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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早就在徐州听过很多关于顾宜宁的说辞,还以为上天只给了她美貌,没给她智慧,如今看来,倒是个难对付的。叶雅容和声道:“如若五小姐不嫌弃,可和我一同乘坐。”

    “也不必,我觉得殿下这辆马车更合心意。”顾宜宁笑着拒了对方的好意,轻快地往前走去。看见一脸冷漠的周寒站在车前,平静问道:“步梯呢?”

    周寒默默将步梯施展开来。

    直至顾宜宁在车上坐稳,一整列骑兵才开始移动。

    原本想看场大戏的看客们咂咂嘴,瑾王竟然没有把她赶下车。

    万万没想到,差点被清岳女子书院拒之门外的、京城最没文化的五小姐,竟能轻而易举就将众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们气地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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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叶雅容紧闭着眼,气息有些不稳。

    一旁的丫鬟止不住地说着顾宜宁的坏话。

    她隐忍道:“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马车摇摇晃晃,在朱红色的门前停下,随车队一同到来的,还有圣旨。

    圣上身边的高公公胖白和蔼,手中拿着圣旨笑眯眯同吴川问话,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堪至极。

    他尖着嗓子道:“这圣旨,还是到了王府里面再宣吧。”

    雍雅华贵的内厅,高公公宣完册封摄政王的旨意后,用力瞪了眼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顾宜宁。

    前朝余孽猖狂和山贼横行一直是晋东地区政事的重中之重,派了多少臣子过去都没解决完全,瑾王从北疆回京后便开始着手处理,短短几日,就取得重大进展。

    明明能风风光光地接下功名,却为了顾宜宁折回去买什么破梳子,现在落得个别人代接圣旨的场面。

    真是可惜。

    顾宜宁并不知道陆旌没及时回府的原因,她还以为是在忙着处理军务。

    只是高公公蹬她的眼神较为吓人,她偏过头,有意错开了这目光。

    陆老夫人年迈,头发已经花白,手握圣旨同高公公寒暄一番后,将人送到王府门口才罢休。

    乌泱泱的人群散开,室内清静下来,老夫人落座,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叶雅容,混浊的眼中渐渐有了湿意,边点头便道:“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极了你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叶雅容半跪下去,亲昵地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说,您膝下尚无孙女,这段时间,把容儿当亲孙女用着便是,容儿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老夫人笑乐了,“我只有旌儿和卓儿两个孙子,确实没有孙女,你祖母舍得让你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我还得回个信感谢她呢。”

    “哪里还需要回信感谢呀,祖母常念叨着您,您对容儿满意,便是她最大的欣慰了。”

    “你呀,净会说些好听的。”

    顾宜宁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人说些体己的话,一盏茶用完了,她们也没说完。

    她轻轻咳了一下,春桃及时递上锦帕。

    这下老夫人终于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人,她抬头看了过去,顾宜宁乖巧地坐在梨木镌花椅上,同她对上目光以后,露出个轻柔的笑。

    不得不说,虽然顾宜宁在同龄人中风评不好,但在长辈那里,一向讨人喜欢,样貌有一大部分加持,除此之外,嘴巴也甜,经常一两句话就让老人开怀大笑。

    陆老夫人眉眼都舒展开来,这姑娘小时候常常往王府跑,一待便是一天,算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只是到了年纪以后,一下子懂礼法了。

    来王府的次数变少了许多,一年能来个两三次都是好的,为此陆老夫人失望不已,对陆旌也颇有怨气。

    自家孙子什么样她清楚地很,行事粗戾,性格冷漠,根本不会说什么哄小姑娘开心的话,宜宁那般娇气,一心喜欢风清霁月的公子,定然瞧不上满身杀气旌儿。

    这不,为了躲陆旌,连同把她这个老太婆也给忘了,眼看着小姑娘和她越来越生疏,老夫人叹了口气,“宜宁怎么不说话?”

    顾宜宁规矩地坐着,轻道:“祖母同叶姑娘说话,宜宁不忍打扰。”

    听见她还称呼祖母,老夫人眼光一下子亮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姑娘长大了,连说话也这么生分。”

    顾宜宁笑了下,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您不问问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嘛?”

    顾丞相最近三天两头被圣上针对,旌儿今日回府,她年纪虽大,倒也看得清楚,“是来着旌儿的吧?”

    “是啊,”顾宜宁眼眸弯了起来,小声道:“我写信托时琰哥哥回京的时候买两把玉牙梳,不知他有没有帮我买回来。”

    这声时琰哥哥让老夫人眼里泛酸,她何尝不想让宜宁做自己的孙媳妇,可感情的事是无法强求的。

    现如今看着小姑娘主动同陆旌缓和关系,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她都很乐意帮忙。

    也希望旌儿能放下这段感情,世上的姑娘不是只有宜宁一个,他大可多瞧瞧别家的,今日刚刚进府的叶家女儿就不错。

    老夫人笑着看了眼叶雅容,两个年轻人若是能日久生情也会是一段良缘。

    天色渐晚,顾宜宁一直没等到陆旌回府,她只得同老夫人道别,“祖母,我明日还来看您。”

    老夫人和蔼地笑着,“明日我吩咐厨娘做你最喜欢的如意糕,再派人买些琼花露来,你可别让这些东西白白浪费了。”

