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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钓一尾鲈鱼?

    鲈鱼是那么好钓的?

    季凝脸上的表情, 透露了她心中所想。

    别说是钓这河水里轻易难寻的鲈鱼了,她都不曾钓过鱼的。

    简铭看出季凝在想什么。

    他故意道:“莫不是不敢钓?”

    故意揶揄季凝。

    守在河边,等鱼上钩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季凝被激出了几分意气,迈大步走到河边, 表示自己根本就不是“不敢”。

    简铭微微一笑, 觉得季凝鼓着腮帮, 要证明给自己看她胆子不小的样子, 有些可爱。

    他不忍心再逗季凝, 于是朝季凝招了招手,让她近前来。

    季凝真就凑近了去。

    简铭暂收钓竿,起身,把之前坐着的小杌子让给她坐了。

    又回身唤常青再去取一张杌子, 并一副钓竿来。

    坐在小杌子上,视野与之前站着的时候, 绝然不同。

    脚下的河水更近了,河面上的波纹也看得清楚了。

    河水半清半浊,若是低俯下.身子, 说不准还能看到漂游到河面上层的小鱼。

    氤氲的水汽泛上来, 和身下小杌子上的暖意,以及手上钓竿上的暖意, 都是来自简铭身体的余温。

    季凝抿了抿唇, 觉得眼前的一切, 都鲜活了起来。

    她不再是临河而观的,而是真真切切地依河而钓了。

    常青领命去取小杌子和钓竿的当儿, 季凝低头打量着脚边的鱼篓。

    她很好奇简铭都有些什么收获。

    结果发现, 鱼篓竟然是空的?

    季凝双眸张了张, 忽的想到了什么, 抬眼看简铭。

    “侯爷这么许久,不会是什么鱼都没钓到吧?”季凝笑道。

    她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吃的那碗做成鱼羹的鲈鱼,是不是简铭钓的了。

    简铭见她一副促狭的小模样,心内呵了声。

    “钓了约莫十几条,都扔回去了。”简铭的神情,瞧着可漫不经心呢。

    季凝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致:“扔回去了?”

    扔回河里了?

    为什么啊?

    季凝觉得这事儿太不合常理,钓鱼嘛,不就是为了钓到鱼吗?

    谁会钓到了鱼,再扔回河里啊?

    “真的?”她追问道,觉得简铭没准又在逗她。

    “真的。”简铭回答得特别认真,让季凝没法不信。

    她于是更想问为什么了。

    莫不是因为,那些被简铭钓上来的鱼不是鲈鱼,便被他丢回去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季凝的脑海里映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心脏停跳了两拍。

    她悄悄地瞄简铭的侧脸,犹按捺不住心脏的怦怦急跳。

    季凝深吸好几口气,才把那种异样感觉强压了下去,又努力抑制着不再去偷瞄简铭。

    简铭犹似未觉季凝的悄悄打量。

    常青此时送来了小杌子和新的钓竿。

    简铭没急着用,而是耐着性子在季凝的身旁蹲下.身,手把手地教季凝如何垂钓。

    他一靠近来,季凝便又闻到了淡淡的皂角味道。

    季凝轻轻撇开脸去,让河面上的水汽扑打在双颊上,好驱散颊上的热意。

    她竭力地只关注简铭教导她如何钓鱼——

    身子坐直,松而不弛。

    不要晃动,否则会吓跑了水底的鱼。

    握着钓竿的手要稳,不要颤动……

    手腕上一热,简铭的左手蓦地扣住了季凝的腕子。

    那么一截皓腕,在简铭的掌心里,盈盈不堪握。

    季凝垂下眼睫。

    “你的腕力有限,不必强求自己。”她听到简铭在她的耳边温声道。

    季凝轻“嗯”了一声,手背上一阵粗粝的触感。

    简铭的右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右手上,还缠缚着裹伤的细布。

    季凝盯着那细布几息,心想不知道他是怎样伤的,又伤得怎样。

    看那细布的边缘打的结,很隐蔽,不仔细瞧都瞧不见的。

    季凝可不觉得,这样细心的包扎,出自常青之手。

    一定是林娘子的手笔吧?

    季凝心想。

    这样想着,唇齿之间,便有些酸涩之意,仿佛之前的鱼羹里,放多了醋。

    简铭不知季凝心中所想。

    他握着季凝柔细的手腕,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总是担心自己粗鲁,伤到季凝。

    季凝在他的眼中,俨然是个一碰便会碎掉的瓷娃娃,漂亮的瓷娃娃。

    河风醉人般绵.软,简铭的心亦有些微醉,像是年少的时候,第一次喝了桂花酒,甘醇而热烈的气息蕴在心头,嘴里却满漾漾的都是甜香,一直沁入神魂。

    时光仿若凝固。

    直到半浮在河面上的鱼漂突然上下跳了两下。

    简铭双目凝住,已经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有鱼儿咬钩了。

    “别急!”简铭在季凝的耳边低声道。

    带着皂角味道的气息扑打在季凝的耳垂上,瞬间就让季凝的身体绷紧。

    莫说是简铭让她别急别动了,就是简铭此刻让她动一动,她僵直的身体都得缓上几息,方能动弹。

    简铭专注于河面上的动静,鱼漂再次上下急跳两次。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简铭的脸上浮上了诧异,更有欢喜。

