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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丹姑沉声道:“给明烈太子过嗣一事并非起在本朝,而是起在英宗一朝。只是英宗看上的人选并非楚王,萧氏素来偏爱嫡出,英宗哪里看得上庶出,他真正看中的是燕王。”

    令嘉睁开了眼,眼中尽是惊异。

    “迫于英宗,官家答应了将燕王出继。只是官家御极后,便将出继的人改作楚王,燕王出继一事被全然抹去,连曾经记录过的玉碟也是销毁之后重新编纂。此事并不体面,碍于官家忌讳,知情人不会再提。故而娘子没听说过也是应当。”

    “因为楚王出继一事,官家和圣人此后对贵妃多有优容,可见心存歉意。贤妃以贵妃为题来挑事,就是为了让圣人难堪。”

    令嘉挑眉,“贤妃还真是半点也不忌讳啊!”

    丹姑淡淡地说道:“她虽是四妃,但无宠多年,膝下仅有的一子也遭官家厌弃,母子多年不得见面。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令嘉回想了下四妃面貌,不禁感慨道:“都不容易啊!”

    在后宫里遇到公孙皇后这么个出身才貌色色俱全的强大对手,而皇帝对自己的偏心也是半点没有掩饰。在这样的后宫当后妃,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前途灰暗。

    丹姑却无暇为这些后妃的命运感慨,只关切地问道:“贤妃影射这事时,王爷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吧!”在丹姑责备的眼神下,令嘉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字更是拖拖拉拉,暴露了令嘉不确定的心理。

    令嘉惭愧地低头。

    那会贤妃和临川公主正是吵得精彩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这番前缘,吸引力自然全放在了她们身上,哪有空去关注那个她不在意的丈夫。

    丹姑无奈地说道:“王妃,无论如何,你都嫁过来了。王爷是你夫君,你该多注意他才是。夫妻双方,总得又来有往……”

    ……

    半刻钟后,丹姑看着床上不知觉已睡熟的小主人,不禁苦笑。

    即使是看着令嘉长大,但她有时候也依旧分不清有时候令嘉到底是真的渴睡,还是只是借睡眠来赶人。

    她挥下使女,给令嘉掖好被子,踩着无声的脚步退出了内室。

    不管是真是假,令嘉确实是累坏了,两眼一闭,再睁开已是黄昏的晕光穿过窗棂,照到她脸上。

    令嘉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扯了扯被子想要盖头继续睡……

    咦,怎么扯不动?

    令嘉勉力撑开眼,却见在她左侧躺了个人,正住她的被子。

    在令嘉有限的人生里,和她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只有张氏和明炤,两个都是女的。

    而现在,尚没看清那人的脸,但令嘉却已接收到一种迥异于女性的,极具侵略性的陌生气息。

    出于捍卫领地的本能,令嘉伸手就要把这人给推下床。

    谁知那人虽也睡了,但还保留着警惕性。

    令嘉的手都没碰到他身体,就被他一把抓住,翻折过去。

    然后,萧彻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对水濛濛的杏核眼。

    待反应过来,萧彻默默收回了手。他忍不住看了眼送开的那只手,原来是春葱般白嫩,现在却被折得通红。

    他干咳一声,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吧?”

    令嘉终于没忍住,眼眶里满满的泪花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痛!好痛!……”

    虽说她也学过武,但那纯粹是冲着强身健体去的,不曾经过任何打磨,也不具备半点实战能力,顶多也就像昨晚那样配合着美色坑一下毫无防备的人。故而,从身体耐受度来说,她和寻常的娇弱的闺阁少女并无任何差异。

    萧彻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令嘉,经了昨天,他原以为这位新娶的妻子是个有些疯癫,但也狡猾和大胆的家伙,但看她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模样——

    跟后宫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比起来,是真的很狼狈,也就她颜值经得住考验,这才只显得有些可怜。

    你表现得这么娇弱,对得起我昨天吃的亏吗?

    萧彻心情复杂之余,又有种报了仇的痛苦。

    这可不是他故意的哦!

    感受到萧彻的眼神,令嘉用一双泪目瞪了他一眼,“还坐在这干嘛?快给我叫太医啊!”

    她鼻子、眼睛红成一片,一双美眸叫泪水洗得格外明净,即使是瞪人的动作,叫她做来也不显凶恶,反有着外强中干的可怜和可爱。

    萧彻默默起身,外袍也没披,直接出去喊人叫太医。

    ……

    太医来了,令嘉一看,得了,还是个熟人,正是上次春日宴,明炤落马后,给明炤正骨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

    老太医也记得令嘉,这么标致的小娘子,他老人家一生也没见过几个。

    待见了令嘉那只红彤彤的手,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拧得,至于是谁动的手?

