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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娘亲做的死面饼子,真的是一绝……

    “喊我家老李一起去的,我做了一锅子的水饭,捡了一碟子的芥辣瓜儿,想着凑合着吃吃。”

    抱怨起丈夫,李婶和塔娜一样有很多话说,“谁成想那老东西竟然说我亏待他,也不看看,咱们吃的一样,这亏待的谁啊。”

    方年年讪笑两声,脚步往后挪了两下,匆忙说了句“我去挖萝卜”,就忙不迭跑了。

    身后,隐约听到塔娜问李婶,“上次你说的人家,我想了几天挺好的,什么时候你陪我去访访。”

    “成。”

    “你家孩子眼见着是有着落了,我家的这个还比秀秀大呢,成天傻呵呵的没个女儿家样……”

    方年年跑得更快了,犹如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她要嗷呜一口吞掉。上辈子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龄单身也没有人提溜着耳朵叨叨,已经习惯了“贵族”生活,这忽然地提到了嫁人,总觉得不是滋味。

    推开了栅栏,站在田埂上,方年年身前是丰满的菜地,褐色中青悠悠的菜蔬上头是大色块的蓝,蓝得晃眼、蓝得透彻、蓝得高远,只有丝缕缕的云,仿佛笔尖不经意触碰留下的淡色痕迹。

    “臭丫头。”

    方年年下意识向身边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愣笑了,“真是的,最近带着这个人都成习惯了,一下子走了还有些不适应。”

    “爹也真是的,不喜欢吃娘亲做的饼,也不用大半天的不着家。太阳还挺毒辣的,在外面钓鱼不知道会不会晒得通红。”

    她吧,实在是不知道说当爹的挑食呢,还是做娘的手艺欠佳,反正阿娘做的饼子她是不会空口吃的。明儿个早起,让大牛叔磨了刀细细地切成饼丝,她拿豆芽、韭菜、胡萝卜丝丝,再加上鸡蛋碎炒个杂蔬饼丝当早饭吃。

    做的时候多沽点儿水,饼子才能软和。

    李婶说到芥辣瓜儿,她家还有一小坛子,明儿吃早饭的时候可以捡一些出来配着饼丝吃。

    辣椒进入中原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在饮食上普及,红艳艳的样子是作为观赏植物摆在厅堂里看的。有高祖皇帝以身做表,辣椒才在高祖后期渐渐被世人接受。

    辣是痛觉,能让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近十年都城中专门经营辣菜的多了起来。不过普通人家寻求味蕾上的刺激还是以辣根、花椒居多,是谓辛辣二味。

    芥辣瓜儿就是芥末黄瓜,又辣又爽口,方年年做的不好,是到专门做这个的人家那儿买来的,用来配粥、下面条是很好的选择。

    走到种萝卜的地方,方年年瞅准了一颗大萝卜拔了出来。小茶馆后头有一亩地是她家的自留地,种了一些寻常的蔬菜,靠墙根的还搭了个鸡窝,用围网圈住半散养了几只鸡。

    每天方承意都积极地过来捡鸡蛋,几年如一日,十分热衷。听爹说,梁先生同意带阿弟去棋山书院,去读寄宿学校就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了,以后谁捡鸡蛋啊……

    “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方年年不解,大概离人心上秋,秋天梭梭落叶下总挂怀着许多离愁别绪。

    她蹲到小葱那儿,挖了一把葱,葱头上裹着泥巴,在地上砸了两下甩掉。

    牛腩煲简单容易做,牛肉焯水、放砂锅里炖煮、最后放入切块的萝卜……方年年拿出了两个炉子,点了炭,直接炖了两锅。等做成了就让李婶连锅带牛肉端回去,吃完了再把锅送回来就是了。

    李婶与她家交好,时不时送来一些干货、时鲜,方家就回一些好吃的。李婶手艺就比塔娜好那么一点点,家中请的老妈子就中午过来做一顿饭、打扫打扫卫生,吃上面,他们家还是很羡慕方家的。

    云霞布满天际时,方奎踩着余晖回来了,鱼竿扛在肩头,手上提着两条鱼和一个虾篓子。

    麦色的皮肤上多了酡红,肯定晒了不少太阳。

    晒是晒了点儿,但他双眼明亮,很显然钓鱼比吃老婆做的硬饼子开心。

    塔娜扔了个白眼,手上给方奎挤了布巾给他擦手擦脸,方奎陪着笑脸,乐呵呵地说今天收成不错,弄到四五斤的河虾和两条大鱼,钓到的小鱼都给放了。

    恰好方年年要做虾片,不过是前几天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阿爹就记住了弄来了青虾。

    趁着娘亲不注意,方年年偷偷问,“爹,中午吃的啥呀?”

