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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把灯芯剪了。”

    皇帝低沉倦怠的声音把胡思乱想的方年年拉回了现实。

    方年年眼睛飞快地左右看着,剪刀在哪里?

    “剪刀在桌子上。”

    方年年尴尬,“……”

    好像皇帝在教她做事儿。

    光线太暗,放在桌子上的剪刀一下子没发现,方年年伸手拿了剪刀,发现自己离灯盏有些远,就往前挪了两步,以最远的能够够到灯芯的距离准备剪。

    “距离近点。”

    皇帝说。

    方年年吞了吞唾沫,紧张的。

    在皇帝话音刚落下时,她感觉身上划过一道冰冷的视线,是审视、是揣度、是评估,那视线冷冷的如同蛇的注视,已经锁住了她浑身的弱点。倘若她有歹心,想着对皇帝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保证,会立刻有一把刀抵住自己的咽喉!

    第113章 一个眼神   走近一些,要说实话。……

    也许趴在梁上, 也许躲在暗间,也许就站在房间的阴暗里,用鹰隼一样的眼神盯着她的太阳穴、咽喉、心脏……方年年低了低头, 把所有张皇都藏在了阴影里,就怕露出什么不好的举止,藏在暗处的那个或者那群人就把她给活剐了!

    帝王一怒, 伏尸百万。

    方年年从前不懂。

    什么是不怒自威?

    方年年对此的概念也很模糊。

    末代皇朝的老照片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帝王画像从小就能够接触到, 从中看不出任何属于天子的气势和威仪。

    现在方年年彻底明白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自信何其嚣张霸道, 是“天下我最大”的恐怖掌控能力!她的心肝儿颤了颤,口中有些苦涩, 甚至有苦笑的冲动,她爹胆子可真是大。

    不安似蚂蚁爬上了脊背, 微微颤抖的方年年稳了稳心神,稳步走上前,剪掉了烧黑的灯芯。这种普通的油灯, 只会出现在寻常百姓家,方年年没想到自己会在皇宫大院里看到, 还是有不同的,灯盏是漂亮的青玉、灯芯是揉了灯芯草的松江棉、灯油清透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多大了?”

    皇帝温声问。

    方年年压着声音,恭敬地回答:“禀陛下, 十六岁。”

    “叫什么名字?”

    皇帝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方年年拿着剪刀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方年意。”

    皇帝轻笑了一声, “父母唤你什么?”

    “禀陛下,小人……”

    “嗯?”

    方年年顿了顿,无奈地说:“禀陛下,小女闺中小字年年。”

    都说了是闺名了,臭不要脸的老男人还问啥!

    这话也就是事后方年年在脑子里嘀咕嘀咕,此时此刻压根就没有想过。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应对皇帝中,丝毫不敢有任何大意。

    皇帝轻点头,“年年有意,是他会起的名字。”

    方年年面无表情,已经开始想着全家怎么跑路了,去深山老林好呢,还是去海外孤岛好?

    皇帝叹息,“当年他身故后,你娘家假死离开,其实不需如此,身为遗孀遗孤,朕会善待他的妻女。”

    方年年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娘身在何处?”

    方年年沉默。

    皇帝笑了下,破天荒的没有追问,反而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与老六怎么认识的?”

    方年年蠕动了一下嘴巴,细声地说了一下过程,大致走向没变,就是掐头去尾、拿掉了背景地点、模糊了具体细节。

    “倒是有趣,老六性子顽劣,骨子里带着傲气,对寻常女子无半分留恋。”皇帝看向方年年,这是这个晚上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泛上浓浓的失望。

    漂亮的鹅蛋脸上小巧的下巴,一双眼玲珑水润,菱形的唇瓣粉嫩可爱……有着江南女子的灵秀,丝毫没有草原女子的飒爽。她不是她,只能够隐隐地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点她的影子,她如火的爽利性子怎么养出这么娟秀的女孩儿?

    方年年察觉到皇帝的视线,感觉那视线极具有穿透力,透过她看到了别人。

    那个别人,是娘亲吧。

    真是别扭,亲娘被人惦记的别扭!

    方年年把脑袋埋得更深。

    房门猛地被推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方年年几乎是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了好似赶了几十里路、风尘仆仆的沈宥豫,随之而来的是血腥味,他受伤了,还没有处理伤口。

    “阿父!”

    沈宥豫口中喊着父亲,视线一错不错地贪婪地看着方年年,他进门的一刹那看到阿父看年年的眼神让他非常不适!

