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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乐家位于东街的宅子在东街和柳巷的十字路口,门面不大,但位置不错,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门面荒废已久,临街的店面灰尘足有数寸厚,店面后面的院子,杂草过膝。从未干过粗活的周方,在乐府下人的帮助下,足足忙了两天才收拾干净。

    站在焕然一新的院中,周方顾不上手上磨出水泡的疼痛,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历经了生死之战和亡国的苦痛之后,终于在安邑有了一处安身之地,对他来说犹如重生般喜悦。

    他又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布置了院子,甚至还裁剪了几枝喜欢的菊花摆放在了书桌之上。兴奋之下,他还挥毫写了一副字挂在了卧室。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周方将自己的居处命名为善信阁。

    三日后,魏任、乐旦和乐城一同来访。

    数日不见,魏任气色大好。乐城和乐旦也都是一脸的神采飞扬。三人见到周方将善信阁收拾得井井有条,更是开心不已。

    “倒是小瞧你了,周方,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乐城四处转了转,见无一处不整洁雅致,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不由惊喜交加,“如此雅致之地,我都想搬来小住一些时日了。”

    “善信阁主房会空出来,乐公子和旦妹妹随时可以前来入住。”周方微微一笑,“在下平常只住在厢房。”

    魏任暗暗点头,周方此人行事果然周到,为乐城和乐旦留出主房,自己只住客房,显然是表明他是客居此地,不敢以主人自居。

    乐城听了十分受用,点头笑道:“周方你也不必如此,善信阁既然赠你,便是你的私宅,你随便使用便是。”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暂时借住,怎敢随便?无功不受禄。”周方意味深长地一笑。

    此话大有含意,乐城眼神复杂地看了周方一眼,微一点头:“你也算是对乐家有功之人……”

    魏任听了奇道:“乐城,周方如何对乐家有功了?”

    乐城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时,他一时嘴快险些说出司马运屠杀粮商之事,周方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此地荒废已久,乐将军以为此地不过价值数十贯。在下收拾干净之地,再重新布置一番,引得四邻前来围观,邻家有一富翁给了千贯之多想要收购善信阁,乐公子不为金钱所动,恪守承诺。”

    “原来如此。”魏任展颜一笑,“难得乐城一诺千金,倒让我高看一眼了。”

    周方不但及时替乐城解围,还高抬了乐城,乐城不由喜笑颜开,暗中朝周方投去感激的一瞥:“承蒙公主夸奖,实在是三生有幸。”

    几人又说笑一番,魏任拿出几十贯钱赠与周方,说是让周方当成生意的本钱。周方没有推辞,直接收下,说是以后加倍偿还。

    乐旦在善信阁转了几转,觉得人气冷清了些,提出要买些下人和丫环让周东使用。周方推辞不受,他想先开粮店,粮店还要雇人,等粮店赚钱之后,再买下人和丫环不迟。乐城高兴之余,大手一挥,坚持送一个下人和一个丫环。

    到了饭时,几人到了对面的孙羊老店吃饭,点了羊肉和酒,坐在了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善信阁。

    善信阁分为内院和外院,内院是宅院,外院是门面,通过拱门相连。坐在窗前俯视善信阁,周方心中一动,善信阁的后院和邻家只有一墙之隔,邻家是安邑城中有名的富商姜望。

    姜望的生意遍布魏国和各诸侯国,富可敌国,不只在魏国,即使是在几大诸侯国中,也算是响当当的巨商。

    乐城注意到了周方的目光,戏谑地一笑:“姜望有女名姜姝,美貌远近闻名,迄今还没有婚配。姜姝重才,周方可以登门一试,若是入了姜姝之眼,日后姜氏偌大家业,就都归你所有了,哈哈。”

    “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周方哥哥岂是靠娶亲谋财之人?他凭自己本事一样可以赚下万贯家产。”乐旦不高兴了,噘起小嘴,“周方哥哥还是回乐府来住吧,省得被姜家的铜臭气污染了。”

    魏任眼波流转:“旦妹妹若是喜欢周方哥哥,不妨直说,姐姐为你做媒,让你和周方哥哥成了好事。”

    “任姐姐又取笑我……”乐旦娇羞无限,躲到了乐城的身后,“我一介女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喜欢不喜欢谁,又有何不同?”

    乐城看出了端倪:“妹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周方了吧?”

