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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杨参将留陆濯在军营用饭,陆濯谢绝了,被一个都头揶揄他思念少夫人,陆濯笑笑,也没有反驳。

    城门近在眼前,过去的一个月赵松、赵柏并没有送消息过来,说明她平安无事。

    进了城门,陆濯放慢马速,一路来到了驿馆。

    别院的小丫鬟见了他,红着脸行礼。

    陆濯无视小丫鬟的羞涩,温声问道:“赵松他们不在,少夫人可是出门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

    陆濯:“可知去了何处?”

    小丫鬟道:“少夫人没让人备车,应该没有出城,去哪奴婢就不知道了,少夫人并没有告诉奴婢,只交代黄昏回来用饭。”

    陆濯看眼靴子上的浮土,吩咐道:“备水,我要沐浴。”

    小丫鬟脸更红了,跑去水房吩咐烧水的婆子。

    没过多久,丫鬟们便将浴桶、热水提到了内室,陆濯坐在厅堂看书,等丫鬟们都退出去了,他关上几道门窗,进去沐浴。

    内室有两座衣柜,他与魏娆分用,陆濯取出一套紫檀底的锦袍换上,等头发干了,便戴上玉冠,骑马离开了驿馆。

    锦城可逛的街道屈指可数,他骑马慢行,总能撞见她。

    正值晌午,阳光耀眼,陆濯来到一条沿河的街道,牵着马走在岸边一溜柳荫当中。

    岸边有大酒楼也有小饭馆,饭菜的香气一阵一阵地迎面扑来,陆濯不饿也要饿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一家两层的酒楼,二层临窗的一间雅间敞开窗户,里面的饭桌旁坐了四人,其中一白袍公子身量纤细单薄,侧脸莹白如玉,便是嘴唇上面多了一撇小胡子,陆濯也认出了自己的夫人。

    再看其他三人,皆是男子,其中一人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陆濯负手站在树荫下,看着魏娆在雅间与人说笑。

    其实魏娆笑得多,说得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霍玦与两位豪商侃侃而谈,那些行商趣事是话本子里都少见的东西,且是真实发生过的,魏娆便听得津津有味。

    霍玦见她的茶碗空了,给她倒了新茶。

    霍玦背对窗口坐着,魏娆道谢时,头朝他偏,正好将岸边水景收入视野。

    就在那一片水景中,伫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竹如剑,魏娆被那圈锦带勾勒出来的窄腰吸引,视线往上一抬……

    认出陆濯,魏娆呆住。

    第70章

    魏娆看见了陆濯,并且发现陆濯也在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嘴角挂着熟悉的温和假笑。

    两人搭伴来锦城,又一个月没见了,陆濯征兵归来,这种情形,魏娆该下去见他的,可富商口中船夫救美的故事就要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了,魏娆心中痒痒,想听完县令怎么判的案子,到底是将美人判给了花重金求娶她的痨病夫君,还是判给了年轻力壮不忍她所嫁非人的有情船夫。

    偏偏富商很会吊胃口,慢慢悠悠地说着,再喝口茶,一点都不着急。

    魏娆再看河水对岸,发现陆濯将飞墨拴在一棵柳树上,他坐在岸边摆着的长条木桌旁,正与一布衣伙计说着什么,似乎是想在那家店里用饭?

    魏娆再看那家小店的招牌,是家烤羊肉串、卖羊肉汤的店,店里店外冷冷清清,味道大概不美。

    魏娆有种感觉,陆濯可能是在等她,想知道他名义上的妻子为何会与三个男人进了酒楼。

    魏娆倒不心虚什么,但也不想让陆濯过多误会,等富商讲完故事,魏娆低声与表哥霍玦说了几句,然后哑着嗓子对两位富商道:“岸边好像有位我的故友,多年未见,心急下楼一叙,还请恕我失陪之罪。”

