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在山谷之中依山而立。

    山谷狭窄，魏军的大部队很难展开，魏军也只能在山谷中绵延数十里扎营，每次攻击则从后方调集新的生力军上前。

    张郃不是傻，自然知道这样的布阵是非常危险的。

    但山谷就这么窄，把数万人全都堆在一块也太不现实，之前张郃心想反正汉军也不可能从街亭出来，这样的安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出击了！

    “冷静，冷静，他们没有多少人啊！”

    刘禅要平定陇右，不会分给他们多少人马。

    街亭之前苦战许久，汉军的士卒也十分疲惫，就算全军溃围而出，也最多就是逃跑。

    敢对魏军的本阵发动进攻，这分明就是送死行为。

    可偏偏，他们还真敢来。

    “放火！放火，给我烧！”

    那些投降的魏军表现的比所有人都积极。

    他们一边大声呼唤之前的同伴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边带着句扶等人找到了魏军存放粮草的位置。

    这大雪下了这么久，营寨里本来到处都是积雪。

    但众所周知，但张郃特别看不惯这些没有参战的士卒在军中摸鱼。

    他下令不参战的人都要起来扫雪，连营帐、粮仓上的积雪都得扫除干净。

    这种行为对保持军容，方便运输很有帮助，

    可现在……

    对放火也很有帮助！

    句扶大喜，

    他本来都没想过要火攻的事情，

    可张郃这么配合，他总不能辜负了张郃的好意。

    句扶立刻挥动铁铲驱散周围的魏军，又叫手下一人抱一捆茅草，一边跑，一边四处放火。

    熊熊烈火在山谷中蔓延，

    而西北风是汉军的最好帮凶，滚滚热浪滔天，烤的山谷中鸟兽乱窜，众人惊慌地哇哇大叫。

    “哪里跑，哪里跑，都给老子留下！”

    孟获抢来两把大刀，不住地凌空乱舞，

    杀到兴起处，他蛮劲大发，见周围热浪滚滚，他索性扯掉身上的战袍，用蛮语呼唤南中勇士一起进攻。

    远处拿着刀加入战局的马谡见状也非常豪气地扯下战袍，

    可刚脱到一半，一股冷风就吹得马谡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这才赶紧把衣服穿了回去。

    “不许乱追，老老实实放火，

    西北风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被惊醒的司马懿看着烈火滚滚，一颗心都在抽搐。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句扶自己想出的战法，

    看着人群穿着最另类的马谡（战袍穿了一半敞开一半），司马懿仰天长叹一声：

    “这都能反戈一击，这马谡，果然厉害……”

    马谡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念他，他纵目远望，立刻看见了人群中司马懿的身影：

    “司马懿，那是司马懿，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的魏军一晚上都在被一群汉军赶鸭子一样撵着跑。

    好在军营里摸鱼的人很多，大多数人懒得仔细清扫（特别是领导看不见的后队），火势蔓延的并不快。

    张郃和司马懿拼命呼唤，总算勉强聚起魏军结阵自保，总算没有被汉军从街亭一直追到陇山山口。

    可饶是如此，本就士气低落的魏军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粮草被烧的七七八八，营寨几乎被完全烧毁，

    寒风一吹，众军士都放声大哭，那响亮的哭声在山谷中来回震荡，让身经百战的张郃也心中阵阵发毛。

    收缴了大量魏军军需的丁奉得意洋洋地向魏军挑战，

    孟获也用长刀挑起张郃逃跑时丢下的兜鍪，冲着魏军军阵哈哈大笑，场面非常欠揍。

    张郃和司马懿两人呆若木鸡，绝望地对视了一眼，还是张郃率先开口：

    “打不赢了。”

    是啊，明眼人都看出来，打不赢了。

    其实从街亭陷入相持开始，他们的作战就完全变成了鸡肋行为，

    只是长痛还是短痛了。

    “撤，撤吧！”司马懿嚅嗫道。

    一直自诩智计百出的他现在也慌了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回去，可如何跟曹真交代？

    如何跟天子交代？

    我司马懿的名声又该如何保全？

    张郃苦笑着摇摇头，叹道：

    “都是我的错，我自己一力承担便是。

    仲达只要说是我不听汝忠言，天子定不会责怪。

    后面的事情……也真是无可奈何了。”

    张郃的人生中已经叛过一回，他大半辈子为曹魏卖命，跟汉军众人都有仇怨。

    就算叛过去，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他只能死死抱住曹魏这艘大船，跟他们一起奋战到底。

    司马懿年轻有为，还有机会。

    如果他能吸取这次作战的教训，以后大魏还有复兴的可能。

    张郃年纪大了，倚老卖老，曹丕最多也就是把他免了了事。

    人总要做一些不得已的选择啊。

    司马懿默默谢过了张郃的诚意，

    他慨然长叹，又看了看耀武扬威的汉军，咬牙道：

    “下一次，定然是我军大获全胜！”

    ·

    魏军留下一些假营寨，连夜翻山越岭逃走。

    确认魏军不是诈败，山谷中顿时欢声雷动。

    一个月的坚守，一个月的爬冰卧雪，终于换来了惊天大胜，

    汉军死死站稳街亭，凭借惊人的战斗意志和紧密的配合，终于取得了街亭之战的全胜！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