    方奎忙看向塔娜,看到妻子的背对着自己,他小声说,“买了两个芝麻胡饼,你李叔从家里走的时候带了芥辣瓜儿,我们吃的这个。”

    “嘿嘿,不想吃娘做的饼子。”

    “知道你还说。”方奎无奈。

    方年年偷笑,看见娘转过身了,忙说,“阿弟快回来了,回来我们就开饭,吃牛肉堡,里面炖了萝卜。”

    “父女俩背着我说了什么?”塔娜问。

    “没啥没啥。”

    方奎父女连忙摇头,怎么都让老婆/阿娘知道他们说她辛苦做的饼子不好吃。初始是不好吃的,但方年年会把它变得好吃,一定不浪费。

    家里少个人很明显,方奎问,“沈宥豫呢?”

    方年年说,“回家去了。”

    “嗯。”方奎的态度和塔娜一样,知道了就不再追问,仿佛那个人就是个停留几天的陌生过客,走了就是走了,走后就不需要再提及。

    方承意的态度就激烈多了。

    他甩着书包跑回家,火急火燎的洗脸洗手后往桌子上一坐,吃了两块肉以后觉得不对,少了个人啊。

    “那个人呢?”方承意急急地问。

    方年年明知故问,“谁?”

    “就是他,就是他,沈宥豫啊。”方承意半站起来了往后院看,像是怕沈宥豫掉水桶里了没有爬起来,需要他方小爷拉扯一把。

    “哦,走了啊。”

    “走了?!”方承意瞪大眼睛,“他怎么可以走!!!”

    方年年站起来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又给爹爹和大牛叔添了饭。刚准备说什么,她听到娘亲塔娜说,“他有家,回自己家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坐下吃饭!”

    塔娜边说边看女儿的表情,见女儿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方承意不甘不愿地坐了下来,他要是不听娘亲的话,他爹就要看过来了。

    第34章 真虾虾片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爹……

    放下筷子没多久, 方承意就冲出了门去了对面的驿站,找到了好友梁壮,两个人坐在门槛上, 头碰头,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

    方年年没管他,男孩子大了总有着秘密, 不像是小时候什么大小事儿都要叭叭地和姐姐说。

    她拿了块抹布擦着桌面,提溜起弟弟的书包放在一边。前几天才洗干净的二蓝布斜挎书包上添了一些痕迹, 湿布擦都擦不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上去的。

    书包压着个本子, 方年年不去看弟弟的小秘密,拿过了准备放书包上面去。眼睛瞥到上面的字, 瞬间方年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子上写着:落魄少侠的改造计划。

    字迹工整,封面干净。

    方年年, “……”

    中秋后就没有听阿弟提起要改造沈宥豫的事儿,没想到是憋着大招没有发。

    现在计划都落成了, 改造对象却没了踪影,难怪听说沈宥豫走了会这么激动,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了啊!

    “不好好学习, 一天天整乱七八糟的。”方年年嘀咕,没有打开计划书看, 免得看到阿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列出来的每一条,比做功课用心数倍。

    当个负责任的家长就是容易血压高,方年年深吸一口气, 努力规劝自己:生活这么美好,何必生气,微笑。

    过了几个呼吸, 方年年跺脚,小声地说,“好气啊!”

    和梁壮蹲坐在驿站门槛上的方承意也好气,两只手撑着下巴气鼓鼓地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真是好生气,我们白白想了这么几日,细细地写了计划。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上树多掏几个鸟窝!”

