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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洒的水哗哗地流着,浴室内布满水雾,聂晚站在镜子前,无视了自己身上所有暧昧的痕迹,安静地低垂着眼眸。

    那晚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就连躺手术台上时的记忆也记得一清二楚。

    她抚上小腹的手术疤痕,他们称她为高级货,既不会闹到正妻那里去,玩死了也无所谓的“高级货”。

    穿上浴袍后,任由黑发湿哒哒地落在胸前,刚走到楼下时,脚步立即顿住,坐在沙发上的背影让她产生片刻的恍惚,一时也说不清究竟是幻觉,亦或是真实。

    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聂明宇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回过头时看见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视线只是停留在她脸上,“赶着出去?”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眼角的细纹伴随着未及眼底的笑容出现,沉静如海的眼眸并没有多少波动,脱下的手套以及口罩,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还放着他自己带来的矿泉水。

    “嗯,贺清明那里暂时控制住了,但公司内部又好像出现了内鬼,账本被复制了。”她避开他的眼神看向一旁,同时微微侧过脸,并没有挂上平日里的微笑。

    微微失控的心跳声,如鼓声般聒噪,掩盖不住的是十四岁那晚的梦。

    也是他那随意的一句话而改变了的人生。

    她微微垂着头看向白色的瓷砖地板,像是专注地观察着那瓷砖的纹路,只能听见他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声音低沉地说道:“账本的事情你不用管,我知道是谁做的。”

    聂晚惊得下意识抬起头来,这次终于看明白了那沉静的海面底下,实际上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眉头不自觉蹙起,却什么也没说。

    是她做的。

    孟琳。

    “知道了。”她看似毫不在意地嗤笑出声,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即便是掌心处的伤疤疼得厉害,也依旧是怨气郁结难解,急需要找个发泄的渠道。

    她想将他赶走,想将能砸的全都砸碎才好,那股难以抑制的破坏欲瞬间被点燃。

    孟琳。

    她都快以为自己早已不记得那日的事情了。

    聂明宇走到她身旁微微侧过头,在她耳畔处吐字清晰而缓慢,说话时吐出的气流刮过耳廓,酥酥麻麻的,“晚晚,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那久违的亲近对话,既是制止,也是警告。

    她再度垂下眸,将其中失控的情绪全数掩盖,轻声说道:“我一会还有事要出门。”黑发半干,自然地垂落在肩上,看起来柔和恭顺。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钥匙孔传动的声响,“姐,我——”刚开了个头又猛的顿住,“聂总,小聂总。”

    屋内的两人同时看向提着两叁个超市袋子的芮东兴,她用眼角瞄了聂明宇一眼,想知道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嫉妒吗?会在意吗?

    聂明宇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正好我也要走了。”一点也不在意地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将脱下的手套带上,出了门也不忘把门带上。

    她并没有目送他离开,只是转身便回到自己的卧室内,换上外出时的穿搭,走下楼时听见芮东兴正在炒菜,倚在墙上,“小芮,我要出去了。”

    他回过头来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黑色大衣,随即又背过身去,背对着她又开始切着蒜头,“没事,我待会把饭菜放到冰箱,你回来后拿出来热热就能吃,”声音却听起来闷闷的。

    她随意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好。”

    正转过身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顿在原地,“小芮,你认识常晨吗?”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么,迟迟不敢回头。

    “不认识。”

    来自身后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她转过身去时,只见芮东兴微微低着头,正背对着光,让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恍惚意识到原来当年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她高上不少了。

    张峰什么时候将他带回来的?

    她眨了眨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是吗?”

    不认识吗?

    车上放着玉置浩二温柔的歌声,似乎是暖气不怎么够,她还特意将其调大后,才把车开到以前经常去的琴房。

    隔壁楼下餐馆的老板娘一见是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微湿的手在围裙上擦干,还热情地装了一些面包和糕点给她拿上楼。

    “聂小姐你终于来啦,多久没有见着你了,上次的事情真的太感谢了!”她笑得很灿烂,一边目送聂晚上楼,一边朝她摆手。

    聂晚推辞了好几遍,最后还是笑着举起手中的塑料袋,“谢谢老板娘!”

    心里想着待会多买一些,大不了送给小芮他们吃,也花不了多少钱。

    走进屋里同时也将室内的灯打开,脱下的大衣被她随意地扔到沙发背上,站在立式钢琴前,当指尖触及冰凉的黑色琴盖上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没用力,手掌又开始传来阵阵刺痛。

    这房子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琴也每半年都会调一次音,这些都是聂明宇安排人做的,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正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将椅子的远近调整好后,便开始弹起《哈农》为手指热身,这个程度的疼痛,依然还是处于能忍受的范围内。

    热身完毕后她看着之前多次获奖的《冬风》的琴谱,自从受伤之后,便一直没有弹过。

    她扯了扯嘴角,便不再多想,而是沉下心开始视奏,从一开始演奏时的偶尔错音,直到后面高潮部分的激烈,让她难以制止地颤抖着双手停下,刺痛的感觉就好似那晚上,被那人多次盖上琴盖时,砸碎的指骨。

    疼得她难以制止地流下生理性的眼泪,听着自己弹得一塌糊涂,没忍住发泄般砸了琴键好几下,最后也只是趴在上面,再也不克制情感地嚎啕大哭。

    她不甘心啊!怎么可能会甘心呢?明明差一点便能名扬天下,明明差一点就能够与他并肩。

    什么难得一遇的天才,如今也只不过是弹不了琴的废人一个罢了。从前她看不上的那些废物,现在随意一个人都能嘲笑她。

    她一边大笑眼泪却无法停止,面上的表情早已不复平日的美貌与平静,尽是疯狂。

    “她怕是再也不能弹琴了。”

    “晚晚,孟琳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不小心碰倒那个琴盖。”

    “什么聂晚,你只是一个勾引明宇的贱人!”

    “她就是那个……”

    无数的话语涌入脑中不停地说着,各自交迭着,从一开始的清晰,直到后来的模糊混乱,让她脑子抽痛地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冷汗直流。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嘘……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可她无论怎么努力,能看见的却只有一片模糊的人影,就连声音,也是模糊而遥远的,根本无法辨认究竟是谁。

    那样被人心疼的情感,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得让她克制不住地落泪。

    她想问他究竟是谁。

    可那人只是用手捂住她的双眼,“睡吧……好好休息……”并在她额头落下轻轻地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