    考虑到令嘉身份,老太医默意味深长地看了在一旁喝茶的萧彻一眼。

    这一眼里大约包括了“这么漂亮的妻子你小子居然也下得了手”和“还是说这是什么我老人家不懂的闺中情趣”两个意思。

    萧彻默默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无力感。

    娶妻不过两日,但他深感无力的次数却是快赶超他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了。

    那厢,令嘉还没说什么,丹姑已是忙不迭地问道:“王妃的手怎么样?能不能医?医好后会不会有以后用手?……”

    老太医倒是好耐心,一个一个问题地答复了丹姑。

    令嘉手上的伤也就点拉伤而已,用药油擦几天就好,距离后遗症这么高大上的词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丹姑很是松了口气,但看令嘉红肿的手,仍不住又幽声道:“这才成亲的第一日,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就受伤了,多不吉利……”

    这次不能睡过去的令嘉放空眼神,权当自己没听见——反正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作为“指桑骂槐”里的“槐”,萧彻又啜了口茶。

    这些贵女身边这种随嫁的积年老仆,在夫婿家几乎能当半个岳母看待,因为她们就是岳母的喉舌,郎君总要给些面子。

    萧彻身份虽然尊贵,但他理亏,倒是不好因这些小事论她罪,便也只能当没听见了。

    到最后,最先忍不住的是令嘉。

    “丹姑,我饿了。”

    丹姑这才懊恼地记起,令嘉睡了一下午,没用午膳,脯食也没用,这会早该饿了。

    她忙起身要去传膳。

    令嘉却是拉住了她,目含期盼,“丹姑,我想喝你亲手做的玉叶羹。”

    她才是哭过,眼角微红,眉目楚楚,看得丹姑心痛万分,一口应下:“婢子现在就去做,娘子稍等。”

    第28章 同桌分食

    丹姑一去,令嘉立刻收起她脸上惹人怜爱的表情,冷意森森地看着萧彻,“这就是你的报复?”

    萧彻这才放下手中茶盏,自若地答道:“本王若要报复,自会选一种让人看不出痕迹的。”

    令嘉面无表情地晃了晃自己被包成大猪蹄子的手,“那这是怎么回事?”

    萧彻默了默,答道:“本王在北疆行军时,晚间也不敢放松警惕。时日一长,养成习惯。原本独寝还无感觉,谁知今日误伤王妃,是本王的错。”

    令嘉咬牙。

    既然有“吾好梦中杀人”这种破习惯,你还娶妻做什么?有本事独寝一辈子啊!

    她怨气满满地质问道:“书房又不是没有榻子给你睡,你何必非要睡我这张?”

    萧彻面色坦然,“昨夜王妃不是还说会配合本王做一对恩爱夫妻吗?”

    令嘉:“……”

    虽然噎了噎,但令嘉为自己生命着想,坚定得说道:“我的命虽不比殿下尊贵,但也是父母生养。若是和殿下同寝都有这般的风险,那我也只能出尔反尔了。”

    萧彻语气依旧淡定,“放心,只此一次。”

    令嘉有些不信他的承诺,“殿下能克制?”

    萧彻坦言道:“以王妃的作息,不出意外,往后本王都是比王妃早醒,所以王妃应该没有风险。”

    令嘉:“……”

    令嘉狐疑地看着萧彻,有些拿不准他这话里是不是有嘲笑她贪睡的意思。

    见令嘉终于安静下来,萧彻绷紧的腰背隐隐松了松。

    还好她没怀疑。

    事实上,今日午间萧彻睡到令嘉床上,绝不是如他所说,为了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午间,出于作态,处理完手上事务的萧彻来正院问候令嘉,结果正撞上她在榻上睡得正香。

    看着她静谧的睡颜,素来自律的萧彻控制不住生出一种渴望——睡觉的渴望。

    真算起来,昨晚他先是被令嘉折腾了半宿,接着又折腾了令嘉半宿,睡得比令嘉少,出的力比令嘉多。令嘉晨起时累得够呛,于萧彻只会更甚。

    只不过萧彻生性善于隐忍,又在军中承受过行军的锻炼,故而面上不显而已。

    甚至还能撑着入宫觐见后,还能精神饱满地去理事。

    只是在看了令嘉的睡颜,那股被他强压下去的疲乏忽得助势,一下冲溃他用理智筑成的大坝,让他整个人都疲倦起来。

    看着令嘉身侧空出的铺着柔软锦衾的半张榻子,燕王殿下最后还是没忍住诱惑,脱鞋上榻。

    ——他甚至没忍到回自己的院子再睡。

    虽然萧彻自认毫不亏心,但令嘉质问起来时,他却莫名心虚,只随意找个说辞敷衍了过去。

    想到这,萧彻没忍住皱了皱眉。

    他心虚个什么劲啊?

    令嘉瞥到他皱眉的表情,心里越发不满。

    她这受害者都还没说什么,你个施害者居然好意思摆出这种不满的表情。

    虽然心中很不满,但令嘉脸上却没露端倪,只冷声问道:“殿下可要在我这用膳?”

    萧彻回过神,见了令嘉脸上写着的“我只是客气客气,千万不要答应”,说道:“这个自然。”

    令嘉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萧彻一脸认真道:“夫妻合该同寝同食,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