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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沈沉就不明白了,她怀上的日子太短,不说其他人,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那暗害她的人又是如何发现的?还是说那害人的手段其实一直都还藏在明光宫内?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迁宫再看看了,然则明光宫即便空置,内里的秘密也太多,绝不能让其他人入住,这却让沈沉有些为难。而且既然那人能无声无息地出手,敬则则无论去哪个宫都可能逃不掉。

    他需要一个契机把整个后宫重新清洗一遍。

    沈沉侧头亲了亲敬则则的额头,搂着她的手更紧了紧。

    夜风微澜,退了炎热,身边一个温暖怀抱,敬则则倒是没费工夫就睡着了,沈沉却是丝毫瞌睡也无,他伸手摸了摸敬则则的头发,示意华容走近给她用熏炉烘一下,虽说也算干了,但总还是有些润。

    沈沉自己却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搁着的象牙柄白娟绣兰竹团扇替敬则则赶着蚊虫,一坐就是大半宿。

    皇帝没睡,华容等伺候的人自然也只能在一旁远远地站着打瞌睡。

    早起,敬则则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寝间的床上了,皇帝不见踪影。

    “娘娘,慈宁宫那边儿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您要不要去看看啊?”华容道。

    敬则则蹙了蹙眉头,“明日就要启程出海了,东太后怎么这时候病了?”虽说病得不是时候,可也不能不让人生病不是?然则皇帝心心念念就是想要奉两宫太后出海,如今怕是不能了。

    敬则则到慈宁宫时,恰遇到景和帝从慈宁宫出来。沈沉站在阶梯上看了敬则则一眼,便匆匆地大步上了帝辇。

    敬则则不明白皇帝为何那般匆匆,也是到晚上才晓得原来生病都时兴赶日子的,今日不仅东太后病了,大学士张玉恒也突然呕血,卧病在床。皇帝这是赶着去张玉恒府中瞧瞧这位他素来倚重的大臣。

    敬则则走进慈宁宫一看,诸宫妃基本都到了,傅青素和罗才人陪伺在东太后的床边,敬则则见东太后面色蜡黄,鬓边贴着黑色的剪成小圆片的膏药,有一种病入膏肓的既视感。

    太后说话有气无力的,敬则则等人自然不能多留。

    离开慈宁宫后,敬则则以为此次出行,傅青素怕是不回去了,多半要留下来给东太后侍疾,谁知次日出宫时,傅青素依旧在列,这让敬则则有些纳闷儿。

    不止敬则则,就是其他人心里也纳闷儿呢,毕竟东太后对淑妃一向是很不错的,如今东太后病成那样,她不留下来侍疾是很说不过去的。

    傅青素怕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寻着机会便不着痕迹地解释了一下,说是东太后坚持让她出行的,为的是能见证皇帝的壮举,也算是替东太后少些遗憾。

    景和帝此次出行就是大张旗鼓的了,銮仪卫开路,黄沙铺地,旌旗曜日,卤簿遮道,道路两旁全是跪着的百姓,就是为了一睹圣颜。其实主要是为了增加点儿茶余饭后的谈资,例如“老子当年可是见过景和帝出游的盛况的”云云。

    敬则则端正地坐在车上,却不敢东张西望,因为车帘子会透出剪影。这么硬撑着到了码头,她只觉得颈、肩、腰都快僵硬成木板了。

    第126章 山之倾(上)

    下了辇车走上码头,两侧站满了来送行的京城留守的大小官员,敬则则抬头望了望海上,靠岸停靠着五艘巨船,每一艘船的甲板之上都有两重雕梁画栋的彩楼,是给太后和皇帝起居用的。比起在河道里行驶的楼船却感觉简陋了不少。

    楼船之所以不敢搭建得太高,是为了保证安全,因为海上风大浪急,很容易掀翻船只,那些华而不实的楼船在河道里不怕被风浪掀翻,可到了海上只怕没两天就要沉没。

    如此一来起居之所难免就狭窄了些,祝太后领着祝新惠上了最前面的一艘龙船,景和帝上了第二艘龙船,而敬则则等嫔妃则跟着淑妃傅青素上了第三艘龙船。

    敬则则的舱房在二楼,推开就是碧蓝无垠的海面,本来是枯寂而没有生命的颜色,但因为第一次见所以格外的壮丽。

    “这颜色好美啊,我记得我有一条链子就坠了这种海蓝色宝石的是不是?”敬则则兴奋地问华容。

    华容点点头,“是呢。”

    “带了么?要是能找出来戴上就好了。”敬则则道。

    “带了的,奴婢来之前就打听了,说这海水是蓝、绿色的,奴婢就想着娘娘可能会想戴这种首饰。”华容从敬则则的首饰盒里拿出了一串银地双层小米珠的额链,正中正是一颗梨形的海蓝宝。

    敬则则戴上后,华容忍不住叹道:“娘娘好像还是第一次戴这链子,也就你肤色白带着它才好看,显得,显得……”华容有些找不出形容的法子来,最后才千辛万苦地憋出一句来,“像是冻住的冰一样。”