    第114章 一个阻拦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出去。”

    皇帝的视线轻飘飘地送到门口, 口吻淡淡的。

    沈宥豫没有走,顶着阿父……不,是帝王的视线往前走了一步。

    皇帝勾了勾嘴角, 玩味的视线看看儿子之后又看了看方年年,他摆摆手,房间角落里几乎凝固的黑暗忽然动了起来,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方年年心下说果然如此,房间里就是有人在, 这个人没有趴在房梁上、也没有处在暗室中,就那么明晃晃地站在角落里, 可是房间就这么大,在这人动前, 她压根没有察觉到。

    也对。

    如果有察觉,她就是武林高手了。

    这人走出来后依然气息微弱, 步履轻盈,人在哪里却没有任何存在感, 仿佛一团空气、一个会移动的茶几。他做内侍打扮,脸白无须,年过四旬的样子, 整个人很瘦,肯定是大内高手!沈宥豫看到此人, 脸色微变,不是因为认识,而是这人的身法令人胆寒, 他整个人戒备了起来。

    随着这人的靠近,沈宥豫的身体越发的紧绷。

    方年年突然动了,在皇帝惊讶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走到了沈宥豫的身前, 挡在了他的前面,她朝着皇帝作揖行礼,“陛下,王爷身上有伤,流血不止,小人恐担心伤到筋脉,处理不及时留下隐患。小人这就带殿下去处理伤口,陛下夜安,小人告退。”

    她一步一步往后面退。

    沈宥豫跟着她退。

    皇帝笑了,眼中是欣慰的、欢愉的笑,看着与故人不甚相似的面孔却看到了故人飒爽明丽的作风,不愧是她的女儿,骨子里带着她的张扬。旋儿皇帝落寞地摇摇头,可惜了,长得不像,难不成如民间说的女儿肖似父亲吗?他看着方年年低垂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时间太久远了,方奎长什么样子,他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

    皇帝没有吭声,大内高手就没有动。

    方年年和沈宥豫已经退到了门外,既然不反对,她就当他默认同意了。脚踩在门外的地面上,悬着的心渐渐踏实了下去,她还贴心地伸手关上了门,隔绝了里面之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方年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着。

    她握着沈宥豫的手,手微微颤抖,连带着沈宥豫的手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走出很长一段后,沈宥豫说:“在我印象里,还从未有人这么对阿父。”

    “那我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喽?”方年年故作轻松,实际上舌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皇帝心有海量,绝对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见识,陛下既然没有说什么,那肯定是同意我们出来的。你可是他的儿子,受伤了不照顾着怎么可以,阻拦刺客有功、护驾有功,应该论功行赏的。”

    沈宥豫被逗笑了,受伤的手仿佛没有那么疼。

    阿父的儿子?

    他扪心自问,儿子那么多,阿父真的对他们重视吗?

    沈宥豫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坚强如他,被心爱的女孩子牵着手,一下子就软弱无助了起来,好似受伤的不是皮肉,是脏腑、是双腿……他身体慢慢倾斜,朝着方年年靠了过去。

    方年年嘴巴上凶巴巴的,“可别靠过来,我架不住你。”

    手却用力地扶住了沈宥豫,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沈宥豫心中很甜,然后后知后觉地反映了过来,“阿父知道是你女孩子?”

    方年年点头,“嗯,他好像就坐在那边等我一样。”

    两个人面面相觑。

    方年年小声地说,“他说我娘是假死,但他不知道……还活着。”

    省略的,是她爹。

    第115章 一个魔教   她不是谁的代替品,她是她自……

    沈宥豫沉默了一会儿, 悄声说:“别想那么多,等我处理完伤口,我就送你回去。”

    方年年点点头, “他既然让我离开,想必就没有太想追究。”

    说这话,宽慰自己的成分更多。

    沈宥豫更加沉默了,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自己推开门时看到的画面,阿父看年年的眼神, 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是长辈看故人之女的眼神……他烦躁地摇摇头, 但荒谬的想法在心中挥之不去!

    绝对不可以!

    年年不是谁的代替品,她就是她, 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方年年没有察觉到沈宥豫的异样,她正低头看着沈宥豫手上的伤, 血染湿了袖子,凝固成糟糕的深红色, “我们快点去处理伤口,你这个伤不能够拖,要是伤及到经络, 药王在世都没有法子。”

    “他可以做一颗血莲子。”

    方年年翻了翻眼睛,好悬没有把白眼翻个彻底, 就因为这血莲子牵扯到多少事儿啊,“那是强身固本的,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 瞎想。”

    “放心,就是皮肉伤。”沈宥豫为了让方年年放心,还大力地甩动着受伤的手, 他是没有想到伤口这么疼的,当下龇牙咧嘴。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