    魏任笑道:“这还用说吗,看看旦妹妹欲说还休的样子,就是情愫暗生了。”

    “不行,我不许妹妹嫁与周方。”乐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周方,你配不上旦妹妹,你也不要痴心妄想可以娶了旦妹妹。”

    “在下对旦妹妹视如妹妹,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周方忙起身一礼,他说的倒是实话,乐旦天真活泼,确实如同小妹,他现在身负血海深仇,哪里有儿女情长的心思,更何况他在中山国时已经有婚约在身。

    魏任看看周方又看看乐旦,心中就有了计较,浅浅一笑:“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句戏言,乐城你何必当真?周方现在是配不上旦妹妹,谁说以后他不会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大事?莫欺少年穷。反正旦妹妹还小,还可以再等上几年,除非有旦妹妹特别喜欢的少年郎,否则谁也别想强迫旦妹妹嫁人。”

    “还是任姐姐好。”乐旦抱住了魏任的胳膊,“有任姐姐为我作主,看谁敢逼迫我?哼!”

    不多时,酒菜上桌,几人吃饭。周方倒满一杯酒,高高举起:“周方敬公主、乐公子、旦妹妹一杯,若非三位照应,在下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救命之恩,铭记不忘。”

    三人也没推辞,举杯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周方“咦”了一声,一脸古怪的神情。魏任也是微一皱眉,端详了酒杯几眼。乐城奇道:“哪里不对?”

    “酒的味道不对。”周方微一闭眼,回味片刻,“此酒甘醇有余,烈性不足,不是魏人之酒。魏人生性豪迈,酒也甘洌。”

    “不错,比起魏人所酿之酒多了绵软少了烈性,倒像是楚人之酒。”魏任扬手招呼,“店家,你这酒是从何而来?”

    店家虽不知道几人身份,不过开店多年也养出了眼力,看出了几人气宇不凡,男子俊朗丰美,女子飘逸秀美,知道几人绝非寻常之辈,忙陪着笑脸跑了过来:“几位客官一看就非同一般,小店自从进了王孙酒坊的酒后,你二位是第一个尝出味道与以往不同的。”

    “王孙酒?何家所造?”魏任微有疑惑之意,她在安邑多年,从未听说过有王孙酒坊。

    店家手指东方:“王孙酒坊是一个月前新开的一家酒坊,是两名齐国人所开。他二人所酿的酒,味道虽然绵软,但后劲十足,回味无穷,且价钱公道,还允许小店赊账,小店就进了几坛。没想到卖得还算不错,如果客官觉得好喝,小店就再进上几坛。”

    “齐国人?”魏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酒不是齐酒,也不是燕酒,倒像是……”

    微一停顿,魏任看向了周方。

    周方暗暗心惊,没想到魏任如此厉害,熟知各诸侯国酒的味道,不错,魏任猜对了,此酒是中山国酒,他坦然一笑:“任妹妹聪明剔透,一猜就中,此酒确实是中山国酒。”

    “中山国一个千乘小国,又被魏国所灭,没想到还能产酒?”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楼下响起,随后楼梯一响,一人一袭长衫,手提衣摆,款步来到几人面前,哈哈一笑,“也是,中山国人好酒,且又能歌善舞,终日饮酒为乐,日夜相继,终至灭国,也算是灭得其所了。”

    来人身材修长,剑眉星目,额头宽广,下巴光洁无须,着实是一名美男子。若不是他一双眼睛过于灵动,转来转去略显轻浮之外,只说外表,确实比乐城强了几分。

    司马运!

    周方立刻认出了来人是谁,在战场上他曾和司马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两军交战,他一马当先杀进敌营,敌军大乱。他率领一支先锋军意欲火烧敌军粮仓,眼见得手撤退之时,司马运及时杀出,将他的军队从中间截断。

    他和司马运擦肩而过,还没有来得及交手,就和另一员魏国大将战在了一起。司马运和王松打了个照面,二人大战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见魏军越聚越多,周方才下令收兵回营。

    周方之所以一眼认出司马运是他早就知道司马运之名,只是他并不确定司马运是否认出他来,顿时心跳如鼓。

    “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司马兄。”乐城起身抱拳一礼,“安邑城真是太小了,本想安静吃个饭,也能遇到堂堂的司马公子。看来以后想要清静,得出城才行。司马公子如此尊贵,来如此小店用餐,岂非有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