    两位富商都笑道无碍。

    魏娆朝三人辞行,走出雅间,赵松、赵柏正在走廊里候着。

    魏娆示意两人随她下楼。

    她们所在的这家酒楼在锦城颇有名气,魏娆下楼时还有伙计带着新来的食客往上走,你避我让的,下楼就耽搁了一会儿功夫。等魏娆走出茶楼,往对岸陆濯那边一看,好家伙,刚刚还没什么生意的羊肉店,这会儿竟然快要坐满员了,尤其是摆在陆濯周围的几张桌子,全满了,皆是女客,有三四旬年纪的妇人,也有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

    女人们都在看陆濯,陆濯怡然品茶,仿佛对周遭的窥视一无所觉。

    魏娆也算是开了眼界。

    赵松见少夫人盯着世子爷那边看,心中一突,想起世子爷戴黄花拎刺猬的画面,他顾不得高兴世子爷回城了,赶紧低声替世子爷解释道:“少夫人,咱们世子爷丰神俊朗,以往出门也有民间女子围观,不过少夫人放心,世子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从未多看她们一眼……”

    他还没夸完,赵柏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口。

    赵松疑惑地回头。

    赵柏偷偷指了指世子爷那边。

    赵松再看,就见一彩裙小姐带着丫鬟坐在了世子爷那张小桌的对面,正笑盈盈地与世子爷说着什么,而他口中“从未多看旁人一眼”的世子爷,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还将他面前盛放烤肉串的盘子推到了彩裙小姐那边。

    赵松脸色涨红,世子爷是没看见少夫人已经下楼了吗,还是拎刺猬没拎够,故意要惹少夫人生气?

    赵松一万个替世子爷担心,可此情此景,他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赵柏突然愤愤道:“那位小姐脸皮真厚,定是她说了什么叫世子爷不好拒绝的话,咱们世子爷脾气最好,必然不愿当众给她难堪!”

    赵松顿时对二弟另眼相看,对,一定是这样。

    魏娆被赵家兄弟急于替陆濯辩解的样子逗笑了,陆濯招不招蜂引不引蝶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觉得礼数上她该下楼与陆濯见面,可此时陆濯身边已经没有了空位,又有热情的美人相陪,魏娆再凑过去,岂不是坏了二人的雅兴?

    重回酒楼也不合适,魏娆想了想,对赵柏道:“你去伺候世子吧,赵松随我先回驿馆。”

    说完,魏娆先往前边走了。

    赵松朝赵柏使个眼色,立即跟了上去。

    赵柏看着少夫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少夫人现在肯定非常生气!

    赵柏从最近的一座石桥上跑到对岸,再满头大汗地跑到羊肉店前,走向世子爷所在的位置时,赵柏听见那位彩裙小姐在询问世子爷是何方人士,世子爷淡淡一笑,看他一眼,起身道:“小姐慢用,我先失陪。”

    赵柏见了,心领神会地去解下飞墨,跟上已经走到街上的世子爷。

    “爷,您刚刚没瞧见少夫人吗?”赵柏心急地问。

    陆濯扫眼魏娆离开的方向:“看见了,少夫人为何会在酒楼?”

    赵柏就把少夫人偶遇表少爷霍玦的经过告诉了主子。

    陆濯:“这几日少夫人一直在跟着表公子做生意?”

    赵柏:“是啊,少夫人扮作表公子的堂弟,她很少说话,说了就放哑声音,倒从未被人拆穿。”

    说到这点,赵柏真心佩服少夫人,明明是个妖娆艳丽的大美人,扮起男人来竟然天衣无缝,落落大方毫无闺中女子的扭捏羞涩,只是个子矮了些。

    陆濯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魏娆,她平时的男装只是为了行动方便,今日随霍玦近身应酬商人,她不但贴了胡子修了唇形,连衣襟里面都做了手脚,看起来一马平川。

    尽管如此,陆濯还是认为魏娆不该跟着霍玦参加这种应酬,男人们在饭桌上多多少少都会开些不雅的玩笑,她身为女子,避之不及,怎能主动相陪?

