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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乐羊之死

      姜远却是并不认可慕容庄此话:“乐将军若是病好,可力阻司马父子坐大,他可是栋梁之材。”

    慕容庄心思飘到了魏韩之战上,并未听清姜远说些什么:“太子近来没有消息,想必是因魏达和司马运、王之快要回来了。”

    “前方战事正紧,魏达殿下怎会回来?”

    “魏国三战三胜,魏达已然功成名就,还留在前方何用?眼下正值年关,前方战事也会稍停,因此据我推测,司马史会留下坐镇,让魏达会同司马运、王之回到安邑,安心过年,也是为了让魏王和王黄放心。”

    “多半不会……”姜远小声嘟囔一句,他并不认可慕容庄的推测,却又不敢反驳。

    马车停了,姜远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到了乐府。

    乐府门口停了数辆马车牛车,进进出出的宾客都是一脸肃然,目光交接,微一点头就擦身而过,既不交谈也不停留。

    有一辆很小的牛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车通体黑色,用厚厚的车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姜远下车后,径直走了过去,轻轻敲了三下,里面也回应了三声,随后一人下车。

    留山羊胡、穿厚厚的袍子、干瘦而有一双转个不停的大眼,他年约六旬,脸色昏暗,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般,一下车就躲到了车后的背光处。

    “姜公子……”他的声音沙哑中有一丝阴冷的味道,“老夫等候多时了,你怎么才到?”

    “路上有事耽误了几分……”姜远声音极轻,目光不敢直视老者的双眼,“妙关大夫,今日为乐将军看病之事,还望你不要外传。”

    “外传?嘿嘿,老夫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还能外传消息给何人?都是拜姜公子所赐呀。”妙关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当日姜公子为何不一剑杀死老夫,非要老夫诈死?老夫向来光明磊落,却要东躲西藏,唯恐被人察觉,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未如此狼狈。”

    姜远搓了搓手,语气中有了哀求之意:“妙关大夫就不必责怪我了,上次形势所迫,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都怪周东,若不是他,姜家的产业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好了,说说今日之事,是要乐羊生还是乐羊死?”

    “当然是生了。”

    “老夫有言在先,要人生比要人死,难上百倍。”妙关嘿嘿一阵冷笑,“花费也要高出百倍。”

    姜远连连点头:“我自是明白,钱财不是问题,妙关大夫尽管放心。”

    姜远和妙关来到等候在车前的慕容庄面前,随意介绍了妙关几句,慕容庄对妙关并无兴趣,只是微一点头,几人正要迈步进入乐府,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慕容公子和姜公子?”

    王之?慕容庄心中一喜,回身一看,果然是王之骑在马上,一脸风尘仆仆之意。十几日不见,王之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不但皮肤黝黑了几分,眉眼间似乎也多了杀伐狠绝之意。

    “王兄回来了?”慕容庄当即向前,一把抱住从马上跳下的王之,“可是把你盼了回来,太好了。”

    王之也是一脸喜色:“我马不停蹄,连夜飞奔,一进安邑城就听说乐将军病危,顾不上回家,先来乐府探望乐将军。你是和姜兄一起探望乐将军?”

    “正是,正是,你来得正好,我几人一起进去。”慕容庄深知王之虽和司马运交好,却和乐城、姜远关系也是不错,他又出身世家,对于人情世故又颇是精通,先来探望乐将军之举,甚是高明。

    “稍等片刻,还有二人未到,我们等上一等。”王之又和姜远见礼,目光在妙关身上打量几眼,闪过一丝疑虑就不再多想,回身一看,又有二人纵马而来。

    慕容庄看得清楚,当前一人,身披甲胄头戴将军冠,腰间佩剑,相貌堂堂,颇有威武之气,若是他和儒雅的魏作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是魏作的弟弟,倒更是魏作的兄长。

    不错,他正是魏王次子魏达!

    有关魏达传闻,坊间版本甚多,综合来说,魏达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常凭一时喜好杀人,死在他手中的宫正和宫女无数。他又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有人惹他不快,不管过了多久,都会怀恨在心,并伺机十倍百倍偿还。是以许多从未见过魏达之人,认定魏达必定长相凶恶。

    其实若论男子气概和威武,魏达反倒还略胜魏作一筹。

    魏达身后之人,正是司马运。

    二人打马过来,见到众人,魏达下马,扔了缰绳,哈哈一笑:“难得凑得这么齐,走,一起去探望乐将军。你是姜公子?你是慕容公子?你又是何人?”

