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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阿年心有戚戚,国公夫人和国公爷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很难想象国公夫人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叶婉又是如何痛苦挣扎在三人之间。

    “夫人,都过去了,您别想太多。”

    国公夫人却执拗摇头:“过不去的,我这人,爱恨分明,旁人做一分,我就要做三分。可做了错事,也是要受罚的,这还是父亲从小教给我的呢。”

    阿年不知该如何劝慰。

    国公夫人却亲热的挽过她的手:“走,带你去看看清儿的阿祖,不过很快,也是你的阿祖了。”

    瞧着两人交握的手,阿年有些不自在,从前两人何止是主与仆,阿年甚至都不在国公夫人眼里。

    可看着国公夫人眼角逐渐深刻的纹路,笑起来和善的眸光,阿年竟也有些许懂了。

    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真的悔悟,又或者,是勘破了红尘,斩断了三千烦恼丝。

    第82章 并肩的第八天

    “哎, ”阿年笑着反手握住国公夫人的手,“夫人, 咱们多带些纸钱去,阿祖定会高兴的。”

    国公夫人笑盈盈的应下:“是,你阿祖还说,明年春日的忌日里,一定要我给他上香呢。”

    两人难得亲热的站在一处,此时说了些交心的话,距离倒也近了不少。

    带了不少纸钱去老太爷的坟上, 阿年认认真真的磕头,国公夫人坐在一边烧着纸钱,火光映照着她半边侧脸,并未特别伤感, 甚至唇角还是微勾的, 面容沉静, 跪坐在坟前, 一言不发。

    老太爷就葬在杜家后山,当年选这处, 便是看中了依山傍水,埋骨地是早就选好了的。

    阿年跪的久了,就觉得膝盖变的濡湿,瞧着国公夫人纹丝不动, 又将空包袱拿过来, “夫人, 垫一下吧,这土太湿了。”

    国公夫人无知无觉般,只怔怔的瞧着那墓碑, 她摇了摇头,伸指轻抚墓碑上的字,神情有些恍惚。

    阿年看的很清楚,上头除了镌刻了老太爷还有一众亲眷,下头还有一行小字,‘爱女若言’。

    “你知道么?”国公夫人眼中带了丝回忆,“我以为父亲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那次,那次……我是真伤到他的心了。”

    当太师府的人找来时,杜老太爷是真心为杜若言高兴的,他陪着杜若言一起上玉京城见她的亲生父母,不顾旁人眼色,执意要陪着杜若言留在国公府一段日子。

    还当着太师的面扬言,“若是言儿在这不开心,我便带她回去,左右我养了她那么多年,也不差将来多养几年。”

    杜若言思及此,跪在坟前的头不断低垂,直至触地。

    阿年听到了啜泣声,还有大颗大颗落下的泪滴,晶莹剔透。

    “夫人,舅舅说,阿祖去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您别太伤心,阿祖肯定不愿看到您这样的。”

    国公夫人执意不肯起身,只趴跪在坟前,泪水长流:“你不懂,父亲他对我,和亲生父亲没有两样,可惜……”

    可惜她不懂珍惜,亲生父母对她愧疚,只要她所求无有不应,她更是侍宠生娇……

    这些话,她甚至都无人能诉。

    阿年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劝慰:“阿年从小就没有父亲,没有体会过这种被父亲宠的滋味,夫人,阿祖是真心疼爱您的,他肯定不愿看到您如今这样,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要紧的呀。”

    国公夫人久久没有抬头,只是不住的摇头,泪流不止。

    天色将黑,阿年才搀扶着虚弱的国公夫人回了杜家,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若说这事只怪国公爷一人,也实在说不过去,国公爷当时与叶婉确实两情相悦。

    叶婉如今更是已经去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可看国公夫人的模样,显然好像是很自责,不仅仅是自责于这一段孽债,更是自责于杜家。

    阿年心中长叹,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国公夫人心内没有愧疚,或许,国公夫人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嫁到国公府,做世子夫人。

    这世间事,真是一环扣一环,叫人逃不得,离不了。

    阿年心绪也有些低落,没用饭便早早的回了房。

    时辰太早,她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日晚间周玄清抱着她入睡的样子。

    起身推开窗牖,依旧一片郁郁葱葱,虽比长宁院后罩房景致好些,可屋檐下再也没有页铃声,窗下,也没有那大片的芭蕉了。

    没一会门被叩响了,阿年转头:“请进,门没锁。”

    是岑缨,阿年笑着迎上去:“娘。”方才看国公夫人哭的伤心,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吧。

    母女俩亲昵的坐下,岑缨抬手给阿年理着散乱的乌发,嗓音轻柔:“怎么了?连饭都不吃?”

    “娘。”阿年靠在岑缨的肩上,语气带着娇嗔。

    她此时只觉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虽没有父亲,可岑缨却从未缺过她什么,她自己也没什么感觉。

    岑缨满眼宠爱,拍拍她的脸:“怎么了,还撒起娇来了?我可不是那周玄清,你别弄错了。”

    说完自己也就笑了,叫阿年好一阵脸红,埋在她肩头好半天不肯抬头。

    “娘,当初,您是怎么生下我的啊?”阿年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没了丈夫,怀着身孕四处奔波,是如何生下她又将她养大的。

    岑缨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阿年最开始,也过过好日子的,只是她不记得了,脑中又闪过周玄清的话‘不必什么都说给阿年听的’。

    “初时确实辛苦,可到了后来就好了,尤其是你很懂事,带起来也不费劲,只是娘没本事,最后还是没照顾好你……”

    听着语气又似乎哽咽了,阿年连忙摇摇头,紧紧的牵着岑缨的手:“娘,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您别伤心呀,我以后还会更好的。”

    岑缨确实有些难过,阿年的懂事,从她晓事开始,就明显感觉到了,她不会跟旁的小孩攀比,只追问过几次关于父亲的事儿,就再也不问,即便是同旁人打架了,也不跟她说。

    “若是,本来你应该更好呢?”

