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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

      慕云漪依照规矩接了所有人的大礼,随后才连忙上前亲自扶起谭公公。

    “谭公公年事已高,西穹到东昭道路遥远、山高水长,何苦亲自前来?”虽说谭公公只是一介奴才,可他作为当初东宫的掌事太监,从小照顾慕云铎,忠于顺亲王府,后来慕凌掌权时在宫中受尽折磨、忍辱负重却无怨无悔,后来终于等会慕云漪姐弟重掌皇权,在慕云漪的心里谭公公早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咱们皇上本打算亲自前来东昭,无奈群臣反对,皇上却执意不肯退步,僵持之下想了折中的办法——由礼部尚书彭大人和老奴亲自将这些嫁妆送来东昭的公主府,皇上这才罢休。”

    “云铎真是胡闹!身为皇帝,出巡牵连甚广,何况是到访别国,云铎怎得这般任性,还好有满朝文武规劝,又有彭大人和谭公公替皇上前来,只是害公公你受累了。”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老奴看着公主和皇上长大,您如今好事将近,老奴必是要亲眼瞧着公主出嫁才能安心的。”

    尽管慕云漪向来不善表达情绪,可在异国见到了故乡之人,少有的外露出欣然的笑意,“公公,彭大人,咱们进府说话罢。”

    “全凭公主做主。”

    “陈伯,有劳你带他们将这些箱子卸下,搬进府里头了。”

    “好嘞,这里便交给老奴罢,里头已经备好了茶水,您且放心便是。”陈伯说着,立即挥了挥手,带领两队小厮们到马车旁,麻利的开始动手。

    而原本跟着慕云漪进去的谭公公,走到一半却又会了头,着意对马车队旁忙忙碌碌的郑伯上下一番打量,才又跟上了慕云漪。

    彭大人和谭公公随慕云漪在正厅坐下,侍女奉茶后便机灵自觉地退了出去,厅内只留落霜和碧滢二人侍候。

    “大人、公公,这一路还顺利吧?”慕云漪先开了口。

    谭公公笑吟吟地作揖回道:“回公主的话,这一路虽说道路长远,却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可见公主福泽深厚,臣和谭公公也算是不辱使命,将这八十一车、一百六十六箱的嫁妆,一颗金瓜子儿不少的全带来了。”

    慕云漪见谭公公没有说话,反倒在打量这宅子四周,便问道:“谭公公,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谭公公回过头来,笑着摇了摇头:“公主误会了,老奴……”

    见公公吞吞吐吐,慕云漪更是奇怪,又看向一旁的彭大人。

    “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一路上公公都在念叨,担心公主在这东昭的宅子住的不好、服侍的人不够精心。”彭大人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碗,对谭公公道:“公公这下亲眼见了,可以放心了罢?听闻这元锦巷,非三朝亲贵者不可住,说明东昭对公主倒是真心相待的。”

    谭公公有些惭愧道:“老奴总想这千里之外、异地他乡的府宅,又如何能比的上咱们皇上给公主修建的坤元宫,公主在这里必是要受苦了,今日一见,原是老奴多虑了。”

    “公公您可不是多虑了嘛,旁人且不论,那镇国公府的小侯爷苏彦将军对咱们公主的心意,也不会准许公主在此受了委屈呀!”说着,彭大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方才我们尚距上陵城有十来里的时候,苏将军便已派人过来迎接带路,还请公主有机会代我们向苏将军道谢。”

    慕云漪面无波澜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苏彦一早便知今日西穹会送来嫁妆。

    这时郑伯进来了,向尚书彭大人讨来嫁妆礼册核对一番。

    “是我疏忽了,还是这位郑掌事细心。”说着,彭大人站起身,“有几箱东西是有讲究的,先后顺序不可打乱,郑掌事,我同你一道过去罢。”

    郑伯拱手恭敬道:“如此最好不过,那便有劳尚书大人了。”

