牧脸色苍白,他不想辩解什么,眼下只是替沈茴着急。他焦急地想要再开口,惊见箫起迅速侧身,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一柄染血的长剑擦过沈茴的耳畔,朝箫起原本的位置掷来,因箫起的躲避,长剑射中马车的车厢,拉车的两匹马受了惊,长鸣嘶叫。

    沈茴怔怔望着插在车木上晃动的长剑,立刻转过头朝身后望去。

    一身血衣的裴徊光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星月在他身后瑟缩。

    “麻烦。”箫起低低自语一句,瞥向萧牧的一眼,明显带着烦躁与嫌恶。

    看着裴徊光一步步走近,箫起再次看了沈茴一眼,说道:“娘娘心善,想必定有法子阻止裴徊光杀人再生恶障。”

    沈茴长长舒出一口气,说:“快走。”

    箫起诧异地瞥了沈茴一眼。只是这样?略作犹豫之后,箫起转身走向马车让闫富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不过,箫起并不见慌乱,也没有让闫富快些赶马。马车还是来时那般,慢悠悠的速度。他合上眼闭目养神,指腹轻轻捻过腕上菩提珠,唇角轻轻勾出一丝略带冷意的笑。

    沈茴转头望向还杵在一旁的萧牧,冷声说:“不想死,立刻骑上你的飞马,飞得越快越好。”

    萧牧紧紧抿着唇望着沈茴一动不动。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沈茴咬牙。

    萧牧这才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裴徊光,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上马,离开这里。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今日这样阴错阳差的机会,都没能够将沈茴带走。那么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