    只是陆濯也摸透了魏娆的脾气,喜动不喜静,连老太君的嘱咐都敢阳奉阴违,他亦无可奈何,更不用指望赵松、赵柏都说服她老老实实待在驿馆了。

    “爷,您都看见少夫人了,为何还让那几个女人坐在您身边?”赵柏不解地问,“少夫人一看见您就匆匆离席赶出来见您,您倒好,这次恐怕把少夫人得罪狠了。”

    哪个女子会高兴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说笑?少夫人又是骄纵脾气,前有跑去闲庄让世子爷苦苦求了三回才肯回府,后有当着杨家兄妹的面惩罚戏弄世子爷,赵柏觉得,这次世子爷想要哄好少夫人,肯定要付出大代价。

    陆濯笑道:“店家摆桌子做生意,我总不能拦着不让旁人落座。”

    魏娆才没有急着见他,从她发现自己到她离席下楼,中间至少耽误了两盏茶的功夫,可能是见他一直赖在岸边,才无奈下来见面。

    赵柏替主子后悔:“那她们坐下来的时候,您可以走啊?”

    陆濯闻言,只是笑笑。

    驿馆,魏娆取下假胡子净面,碧桃为她梳头的时候,院子里的小丫鬟通传说世子爷回来了。

    碧桃不禁加快了速度。

    魏娆并不着急,她见了谁与什么人吃的饭,赵柏肯定已经都告诉陆濯了。

    魏娆问心无愧,便不在乎陆濯如何看他,何况他只是她的假夫君。

    梳妆完毕,魏娆来到厅堂,看见陆濯坐在北面的太师椅上,正在喝茶,两个驿馆的小丫鬟站在旁边伺候着。

    看到魏娆,陆濯笑着放下茶碗,朝她走来,仿佛久别的丈夫终于又看到了娇妻。

    魏娆浅笑低眉。

    碧桃使个眼色,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门板合拢的瞬间,陆濯停下脚步。

    此时他距离魏娆只有一步左右,魏娆闻到一丝淡淡的羊膻味儿,定是陆濯从那家羊肉店里染上的。魏娆用帕子掩了掩鼻子,绕过陆濯走到另一张太师椅上,笑着问道:“世子可征够了良兵?”

    陆濯背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没察觉,被她嫌弃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有羊膻味儿。

    那家羊肉店的东西可谓难吃至极,陆濯点了一份烤肉一碗羊肉汤,尝了一口烤肉,那碗羊肉汤他便尝都不想尝了,就这样,竟然还染上了膻味儿,怪不得正晌午饭馆生意旺盛的时候,他家店无人问津。

    “兵员够了,是不是良兵一个月后才知。”陆濯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外袍,露出里面一层单薄的白色中衣。

    魏娆见了,皱起眉头,别开脸。

    陆濯将手中的外袍丢到空着的太师椅上,看眼魏娆道:“奔波半日,累了,有什么话去次间榻上说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进了次间。

    魏娆坐了一会儿才往里走,挑开帘子,就见陆濯抱了他的被子从内室出来了。

    魏娆便道:“表哥来锦城做生意,此事赵柏已经告诉世子了吧?”

    陆濯:“嗯,表公子远道而来,我已经派赵松去下帖子了,明晚你我做东宴请表公子。”

    表哥商人身份,陆濯贵为英国公世子,不招待表哥旁人也不会议论他失礼,他主动提出宴请,便同时给了魏娆、霍玦体面。

    魏娆替表哥承了他的情:“那就有劳世子破费了。”

    陆濯放好被子,一身中衣坐到椅子上,看着魏娆问:“表公子的生意忙得如何了?”

    魏娆只好坐到他旁边,垂眸道:“带来的货都卖掉了,接下来会进批皮毛。”

    陆濯敲了敲座椅扶手,笑着问:“你也要去?”

    魏娆想去,可她与表哥约定好了,陆濯一回城,她就不能再去找表哥。

    “不了,我表哥很重规矩,你不在我才以枯闷为由央了他答应带上我,现在你回来了,我再去,他该起疑了。”魏娆有意夸赞表哥道,实情本也如此,她不想陆濯误会表哥也是离经叛道之人。

    陆濯笑了笑,她说话倒是有意思,霍玦约束她便是重规矩,他约束她,她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怪我回来太早,坏了姑娘的雅兴。”陆濯偏头,目光惭愧地看着魏娆。

    魏娆却在“雅兴”二字里,听出了陆濯的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