    第431章 柱国将军

    二人离开后,谭公公端着茶碗望着院子里来偶尔穿梭的下人们,回头对慕云漪道:“宅子好是一方面,这伺候的人则更是重要,除了碧滢和落霜二位姑娘,这公主府里清一水儿都是东昭出身之人,老奴心中总有不安,但方才见这位郑掌事,行事妥帖又得体,而方才这一路看到的下人们,也都是知分寸、没异心的,老奴可以放心了。”

    慕云漪了然,怪不得方才郑伯对每一个府里的下人们,尤其是郑伯都仔细好一番审视打量,原来是在替她“查验”府中的人。谭公公在宫里头沉浮几十年,识人辨人的本身最是厉害,什么人有什么心思,他一眼便可洞悉。

    慕云漪丝毫不吝对郑伯和府里其他下人们的肯定:“他们个个儿的忠心本分,尤其是郑伯,这府里一切都由他打理,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那便好,奴才年岁大了,总是多思多虑,公主不要嫌老奴多事。”

    “公公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时时事事都是在为本宫考量,本宫心存感激尚且来不及。”

    “谭公公,您来了!”这时从外头回来的容月也进来了。

    慕云漪看了看容月身后,问道:“阿月,今儿早上你不是带着子檐去马市了,怎的就你一个人?”

    “方才我们进来便看到郑伯在外头清点那些物件儿,子檐看到那些稀奇珍贵的玩意儿都走不动道了。”

    慕云漪笑了笑,“由他去罢。”眼里是无声的宠溺,对于子檐这个孩子,她似乎总是格外的疼爱和纵容。

    “容姑娘来的正好,柱国将军有一封信要老奴带来与你。”

    “柱国将军?”容月发出疑问,要知道西穹已有三朝未封过柱国将军,但瞧着谭公公目色肯定,看样子他并非失言玩笑。

    听闻这信是特别给容月的,慕云漪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公公,您说的可是萧将军?”

    “公主聪慧,老奴说的正是萧野萧将军。”

    “谭公公,您说将军他如今是……柱国将军?”

    “是啊,老奴临行前一日,皇上在朝上亲封萧将军为正一品柱国将军,这旨意新鲜热乎,公主这边不知道倒也寻常。”

    知道这消息的容月虽然并未说什么,可眉目之间是无法掩饰的微颤与激动。

    慕云漪却仿佛早已知晓,点了点头:“看样子,云铎找到合适的时机了。”

    “合适的时机?”容月愈发不解。

    “当初云铎登基之时,便有意晋封萧将军的品阶,由正二品怀化将军升为从一品,但被我制止了。”面对容月,慕云漪毫无保留,坦然说道:“向来武将受封,或是开国功臣,或是胜战有功,而萧将军虽说早已配得上一品将军之位,可当时二者皆不占,若骤然晋封,只怕会被有心人诟病。”

    闻言容月立即了然,接道:“倘若当时将军便晋升一品将军,定会有人说将军是因贪图高官权势,才效忠皇上的。”

    “没错,所以我向云铎建议,暂不晋封萧将军,待将军日后出战立功,一切便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这一切不过是早晚的事。”

    容月这才暗暗惊叹,原来坐上权力的王座,所要顾全的不仅仅是眼前看到的那些,更有无数旁人难以发觉的殚精竭虑,甚至细到一个大臣晋封的时机也要思虑周全。

    如此想着,容月也意识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她抬头急切地谭公公:“所以将军他立下何功?”

    “将军他平定了南藩巫马氏。”

    “巫马氏!”

    “巫马氏!”

    谭公公甩了甩拂尘,点头道:“正是,如今巫马藩王极其族中所有人,全部被带回泫音城关押待审”

    慕云漪与容月先是异口同声地惊呼,随即又默契的对视,在彼此的目光中确认那份灼热。

    这不仅是出于对萧野立下大功的兴奋,更是因为西穹南边的困境巫马氏终于被解决而惊喜。

    巫马氏原本是西穹开国分封的三大藩部之一,与孟漓的塔秋族占有同样的地位,然而由于其位置距帝都泫音城十分偏远,有三山两河之隔,所以对于巫马族,皇家向来给予适当的自主权力。却没想到巫马族竟愈发有脱离西穹皇权管控的势态,依照惯例,藩部除去朝中或族中重大事宜需入朝之外,每年还需在贺冬宴时由世子替代藩王入都朝拜,而巫马族却多次让使节代替,在慕云漪的皇祖父年事已高之后,更是找托辞多次拒绝朝拜,对于皇上颁布的一些旨意阳奉阴违,吞并周边其他部族。