    不善言辞的王平朝天怒吼，

    丁奉也和句扶紧紧拥抱，不说别的，只是仰天长啸，欢声动谷。

    孟获也叫的格外起劲，

    他在这一战中表现出色，战俘颇众，还俘获了马均这个相当重要的俘虏，王平已经把他和句扶并列为头功。

    这让孟获心中非常欢喜。

    做大汉的将军，真是何等的威风，

    再回南中过那些野蛮的日子，他可万万不情愿了。

    “敌军已经丧胆，何不一路追杀，让那些贼人尝尝咱们大汉勇士的厉害！”孟获斗志满满，向身边的马谡炫耀了一番他手上血迹斑斑的钢刀。

    冻得不停流鼻涕的马谡摇摇头，一边打喷嚏一边道：

    “万万不可，张郃乃是宿将，司马懿颇有智谋，贼军虽败，阵型不乱，切不可再追啊！”

    孟获撇撇嘴，心道马谡为何如此谨慎。

    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趁着众人狂欢，自己叫来一群手下士卒，让他们去前面侦查一番。

    一天后，汉军正在打扫战场，孟获派去侦查的士兵这才匆匆跑回来，告诉孟获说魏军果然在两处山谷中都有埋伏。

    如果孟获手下不是这些翻山越岭的好手，甚至还不一定能发现伏兵的位置。

    孟获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自己只凭一身蛮力，果然是无法在战阵上立足。

    马谡虽然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但还真是颇有智谋。

    跟着太子学兵法不太现实，太子的手段别人也学不会，

    不如紧紧跟着马谡学习，说不定有一些收获。

    嗯，等我学好了，一定要我南中众人纷纷效仿，

    做个汉人，当真是不错。

    ·

    孟获在怀念故土，他的故土南中也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庲降都督潘濬自从发现了身毒道之后格外热心，

    他软硬兼施，终于从一些南中大姓的口中找到了跟身毒交易的路线和方法。

    “身毒，现在到底叫什么玩意？”

    潘濬通过与这些长相各异的身毒人交谈才知道，原来南丝绸之路上的这些广袤的土地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当年张骞寻找的大月氏国与南中之间还有一片相当广阔的土地。

    听说那边的历史也非常悠久，也有王朝的更迭，

    身毒道上的现在的大国似乎被称作百乘王朝。

    而且……

    据说，再往西走，还有更广袤的土地，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潘濬的认知。

    这些化外之民占据的土地，居然比我天朝上国的还大？

    这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潘濬能得到这个消息，一定是上天的意思。

    想到这，潘濬的心又一点点变得热切起来。

    等我准备充足，帮太子练出一支强兵，到时候把这些肥沃的土地一点点打下来，教化那些化外蛮夷。

    如此开疆拓土教化万民的大功，名留青史根本不在话下，后世说起我潘濬时，一定把我奉为圣人。

    潘濬正琢磨着，董荼那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都督啊，前些日子我经过你的指点，已经把小说写好了，

    你再指点我一番？”

    潘濬一看到董荼那就头大。

    这个蛮人实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潘濬掏出圣人之言教他读书识字，他却压根不领情，却借着《斗帝传》认识了不少汉字，现在每天都琢磨着也写一本流传后世的名著，频频求潘濬指点。

    潘濬老大看不起写小说这行，

    圣人君子谁特么写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董荼那脸皮极厚，潘濬赶也赶不走，也只能任由他胡编。

    这次董荼那捧着一卷书，喜气洋洋地道：

    “都督，我这次写的与众不同，一定能发人深省，教化万民，不负都督的教诲。”

    潘濬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

    “又写什么了？”

    之前董荼那把《斗帝传》抄了一遍，把里面的主角名字改成自己，反派改成自己的仇人，还厚着脸皮请潘濬指点，当场就被潘濬拆穿。

    当时潘濬非常无语，恨铁不成钢地告诉他就算写也不能学这本书天天扯这些有的没的，

    得写出新意，能教化万民，这才不浪费纸张笔墨。

    董荼那回去憋了几个月，也不知道他憋出了什么。

    反正潘濬是压根不报任何希望。

    “放在这吧。”

    “呃，潘都督不好奇我写的是什么？”

    我好奇个屁！

    潘濬腹诽了一堆，还是只能叹了口气。

    “说吧，你写的是什么？”

    “我这书中的主角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

    噗……

    潘濬翻了个白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养猴子的心得吗？

    亏你们南中人想得出来啊。

    “我这猴子是身毒的猴子，

    那身毒的猴子勤学苦练，已经有了人性，虽然万夫莫敌，可终究是野性难驯。

    后来他听一位身毒的王子说，咱们东方圣人之土有经文万千，可以教化生灵，让他真的成人。

    于是他保护这位身毒的王子，从荒蛮之地出发，

    历经重重险阻，斗败一路妖魔，这才来到我南中接受潘都督的教化。”

    “这一路东来的险阻让潘都督非常感动，传给他们圣人的经文数十卷，那个王子学成回国，终成一代大儒，连那猴子则不愿离开，在我汉土沐浴大道。

    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嗯，居然有我？

    潘濬心中顿时有些得意。

    别说，董荼那这个蛮夷虽然平时粗鄙无礼，可也是积极学习的典范，也算潘都督没有看错人。

    他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哼道：

    “也算不错，

    但休要写上我的真名——就写我是昊天上帝座下弟子，接见这些人便是。”

    董荼那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心道到时候我就写那王子见到昊天上帝，

    但就是你这个弟子推三阻四不愿传经，说啥也得想办法让潘都督青史留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