    敬则则觉得她这赞扬不伦不类的,自己照了照镜子,的确是显得整个人有些冷,好在她容貌偏甜,倒不会真的看起来冷若冰霜。

    “娘娘,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呢。你这样子穿戴出去,只怕以后海蓝宝都得涨价了。”华容的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涌。

    敬则则又换了条冰蓝色的叠纱裙,内衬是好几重白纱,层层叠叠把白色从暗淡的白叠成了牛乳那样的白,银蓝色、水蓝色、冰蓝色的三层蝉翼纱罩在上面一时竟然比周遭的碧蓝更为亮眼。

    她倒不是故意这样做裙子的,只是蝉翼纱珍惜,她“不受宠”所以分得的冰蓝色只一匹,并不够做叠纱,这才只能几种颜色搭在一起作成渐染的效果,没想到还真不赖。

    可惜华服在身,却无人能欣赏,还是有些扫兴的。敬则则在窗前的矮榻上坐了好一会儿,欣赏着橘红的太阳落入海中之景,不由想着海上日出不知又是何等的壮阔和瑰丽。

    只是她并不想独自赏景。

    “娘娘,皇上在龙船上开宴,请娘娘过去呢。”华容进门道。

    敬则则有些惊讶,“是靠岸了么?”她往外看了看,并不觉得有靠岸之景。

    “是用小船把娘娘送过去前头的大船上。”华容赶紧解释道。

    敬则则拍了拍额头,“瞧我,都傻了。”居然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灯火通明的龙船,明如白昼的烛火从悬窗透出,让船身好似挂满了一颗一颗的珍珠、水晶,被装点得像东海龙王的水晶宫一般华美。

    敬则则站在小船上靠近前头龙船时,才发现龙船大得惊人,好似一只巨型怪兽,正浮在海面上等着吞噬送进他嘴里的猎物。

    敬则则由宫人扶着上了大船,本以为要沿着扶梯往上走的,结果却是进了个箱子里,上面有船工绞动轱辘,整个木箱就被吊了起来,让她稳稳地站在了甲板上。

    敬则则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只是晚上海风太凉而且有些大,在甲板上多待一下头发肯定就乱了。她没再管领路的宫人,急步往前走了好几步想往屋子里躲去,海风将她的裙子往后吹成了一片雪白里泛着蓝色的浪花,亏得她的叠纱裙重数多,裙摆大,这才显得美如仙人临凡,否则只怕要丢丑的。

    只敬则则没想到的是,她以为的设宴乃是家宴,反正都是那些个老熟人,底细都门儿清的,她就没怎么注意要端着。结果一走到门边,海风将葛纱门帘吹开,没有半点儿转圜地就将她送到了众人眼里。

    她好似凭空出现在人前的,一眨眼间便落入了凡尘。脸上有些慌乱,又有乱中的故作镇静,像个装大人的小孩子一般,天真又无辜。

    雪拥蓝捧,被浪花追逐,被海浪堆送,眉间那星光璀璨的海蓝宝让人确定了她的身份,除了水晶宫中的龙女,谁人能有这样的倾世容光?

    她周围的光线,乃是被水晶折射过的,璀璨又耀眼,夺目而灿烂,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不是人间所能拥有。

    一阵风卷来,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在身后翻卷,掀起了一圈雪蓝的浪花,也淘气地吹乱了她的一缕鬓发。

    敬则则都快傻了。殿内正中坐着景和帝,左首是祝太后。下首左侧挂着竹帘,竹帘背后有几列矮几,那是嫔妃的位置,敬则则本该从左侧后的门进去的,这样就不会显露于人前。

    偏偏她却是从正门而入,直面皇帝和右侧的群臣。

    那些人都震惊地看着她,惊艳自然是大多数人的自然反应,欣喜也是大多数男人的反应。怕许多人都以为她是前来献艺的舞姬了。

    其实敬则则有这想法绝对是误会了,舞姬即便有她这样的姿色,也绝不会如她一般容华倾城,风华绝代。这是需要衣装、首饰和本身的气质来烘托的。

    敬则则伸手抓住淘气的鬓发,有些不知所措的懊恼,感觉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沈沉看着误入凡尘的敬则则只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地想朝她招招手,让她上前,却又生硬地控制住了。

    祝太后道:“敬昭仪,你怎的如此莽撞?还不赶紧入座。”

    敬则则闻言松了口,赶紧低着头往左手的竹帘后走去。

    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厅内在她走进竹帘后,终于又有细微的声音响起,算是恢复了正常。

    少不得又有人羡艳,果然还是做皇帝舒服,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倾城之色,淑妃如此,昭仪更盛。但听说皇帝不怎么入内宫,里头的女人多是守活寡的存在,刚刚出现的敬昭仪也是备受冷落的宫妃之一,想一想还真是暴殄天物。

    但是不是暴殄天物还得皇帝说了算。

    宴席保持着一惯的无聊,歌舞靡靡,却没什么新鲜的,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云采女唱了一支“鲛人曲”,让全场继敬则则出现后再次出现了一次鸦雀无声的场面。

    其后敬则则便借口更衣,从旁边的小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有个小型的甲板,或则说是带着屋顶的阁楼,可供皇帝远眺。

    敬则则迎着风站在前端,没吹多久,身后便有人贴了上来,鼻尖传来了一丝酒气。

    敬则则侧头避开了一些,“皇上怎么上来了?”