    朝廷决心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的太子慕霆更是亲自领兵、平定南藩。

    谁知慕霆领兵出征在外,老皇上忽然驾崩,慕凌假传太子战死于边境的消息篡位为皇,后来又以慕霆之母后为挟,让回朝的慕霆自动放弃皇位。

    而在皇权的更迭动荡之下,原本被慕霆拿下的巫马氏重新苟活,彼时的慕霆受尽皇兄慕凌的排挤和折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平定南藩之事,于是数年后,巫马氏复兴,甚至比从前更要变本加厉,不敬朝廷、吞并边族,私自与他国往来邦交。

    所以南藩巫马氏一度成为西穹朝廷难以除去的心腹大患,但很显然,不论是慕凌还是后来的奚太后母子,都没有能力解决南藩这棘手的问题。

    后来慕云铎在夺回皇位后,便与慕云漪立下誓言,当朝中稳定之后,必会平定南藩,承当年父王之风。

    如今萧野领旨带兵出征,收服南藩、平定巫马部族,解决了西穹南边的隐患,立下这等大功,晋封他为正一品柱国将军,便真真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了!

    萧野在其父老柱国身亡后,不愿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放弃萧老将军的军队,也不刻意拉拢当初老将军的旧部,自己从偏远穷极之地的七品校尉,一步一步地立功升迁,最后回到泫音城,成为正二品怀化将军。

    第432章 如履薄冰

    在慕云漪眼里,不论是从尚在军中历练时,或是如今作为掌权者,萧野都是她少有认可之人,不单欣赏他出战如有神助、心性果毅、善于用人带兵,更因为他是难得的有自己判断和坚持之人,既不因权利而迷惑,也不会一味清高不屑世故。

    当听闻云铎封萧野为“柱国”将军之时,更是悦然道:“萧老将军当初便是正一品柱国将军,如今萧野也被封柱国将军,且实打实的是凭靠自己拼来的,既承继了其父勇毅之风,又没有违背自己的初心,真真是完满了。”

    虽然容月亦是十分激动,可她此刻的眼中似乎更多的是忧虑。

    “谭公公,南藩之事复杂而凶险,将军归来,可有受伤?”

    闻言,慕云漪噗嗤笑了出来,“我们的女朗将终于也有了这小女儿的心肠了。”

    若是搁了寻常事后,面对慕云漪的揶揄,容月必是要加倍顶回去的,可此时此刻,容月的眼中却依旧愁云凝聚:“出征南藩绝非一朝一夕之决定,可我来东昭前,将军竟连半个字也没对我提起。”

    慕云漪在容月急促的语调中透露着几丝恼意,这并非是对萧野,而是对她自己。

    “好了好了,谭公公,你快告诉阿月吧。”

    “容月姑娘,将军他只是手臂上受了些轻伤,已无大碍,至于旁的……”谭公公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容月,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想来您看了信便都知道了。”

    “多谢谭公公。”

    容月站在原地抽出信笺,并没有避开慕云漪和谭公公二人,一行行地读着萧野写给她的文字,从起初双眼里无法掩饰的急切、担忧,到读完信之后眉头舒展的欣然,信的内容是什么慕云漪并不在意,只知道这足以让容月安心,便是最好。

    郑伯带领着西穹随行的侍卫和几乎全府的家丁婢女们忙了大半日之后,终于将所有嫁妆搬挪并清点好,又由礼部尚书在一旁帮衬,这八十一车、一百六十六箱的嫁妆,不多也不少,而里面的物件儿宝贝们,也同礼册上的名列完全吻合。

