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柯仕仁的表情，苏瓦摇摇手让他先不要反驳，接着一直说了下去：“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的疑惑无非来自两点，一则既然已经揭竿而起，为什么又不跟法罗正面战斗……”

    “这个问题很简单，阑珊城内城外六处禁卫军营地，虽然被法罗渗透了不少，但我老头子总还有点面子，虽说没法让人家提着脑袋跟我们一起干，但保持中立还可以勉强做到，最起码短时间内人家还会给我这个面子，他们也好两头下注；但你算过没有，完全忠于法罗的城卫军和巡检署有多少人？那可是好几万人！”

    “就算是几万头猪，让我们复国军一头头杀过去，也得把我们累死！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你的第二个疑惑，就是既然打不过，那为什么复国军要这么仓促地举起义旗，逼着皇帝陛下清君侧除奸相，对不对……”

    “其实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仓促行事，大家都还没做好准备，这就是拿着命去拼人家手里的刀枪……但又有什么办法，北方的事情发生了，我就不能再等下去了……也不对，其实还是要等，只不过不能跟以前一样埋伏在水面之下等待机会……但还是要等啊……”

    柯仕仁有点明白，但其实更多的是稀里糊涂——第一点大家都知道，简单的实力对比，一目了然。

    只是柯仕仁以为苏瓦既然这么快地发动，肯定有隐藏的底牌。现在看来是没有的，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而且跟复国军内部想地都不一样，舆论的变化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刚开始的时候，万马齐喑，复国军的突然出现让阑珊城这潭死水起了一丝微澜，那时舆论一边倒地支持他们，虽然都只是在口头说说，但毕竟造成了一种对他们极为有利的局面。

    但是很快，情况就被逆转了。

    舆论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煽动和引导下，复国起义军的行动被越来越多的人看成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们纠集起来的反攻倒算。

    在这些人的眼中，一心锄奸的复国军变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只是为了夺取个人的权势服务，全然不顾国家的大局，甚至不惜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想要挑起内战，彻底葬送这个帝国。

    虽然一时风风火火，但无论苏瓦、还是其他复国军的决策者和高层，谁也不敢承担发动内战的责任，因此才会面对法罗的压力处处忍让，导致短短几天起义军鲜血横流，革命力量遭到巨大打击。

    此刻的阑珊城就是是一处暗流涌动的海洋，表面看风平浪静一片死寂，其实水面下方聚集着巨大的能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随时可能爆发。到那时就是一场狂暴的风雨，海啸，火山喷发……

    嗅觉敏锐的阑珊城居民在城门落锁的那天就统统闭门不出，除非到了没米下锅的时候，否则绝不出门。

    街道上冷冷清清，店铺也大多关门，即使还做生意的，也都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观望着外面的情形，随时准备关门大吉。

    然而跟普通民众的情况相反，达官贵人们却一刻不停地在外奔走，各种势力之间捭阖纵横，勾心斗角，阴谋、妥协、利益交换，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尤其是城南那些王公贵族的宅邸或别墅，还有各国驻雷色帝国的使馆，更是人来人往，没有一刻消停。不知道的人只以为这里要举办什么大型的聚会，丝毫不会想到其实这是老大帝国走到绝路前的回光返照，寄生在帝国躯体上喝血吃肉的食肉者们正在享用他们最后的一餐，虽然他们自己未必会这么想。

    这中间的主导者之一，或者说最主要的核心人物，就是帝国首相法罗。

    二十多年前随着前雷色第一首相的病故，当时身为副首相的法罗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首相宝座之后，帝国的一切都开始悄悄改变。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法罗这只硕大的蜘蛛，编织了一张将许许多多的王侯将相一网打尽的大网，从此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纠集成了一个寄生在帝国身体上的庞大利益集团。

    北方三省的叛乱，北雷色国的建立，像是惊雷乍响，让他们一开始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彼此中间也有着很多的分歧和争执，这才是帝国那时万马齐喑的真正原因。

    但随着复国起义军的大旗竖起，这群人瞬间找到了共同的敌人，一旦复国起义军攫取了帝国大权，他们的利益统统都会化作飞灰。

    于是在外在的压力之下，他们迅速再次抱成一团，变成了让敌人无从下手的刺猬，为了捍卫共同的利益，开始合纵连横。

    这也导致复国军的压力越来越大，而对方的胆子也同样越来越大，随着复国军的虚实被一点一点地试探给进一步探听清楚后，对方动手的时间也就迫在眉睫了……

    苏瓦说了这么多，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从柯仕仁这边来看，你既然已经把复国军带到了这一步，那么无非就是接着走下去，哪怕不走了就此散伙，虽然听上去令人难堪，但多少也算一个选项……

    但是现在不战，不降，不动，不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等于是让大家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敌人的刀砍上来！

    这就是柯仕仁愤怒的原因，虽然苏瓦的话多少稀释了一点怒气，但是核心的意思却始终没有表达清楚，复国起义军……

    到底在等什么？

    一想到马阳就在这种稀里糊涂的政策安排之下，白白地受了重伤，甚至可能会牺牲宝贵的生命，柯仕仁的心简直就像被一头力大无比的魔兽给攥到了爪子里，马上就要爆裂开来。

    “到底，在等什么？”

    老人的嗓音低沉，像是在水底下说话，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么短短的几个字。

    苏瓦看着柯仕仁，他了解他，比对方了解自己的程度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