    “朕早就想上来了,奈何你迟迟不动。”沈沉语带抱怨地道。

    敬则则简直无语。

    “可惜船上没有密道。”沈沉低头咬了咬敬则则的耳朵。

    果然酒是败德之物,敬则则转过身面对皇帝。

    沈沉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耳发,没说话,手指就一直那么轻轻地替她捋着,彼此交融,好似天地都为之退避了一般。

    敬则则甚少面对这样的相处,只是这样单纯的对视,长久的对视,让她莫名地心慌,想要躲避,却又有些不舍和不服输。

    月色照在海面上,泛起的波光像是分散成了无数的星光,那星光再“映入”眼前人的眸子里,荡漾成了醉人的酒海。任你酒量千斗也只能醉倒在里面。

    沈沉近乎痴迷地轻轻用拇指刮着敬则则的眼尾,“你今夜真美。”

    这样简单的,直白的话,敬则则第一次从床榻之外“正经的”景和帝的嘴里听到。她有些羞涩,本应该很自信的回应的,可却实在有些顶不住皇帝灼灼的眼神。

    下午换上这套衣裙的时候,她的失落不正是因为锦衣华服无人欣赏么?好似做了那许多事情,就是在等着他看一眼,然后说上这么一句,整颗心才能得到慰藉。

    沈沉缓缓捧起敬则则的脸,低头鼻尖相触,这才慢慢地带着些舍不得品尝的意味去捕捉那柔软的唇瓣。

    静谧的空间里没有烛光,只有一船的温柔月色,以及那细微的唇齿交吮之音。身处其间的人,面红心跳,呼吸渐渐急促,吻也渐渐加深,似乎怎么都不够。

    而站在楼梯口的人却觉得寒冷刺骨,极力克制地转过身下了阶梯,走到一半就停住,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痴缠的两个人才分了开来,各自喘息。敬则则嗔了皇帝一眼,这人手段越发了得了,害得她心口噗通噗通跳,险些忘了这是在船上,且四处还没有遮挡。

    然下一刻下巴被人抬起,那唇却又追了上来,敬则则都没喘过气儿来,就又被卷入了窒息的愉悦之中。

    到后来,还是敬则则狠心推开皇帝的,她一得自由,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皮,有些痛了。

    沈沉看到敬则则的动作,低笑出声,将她一把搂入怀里,在她头顶道:“真想任性一把啊。”

    敬则则“啐”了一声,觉得皇帝是补品吃多了,成日里精力发泄不完,这宴席都还没结束呢。

    但敬则则确实是误解了。沈沉虽然也有那么点儿酒后想乱性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感叹。他想任性地朝她招手,让她可以镇定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也想不用顾忌地将她安排在自己的船上。想现在就搂着她不管不顾。

    可若要能如此任性,却就要大逆不道了。心底升起的那一丝念头让人惊恐。

    只是这世上没谁是能随心所欲的,皇帝也不行。实际上皇帝所受到的限制比一般的人还要来得多。

    “夕阳入海的时候你看了么?朕当时就想,若你能在身边就好了。”沈沉用下巴摩挲了一下敬则则的额头。

    敬则则环抱住皇帝的手紧了紧,她没想到皇帝也有如此的想法,所以抬起头道:“我那时候也是在想,若是可以和皇上一起看日落该多好。”

    沈沉低头在敬则则的耳边说了句话,她先是摇了摇头,但经不住皇帝揉弄,最终还是点了头。

    敬则则早早地就离开了宴席,由太监送回了她自己的船上,再然后那群太监里却就多出了一个人,返回皇帝的龙船。

    敬则则一进门就将身上的太监袍子给脱了,然后梳洗、沐浴,在窗边的榻上对着烛火发了一会儿呆,才见皇帝推门进来。

    沈沉上前将敬则则抱起放到床上,“怎么坐在窗边?夜里海上凉。”他之所以耽误这么久是去看祝太后去了,祝太后有些晕船。

    启程的时候沈沉曾再三劝阻祝太后,想让她跟东太后一块儿留在宫中,偏祝太后没看过海,非要跟上来。

    “是皇上身上太热了。”敬则则有些嫌弃道,“全是酒味儿。”

    “那你来伺候朕沐浴。”沈沉不容敬则则嫌弃地道。

    或许是月色太过明亮,也或许是换了个新地点皇帝自己也兴奋。敬则则看着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飘落在脚边,皇帝耐心十足地从她的嘴唇一路,缓缓地、流连忘返地盘旋着开始亲吻。

    当真是水骨嫩,玉山隆,娇柔一捻,梦中云雨乱。温比玉,腻如脂,一夜颠倒,胭脂粉泥融。

    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不上不下,像被绳子掉在半空,可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几个动作,就心软如棉,就飞蛾扑火地想去赌一把。

    敬则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被人迷迷糊糊地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