    梁壮笑了笑,“虽然没有用上,但你学会自己写计划了,把这份心思放在学习上,年姐姐肯定就不操心你了。”语带羡慕,他是驿丞梁爷爷捡的孩子,没有其他亲戚了。

    方承意心虚地左右移动眼睛,打哈哈说,“写计划挺容易的哈。”

    本朝读书人大多喜欢写计划书、制定目标,将沿袭自高祖的传统内化为自己的习惯、外化为标杆。孩子们刚启蒙时,夫子就会教着怎么制定计划,能有多少人彻底贯彻并坚持下来就未可知了。

    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犹如疾风骤雨,瞬疾而来。临到客栈了,大雨猛然收敛,成了春日里的蒙蒙雨雾,淅淅沥沥。方承意和梁壮捕捉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客栈门口停着一匹黑色大马,额前有一抹白,目光炯炯,神俊异常。

    马上的男人侧身落下,轻巧如燕,石青色圆领袍的一角掖在黑色缀玉的腰带里,露出精装笔直的两条腿。他腰间横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红色宝石,昏暗中,宝石熠熠生辉,晃得少年人的眼睛蹭蹭发亮。

    “他的剑,一定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过!”方承意笃定地说。

    “镶嵌了宝石,说不定是装饰用的佩剑。”梁壮言语间泼了冷水。

    “我看他在客栈里住了好几日了,时不时和江湖人士谈话,哪里像公子哥。”

    方承意反驳,那人才是他对江湖侠客的终极梦想,飒爽肆意,行走间干脆利落,双眼内敛着故事。

    沈宥豫那什么嵩山大师兄,他没看出半点少年侠客的意气风流来,跟在他姐左右真是半点儿豪情都没有!

    少侠当得太失败了。

    “方承意。”小茶馆里传出被方年年的叫声。

    “嗳。”方承意扯着嗓子大声地回着。

    方年年说,“有功课要做吗?”

    “学堂里写完啦。”方承意大声地回。

    “行,那你玩吧。”方年年说。

    “哦。”方承意曲着手指抠脸,放低了声音,“还以为喊我吃东西呢。”

    “你家刚吃完饭……”

    “哈哈,我姐有时候会想着弄点饭后水果吃。”方承意重新撑着脸,挤出来厚厚的双下巴,“唉,要是跟着梁先生去书院,每天吃食堂,没法天天吃我姐做的菜。想想就好难受啊,要哭了。”

    梁壮不知道说啥,安慰地摸摸方承意的头。

    方承意哀怨地看向梁壮,“你是夫子心甘情愿要带着去的,我和纪家两个小子是被迫捎带的,爹咋就不为我想想啊。”

    梁壮,“……”

    他想到先生揉着手臂,无奈又生气地说:君子当有海量,不和人一般见识。

    方年年也知道了过了重阳节,九月中下旬的时候,阿弟就要跟着梁先生去棋山书院报道读书,同去的还有梁壮、纪家两个小的,每个受聘于书院的教授都有携带弟子的名额。蓦然知道阿弟要去读寄宿学校了,她心中万分不舍了起来,想着学校里待遇再好也不如家里,穿和住上倒罢了,吃上面她要给阿弟多准备些。

    还要做点东西去谢谢梁先生,让他以后多照拂照拂阿弟。

    第二日吃完了早饭炒饼丝,方年年就开始剥虾仁,做真正有虾肉的虾片。这东西稀奇,做好了送去先生家就非常有新意,再配上几色糕点、一筐鸡蛋、两包红糖,去李婶家的铺子称一斤桂圆、两斤红枣,就是顶顶好的礼。

    既不显得单薄,又不是厚得人家不敢收,不过是几样吃食,梁先生的娘子肯定喜欢。

    娘子喜欢了,先生还有啥不高兴的。

    在院子井边的阴影里剥着虾仁,不时扔两条给眼巴巴的雪球,这孩子不知道最近怎么野的,成天不着家,回来就趴着睡觉,这是多日来白天头一次见到它。

    “淘气,给你买的猫粮竟然不喜欢吃,我拿去喂外面的野猫了。”方年年隔空点着雪球。

    雪球低头吃虾仁,吧咂着小嘴,眼睛无辜地看着方年年,可爱到犯规,看得方年年舍不得骂它了,虾仁是一只接着一只地给。

    给了五六只才反应过来,赶紧打住,不然都没法做虾片了。去下的壳她也没有扔,待会儿熬了虾油存起来,炒菜吃比味精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