    阿年有些诧异,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缓慢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娘,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儿,或许更好的代价,是跟国公夫人一样呢?也有可能和叶夫人一样,仔细论起来,好与不好,谁又说得清?”

    岑缨心头酸涩难挡,声音都哽咽了,这么好的阿年,却蹉跎了那么多年。

    “你,你父亲……”

    阿年见岑缨难过,抬手轻拍她的背心:“娘,那日您带我回去祭拜过了便过了,父亲对我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反而是您,现在是最重要的,你别忘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呢。”

    岑缨脑中闪过一张如玉俊颜,再瞧瞧面前巧笑倩兮的女儿,唇瓣微颤,终于是强自忍耐了下去。

    罢了,阿年不知道也好,她活的通透,这事就这么过去,也不失为一桩好结局,楚家只剩下一个楚云,她也只剩下一个阿年了。

    “是,你是娘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岑缨点点阿年的鼻子,笑着回答,眼中泛泪。

    岑缨走后,阿年脸上的笑容便稍稍淡了些,又望向窗外,缓缓叹了口气。

    今夜,依旧不会有登徒子。

    永城的冬日来的猝不及防,明明昨日阿年还穿着一身薄绒长锻,今日便已是厚重臃肿的棉衣裹上身了。

    可那股子寒意依旧透骨般的冷,转变的实在太快,连炭火都是现从库里翻出来的,等点上火盘,阿年还在怀念玉京城的地龙。

    丫头见她冻的发抖,不禁噗嗤笑了:“姑娘,玉京城冬日常常下大雪,不比永城冷些么?我怎么好像瞧您的样子,倒是咱们永城比玉京城还冷些。”

    阿年上下牙磕巴不停:“哪里,玉京城虽下雪,却也没有这么透骨寒,而且,玉京城到了秋末,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要烧地龙了,屋子里可暖和了,一点也不冷。”

    丫头搓着手,将火盘点好,阿年裹着被子坐在火盘边,动都不愿动了。

    此时的玉京,的确已是鹅毛大雪纷飞,这已是第四场雪了,整个玉京城都是银装素裹,国公府也不例外,四处都是铲雪的小厮和丫头。

    长宁院中,云央和德喜依旧在铲雪,两人合作半天都没完,云央站直身体擦了把汗道:“德喜,咱们院子是不是大了些,怎么铲了这么久,还是没完?”

    德喜依旧憨憨的,挠着头又摇头:“没有,因为阿年不在,咱们要多铲一道,所以你才会觉得大了。”

    云央破天荒的没有揍他,只是叹了口气,口中吐出的烟雾瞬间消散:“是啊,阿年还没回来呢。”

    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屋中此时坐着两人,一人在喝茶赏景,一人手里攥着块皮子,手里的小刀不停……

    周玄清看着院中的云央,又瞧了眼一边的楚云,抬脚踢了踢,下巴朝院子里努,眼神不停示意:“还不快去?”

    楚云不愿动弹:“干嘛?我又不是来给你铲雪的?”

    周玄清:……

    好半天楚云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皮子,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周玄清捧着手里的书继续看了起来,手依旧不自觉的在那瓷碗碗盖上缓缓摩挲,忽然就想起大年夜带阿年去昭文馆的时候了。

    当他把阿年抱出去的时候,守卫还很是惊讶的看着他,不过幸好守卫嘴严,后来倒也无人说什么,不然,恐怕卿风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正打算起身拿些吃食,楚云就大踏步进来了,兴高采烈的和周玄清说:“下次下雪是什么时候啊?”

    周玄清:……

    “你又不是来给我铲雪的,下次就不必了吧?”

    楚云使劲摇头:“不不不,我喜欢铲雪,你家的雪我都包了。”

    周玄清:……

    院子外头,云央蹲在垂花门边堆雪人,德喜在一边给她团雪球。

    “那傻大个力气真大,他一来,可以顶两个阿年了吧?”云央一边给雪人加固一边道。

    德喜不停点头:“是啊,他力气好大,今天的雪,扫的比前几次快多了,希望下次下雪他还来。”

    云央也举手同意:“是啊,是啊,那我等会跟他说。”

    周玄清正打算出门去陈家,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只觉无奈。

    自己身边围着的,都是什么蠢材,浑然忘记自己的遭遇。

    这两日周季深去陈家住了,因为喜欢跟阿蕴玩。

    他如今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偶尔脑子又非常清楚,说什么又都记得,唯一记得最清楚的,仍然是叶婉。

    第83章 并肩的第九天

    也偶尔会忘记自己的年纪, 瞧着周玄清,不像是看儿子, 倒像是看同龄人。

    周玄清很是无奈,他对周季深,若说感情,自然是有的,可要问多深,却也没有多深。

    如今周季深这样子,倒好过从前父子俩相对无言。

    周玄宁如今算是彻底与陈家分隔开了, 初时她婆婆带着孩子偶尔会来看看阿蕴,只是周玄宁母子俩都不理会她,后来渐渐也就不来了。

    看着周季深与阿蕴玩的开心,莺歌有些感慨:“夫人, 国公爷如今瞧着, 倒是顺眼多了。”

    周玄宁却只觉悲哀, 替母亲悲哀, 也替叶婉悲哀,也不知周季深清醒的时候作何想, 大概,也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吧。

    周玄清来的时候,周玄宁正打算去找他,等问清楚后, 才知道周季深不见了, 跟着的小厮也只是说国公爷吩咐他去拿些吃的, 他才转身不久,国公爷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