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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火光划破夜幕的黑暗,庭院内浓烟滚滚,只因是火势刚起不久,才暂时没有波及到其他的房屋。

    三五个刚刚赶来的小厮甚是慌乱,对着从屋檐上窜起黑烟发愣了片刻,这才恍然惊觉要去取水。

    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从南苑又赶来了一波下人见水缸附近已经被人围满了,忙提了水桶往后院的古井那边赶。

    烈火灼烧着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甚至可怖,滚烫的热浪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仿佛生生让这初秋的庭院一夜之间找回了盛夏酷暑的温度。

    月桃站在房屋前手中捧着绾色茉莉花纹的寝衣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前一刻还好好的屋子,此时已被烈火所吞噬。

    炽热的火焰烧毁了纸窗,黑团般的浓烟从那里涌现出来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景象,满院子都是救火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敢贸然闯进去。

    月桃感觉自己的身子都是在颤抖的,火都烧得这样大,那里面的人……

    她家主子!

    月桃猛然向两侧张望,周围并没有沈容倾的身影,她惊惶地回头朝身后寻找,却蓦地被一个玄黑色的影子完完全全地挡住了视线。

    魏霁薄唇微微动了动:“你家主子呢?”

    明明身处熊熊烈火前,月桃却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沿着脊柱向四肢扩散,她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面前的房间:“还……还在屋子里。”

    她话音刚落便因着下一刻的震惊而瞪大了眼睛。

    魏霁没有片刻犹豫拿起恰好从他身侧经过的小厮手中的水桶,直接将冰冷的井水浇在了自己身上。

    月桃都没看清他是何时将腰间的短刃拔|出来,锋利的刀刃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阵阵金属的色泽。

    霎时间眼前寒光一闪,一大截深黑的衣袖应声而落,魏霁单手将它接住掩下口鼻,利刃在他手中把玩得干净利落,不曾半点停留顺势插回到略带弧度的刀鞘里。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旁人甚至来不及反应。直到有人看他走向火海,才惊慌地喊出了一句:“王爷不可!”

    然而下一刻便是那不知被什么卡住的木门被那人用内力从外界强行破开的声音。

    厚重的花梨木门从门框上脱落激起尘埃滚滚。众人眼瞧着那抹玄黑色的身影微微一闪瞬间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外间的几个柜子燃起熊熊大火,火苗窜到了房梁上生生烧断了一截,余下的一段支撑不住就这么斜着倾倒在了里外间的门前。柱子上仍窜着零星的火苗。

    魏霁凤眸微眯,四周并没有沈容倾出来过的痕迹。屋中像是又有什么东西塌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一股热浪应声翻滚推着黑烟四散而去。

    隔着那个倒下的梁柱,魏霁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容倾!”

    被困在屋中许久的沈容倾闻声抬眸,一瞬间对视上了魏霁的眼睛。炽热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气让他们看到彼此时都处在一片模糊的朦胧里。

    沈容倾动了动唇,嗓子却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整个人蜷缩在还未烧透的架子床前,两侧燃着火苗的帷幔已经摇摇欲坠。

    魏霁咬了咬牙,声音几乎从牙缝中迸出:“过来!”他能够到她,便能带着她出去。

    沈容倾却未动,仍怔怔地望着他出现的方向。魏霁紧攥了手指,“愣在那里做什么呢!快过来!”

    沈容倾也想动,四肢却从一开始便不听使唤。僵硬感像是将身体与意识隔离。

    被熊熊烈火包围的场景太过熟悉了,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几度重合,头疼得让她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即便重活过一回,那被烈火吞噬过的感觉像是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灵魂的深处,从前在家中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看明火。

    四肢皆是在抖的,她越是想起身,便越是不可自抑地战栗。闭上眼睛,眼前尽是前世的画面。

    她走不了了……

    清楚地认知了现在的结果,纤长微弯的睫毛上沾上了些许晶莹,沈容倾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门外那人呐喊:“魏霁!你快走!”

    魏霁眉心紧蹙,不耐地啧了一声,抬手内力调运震开烧成黑炭的梁柱。内间的状况比外间好不了多少,方才是处屏风塌了,火星已经迸溅到另一端的梳妆台上。

    他不悦地拉住她的胳膊将整个人裹挟到自己怀里。沈容倾的鼻梁撞在了他前襟洇湿的衣服上,吃痛间咬紧了下唇。

    魏霁眸光环视四周,看见了那盆原本准备洗漱用的水。架子床上的薄被还未被波及,他一把将被子拉开,毫不犹豫地将那盆水泼在了上面。

    “出去再跟你算账。”他语气极重,声音像是咬牙切齿。

    湿冷的薄被将沈容倾从头到脚紧紧裹住,魏霁脚下轻点带着怀中的人从烧毁的云窗翻身而去。

    院子里顿时传来了众人地惊呼。枫澈从府外的方向匆匆赶来,见状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魏霁漆黑的凤眸暗而幽深,似无波古井看不透半点情绪。

    他薄唇微微动了动:“查。”

    枫澈一凛:“属下即刻就去!”

    剩余的人仍在救火,火势蔓延到了隔壁的两间屋子,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背朝着熊熊烈火,魏霁松开了怀中的人。沈容倾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被薄被裹挟着,直到被子被人往下拉开了一点,她才缓缓抬眸睁开了眼睛。

    因着刚才的大火,那条常年蒙着的琥珀色缎带早已不知被丢到哪儿去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屋檐清冷地照在两人湿透了的衣衫上。

    魏霁正欲开口斥责,却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撞进了小姑娘湿漉漉的杏眸里。

    很少有人眼睛能生得这么好看,沈容倾便是个例外。明眸潋滟,如含秋波,只消望上一眼便足以出现在对方最深的梦境里。

    这几年她出落得越发标致,这双眼睛也越来越动人心魄。月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也照射出了另一人的轮廓。

    魏霁到了唇边的话,忽而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