    而这礼册的内容也被“无意”地传了出去,才不过第二日早晨,东昭上至宫中主子们,下至寻常百姓家,全部都知晓这些嫁妆具体有什么、有多少,甚至细到那玉如意上面的图案、蜀锦上头的纹样儿和字画的数量都说得跟亲眼见到了一般,比慕云漪这收礼之人知道的清楚。

    不用想,慕云漪也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郑伯本想向他汇报这礼册中的物件儿,慕云漪却毫不在意,摆了摆手只让郑伯都收管好便是。

    “亏得主子要嫁的是苏家,家底丰厚,若不然唤了旁的贵族,这些嫁妆可是要吓坏人了。”碧滢望着郑伯手里那厚厚的礼册,眼睛都直了,“谁家的弟弟能给姐姐这般撑腰,咱们主子可是头一份儿了。”

    “碧滢,这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可不能到外头去说。”慕云漪看着碧滢,认真嘱咐了一番:“今后咱们留在东昭,说话做事都要注意。”

    “可您是公主,西穹有皇上撑腰,东昭又有苏将军护着,何必这般小心翼翼?”碧滢十分不解。

    而一旁沉默的落霜终于开口:“碧滢啊,就是因为咱们主子是公主,才需要格外谨慎。”

    慕云漪朝落霜投去赞许的目光道:“不错,落霜你继续说。”

    落霜得到慕云漪的肯定示意,落霜继续说道:“明面上主子受千恩万宠、风光无限,实则却是如履薄冰,主子代表了西穹皇帝的态度以及皇室的风范,在外要维系两国的关系,在内还要做好那镇国公府少夫人。”

    “是啊,我在这东昭的分量多重一点、地位多稳固一分,云铎在那边就少些烦忧。”

    听了落霜和慕云漪二人的一番利害分析,碧滢才幡然醒悟,尽管主子的地位极高、风光无两,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可她身上承载的责任和压力,却更是多得多。

    “成婚之后,怕是少不得要与东昭的权贵的内眷妻女和外藩们往来。”慕云漪摸着腰间的弑月,笑得苦涩无奈:从前是直接与权贵官眷或是外藩部族间对话与博弈,今后却变成与他们的妻女家眷们周旋。

    她的眼前浮现出过往每一次宴饮中,宫眷贵女们分明各怀心思,面上却虚与委蛇、假意奉承的嘴脸,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曾经嗤之以鼻的模样。”

    “这些日子奴婢瞧着,东昭这些个官眷贵妇们一个个也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子您如今在上陵城炙手可热,那些人面上迎合,背地里还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破天荒的,这一回没有等旁人询问,向来寡言谨慎的落霜便主动开口道出心中想法。

    “还是落霜心细,奴婢这些日子光顾着得意了。”碧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现下知道轻重了,主子放心,奴婢今后在东昭一定谨言慎行,不给主子丢脸,也不给咱们西穹惹事情。”

    “你们两个是我身边最贴己之人,一言一行也代表了我的态度,所以大多时候,你们做什么事情都与我自己做没有任何差别。”说着,慕云漪抬起了双手,将落霜与碧滢的手置于自己的掌心相叠,“我说这番话不仅仅是要你们两人遇事三思慎行,更是要你们知道,既然是本宫身边的人,便合该享受优于旁人的荣宠,咱们不去沾惹是非,却也绝不惧怕任何人。”

    “主子!”

    “主子……”

    碧滢和落霜两人看着慕云漪眼底炯炯神色由惊讶变为动容,没有想到慕云漪这一番叮嘱的最终意义竟是让她们两个“挺直腰杆”,明言为她们撑腰。

    “跟在我身边的日子已经够苦了,我绝不会让你们受到半点委屈,今后但凡有人欺负你们、欺负咱们府上的人,我必会叫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碧滢放下那许多顾忌,抱着慕云漪的手臂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奴婢打小就跟在主子身边,不在这儿,能去哪呢?”

    落霜也将另一只手覆盖在慕云漪的手背上:“婢自小孤苦无依,能够遇到主子,跟在身边,便是此生最大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