    顾宜宁心里感动,又承诺一遍,“祖母放心,就算时琰哥哥不准我入府,我也会架个梯子从墙上翻过来看您的。”

    “看你说的,旌儿怎么可能不让你入府。”

    她趁机告上一状,“时琰哥哥要同我断绝来往呢,您若不信,等他回来问一问便是。”

    老夫人佯装发怒,“那我可得给你做主,好好训他一顿。”

    “还是祖母最疼我了。”顾宜宁轻言轻语,撒起娇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从老夫人这里离开后又去了趟裕霄居,吴川又是一副可怜兮兮逆来顺受的样子回她:“五小姐,殿下是真的尚未回府。”

    吴川这个人,狡猾地同狐狸一样。顾宜宁自是不信,愣是从他面前闯了进去。

    吴川无奈,反正殿下不在,她就算闯进去也见不到人,看来明天得往门口多添点人守着才是。

    顾宜宁没找见人,看见周寒后问:“陆旌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王府?”

    周寒:“徐州。”

    “徐州?”顾宜宁眉梢微微挑起,“不是刚从徐州回来?又去那里做什么了?”

    周寒面无表情:“买梳子。”

    他说完后便离开了,只剩下顾宜宁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瑾王府的牌匾撤下,换上了摄政王府四个烫金劲字。短短一天,陆旌权势又涨,可谓是羡煞旁人。

    马车从王府缓缓驶离,顾宜宁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春桃为她递上一块糕点,“小姐莫要担心,殿下快马加鞭,兴许明日就能回来。”

    顾宜宁靠着软垫,手心不断地轻擦着腰间的芙蓉水玉,“那玉牙梳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他错过了直接回京便是,怎么又返回去买了?”

    “这表明殿下心中有小姐,您想要什么,他都会全力满足的。”

    顾宜宁心烦意乱地阖上双眼,她才不稀罕玉芽梳,更想早些见到陆旌。

    心中正怅然若失,马车突然停滞下来,随着惯性,往前一倒,春桃惊呼一声,护住顾宜宁,“小姐没伤到吧?”

    “我没事。”

    “马夫怎么驾马的,莫不是跟人冲撞了……”春桃边说边去掀轿帘,帘子掀开,声音也跟着中断了。

    再回头时,她满脸喜色,拉着帘子惊喜道:“小姐,殿下……回来了,您快看看。”

    顾宜宁正在走神,闻言目光微晃,轻转到对面坐于马背之上的男人,直接撞上那道锋锐冷漠的视线。

    长街十里,车辆和马匹在同一拐角相向而行。

    陆旌一身玄色锦衣,眼眸漆黑沉静,直直地看过来,在他身后,是万丈霞光,刹那间,记忆中深镌不朽的音容样貌,突然都鲜活明朗起来。

    顾宜宁怔住,再回神后眼眸里起了层浅浅的水雾,她揪住衣袖,强忍着眼泪。

    陆旌面无表情地错开视线,寡淡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松动,扯着缰绳从马车旁边空旷的地方穿过,像是不认识她似的。

    顾宜宁匆忙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他挺拔淡漠的背影,心中急切,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带着些许紧张和微弱的哽咽:“陆旌。”

    她声音算不得大,掺在傍晚人声鼎沸的叫卖中,很快就被掩盖下去。

    原以为陆旌没听到,可面前的马蹄渐渐放缓,随后停在几米之外,他漠着脸回头看了一眼。

    第6章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且就在几米之外注视着自己,虽然他目光冷地厉害,但顾宜宁仍觉得不真切。

    她垂下头用衣袖遮掩着擦了擦泪水,心跳一声比一声重,步伐都变地飘飘然。

    对方毫无征兆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平静,此刻满心慌乱,提线木偶一般走到陆旌面前。

    面前的人素齿朱唇,皎如明月,偏偏脸上布满了惊慌和无措,陆旌看她的目光突然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不过去了徐州短短几日,自己在她心中倒是变得更加吓人了。

    男人居高临下,平静地看着她。

    顾宜宁抬起眼眸同他对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来。

    陆旌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错开目光,冷声问:“找我何事?”

    陆旌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这般冷漠无情。

    上一世,听了他大半辈子的温声温语,一时没受得了这样淡漠的话。声音刚停住,顾宜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不想在陆旌面前哭,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偏偏忍不住泪水,再哭下去,恐怕妆容就要哭花了。

    顾宜宁一向自尊骄傲,街边人来人往,不缺大家贵族的小厮和丫鬟,若她今日的狼狈模样被别人看了去,明日就能传入各个世家府邸。

    到时候只怕谣言会越传越乱,她转过身,闷声回话,“无事,打扰殿下了。”

    说完后,匆匆往马车的方向走。

    没走两步,手腕便被人攥住,她回头,撞进漆黑深幽的目光里,心跳一时变地更快。

    陆旌皱着眉,神色带了几分烦躁,“找本王到底何事?”

    顾宜宁立刻垂头,掩住脸面,幸而春桃懂她,及时送上面纱,她佩戴好之后,才肯正面同陆旌相对。

    而面前人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寒气顿生,陆旌视线触到不远处的亭台楼榭时,似乎悟明白了她戴面纱的原因。

    这条街尽头的府邸,正是林候府。

    她心中究竟有多在意林笙,才将自己裹得这般严实。

    在意到跟他说句话,都要千防万防,省得被人看了去,说林笙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