    他低声嘱咐季凝莫慌莫要乱动,小心翼翼地侧移到季凝的身后,双手向前伸,双臂几乎将季凝的身体笼在身前。

    季凝屛住了呼吸,不是因为怕惊动了咬着鱼钩的鱼儿,而是简铭此刻就在她的身后……

    简铭或许并没察觉到这种姿势,有些……羞.人。

    他的胸膛就贴在季凝的肩膀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想忽略都难。

    周遭静谧异常,唯有身后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季凝屏气,双眸紧紧盯着河面上的鱼漂。

    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沉迷于属于简铭的心跳。

    简铭在教她如何钓鱼,此刻鱼上钩了,她应该像他那般,专心于如何将鱼顺利地钓上岸,然后到那鱼篓里。

    季凝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聚目。

    简铭紧盯着河面上的鱼漂,双臂环着季凝的身体,两只手则将季凝的双手护在了当中。

    而那根连着鱼漂的钓竿,就在季凝的手中,随着季凝身体的僵直,也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简铭觑着鱼漂的沉浮,就在鱼漂再次跳动的当儿,忽道一声:“起!”

    他的双手骤然发力,托着季凝手中的钓竿,腾空而起——

    一尾银色的鱼,随着钓竿的上扬,径直飞上了河岸边的青草地。

    季凝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紧接着,她便看到鱼线因力脱钩,那尾银鱼好像长了翅膀,飞落在了两寸高的茸茸草丛中。

    扑棱棱,扑棱棱……

    银色的鱼在草地上腾跃着,极有力量的样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尾鱼鱼肉紧实,味道肯定好。

    常青眼尖,银鱼刚一脱钩,他便兴冲冲地奔了过来。

    不等那条鱼多蹦跶几下,就被他双手按住,攥在了掌心里。

    “侯爷,夫人,是鲈鱼!”常青兴奋道。

    季凝大觉意外。

    她可没想到,她破天荒头一遭钓鱼,竟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就钓到了一尾鲈鱼?

    季凝与简铭对视。

    简铭的脸上,是了然之色。

    显然,那条银鱼刚一离水的时候,他便认出那是一条鲈鱼了。

    如今对上季凝既意外又欢喜的眼神,简铭实在觉得,这比自己亲自钓上一尾鲈鱼,还要让他喜悦。

    他的小娇妻,还真是运气极好啊!

    简铭眼中的笑意更深。

    常青将那位鲈鱼小心放在鱼篓里,又忙将鱼篓的盖子扣紧。

    鲈鱼的肉质鲜美紧致,与其身体柔韧、有力量脱不开关系,常青生怕这条体型不算小的鲈鱼,再借着力气蹿出来。

    可不能白费了侯爷的心思。

    方才简铭教季凝如何钓鱼的过程,常青皆看在眼里。

    他们侯爷可没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心呢!

    可不能浪费了侯爷的这份心。

    季凝侧耳听着鱼篓里噼里扑噜的声音,肖想着那条鱼在里面怎么上蹿下跳地折腾。

    她犹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极不真实。

    纵然不善垂钓,她也看得出,像她这般初来乍到,就在短时间钓了这么一尾鲈鱼的,非比寻常。

    垂钓,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季凝心道。

    她瞄向旁边的简铭。

    简铭已经在另一张小杌子坐下来,极熟稔地在新吊钩的钩尾缀了鱼饵,然后甩钩入水。

    还要钓?

    季凝挑眉。

    简铭似是看到她心中所想,侧头向她一笑:“夫人已经钓得了一尾,为夫也得钓一条不是?”

    季凝听惯了他说“夫人”云云的,如今连他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夫”,也要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听他自称“为夫”的时候,季凝每每觉得心里有些言说不清的甜丝丝。

    大概,就像是吃了新做的桂花糖的感觉吧?

    季凝轻笑。

    她想着简铭是堂堂的一品军侯,是统兵的大将军,纵然钓鱼是细末小事,他应该也是不乐意被自己连钓竿都没摸过的夫人压过一头吧?

    也罢,由他去吧!

    季凝心忖。

    这河边有微微的风,有细润的水汽,还有哗啦啦的、让人听着无比舒服的流水声。

    青草的味道那么好闻,间或还有飞鸟经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纵然不钓鱼,只是呆坐在这里,也当真惬意啊!

    季凝任由自己手中的钓竿,似垂不垂地搭在岸边,听着流水与鸟鸣,嗅着好闻的水汽,还有来自身边简铭的气息,心内安然一片。

    似是过往十七年所经历的所有不愉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忽的,旁边一阵水声哗啦啦。

    季凝侧目观瞧——

    简铭那里有鱼上钩。

    他轻甩钓竿,鱼线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影,鱼钩上那尾尺余长的肥鱼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鱼胖乎乎的,样子有些呆,绝不是鲈鱼。

    季凝确信。

    她蓦地张大了眼睛。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简铭将那条肥鱼从鱼钩上取下,丢回了水中……

    还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