    魏达一一打了招呼,还不忘妙关。妙关忙还了一礼:“小人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魏达也不在意,大手一挥,头前带路,迈进了乐府。

    乐府有人认得魏达,早有跑去通报乐城。乐城忙不迭前来迎接,才走几步,就见魏达已经大步流星来到了内院。

    来人之中竟有司马运!乐城气归气,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忙一一和众人见礼,领众人来到了乐羊病榻之前。

    司马运见慕容庄和姜远在一起,心中不免多想,又见妙关为人鬼祟,不由多看了妙关几眼。

    乐羊昏迷在床,面容枯瘦,形同死人。姜远见状,将妙关拉到一旁。妙关摇头:“不必看了,已经无药可求。药医不死病,乐将军之症,是必死之病。”

    “真的毫无办法了?”

    “救不活了,不过……”妙关眼睛转了一转,“若是让乐将军回光返照,精神半个时辰,倒是可以做到。”

    姜远忙将乐城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乐城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姜远就让妙关用药。

    妙关先是点燃了一柱香,众人顿时觉得异香扑鼻,随后他又拿出一个药瓶,刚一打开就散发出其臭无比的气味,他从药瓶中倒出几粒绿色药丸,将药瓶放到乐羊鼻下。

    紧闭双眼的乐羊忽然鼻子开始耸动,慢慢张开了嘴,妙关迅速将药丸喂入乐羊嘴中,乐城随即灌水。

    片刻之后,乐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魏达震惊莫名:“当真是圣手啊!”

    司马运却小声对王之说道:“妙关此人,鬼祟可疑,所用多半是邪术,不可信之。”

    王之微微点头:“且听乐将军说些什么。”

    乐羊悠悠醒来,似有精神大好之意,见竟有魏达前来看望,挣扎着要下床,被魏达按住。

    魏达坐在床前:“乐将军不必多礼,我也只是路过,顺道看望乐将军。但愿乐将军早日康复,再披挂上阵,为国杀敌。”

    乐羊喟叹一声:“老夫这病,是好不了了,怕是没几日可活了。这些日子昏昏沉沉间,似乎到了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阴差喝斥老夫,说老夫屠杀中山国人过多,无怜悯之心,故夺了老夫命数。老夫竭力辨别,却是无用……”他环视四周,见到了司马运也在,朝司马运歉意一笑,“司马公子,请代老夫转告令尊,老夫和他虽有诸多不和,却也敬佩他的才能。魏国有你父子,也是国之幸事。”

    姜远心中一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乐羊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他朝妙关投去了征询的目光,妙关回应了他一根手指,意思是,顶多一个时辰。

    司马运忙谦虚几句。

    乐羊又一一和众人说了几句话,最后拉住了乐城和乐旦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老夫死后,城儿和旦儿就由殿下安置,他二人日后事事听命于殿下,还望殿下看在老夫为魏国尽心尽力一辈子的份儿上,照应一二,老夫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殿下的恩情。”

    魏达点头:“乐将军放心,我定当力保乐城和乐旦周全。”

    “老夫还有一事,请殿下务必铭记在心。”乐羊情知命不久矣,也就不再顾忌许多,“周东此人,心如蛇蝎,他藏身魏国,伺机行事,意图复国,不可不察。他和司马父子走近,又拜王黄为师,都是为了掩盖他的狼子野心。”

    姜远冷不防插了一句:“乐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太子回来,正好在城东偶遇周东。太子和周东一见如故,太子大有重用周东之意……”

    “周东!”乐羊脸色本来红润,一听此话,忽然气血翻滚,脸色迅速灰白,他仰天长叹,“若是上天再许我三日性命,我定当斩杀周东,以绝魏国之患!”

    妙关暗道不好,姜远一句话牵引了乐羊体内被药力压下的死气,死气翻滚,药力失效,他忙后退一步,乘人不备转身出门而去。

    乐羊话一说完,猛然双眼一闭,直挺挺倒在了床上。众人大惊,乐城只顾瞪了姜远一眼,飞身向前:“爷爷!”

    魏达故作关切:“乐将军……”话才出品,乐羊蓦然圆睁双眼,一口鲜血喷出,正正喷了魏达一脸。

    “周东不除,老夫死不瞑目!”

    乐羊身子再次一挺,双眼一闭,撒手而去。

    “爷爷!”

    乐城和乐旦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