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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过了一会,通讯器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出现在屏幕另一端的人是苏徽的博导,社科院夏史研究的史学家章教授。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妈终于还是带着军队闯入社科院了么?”

    “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好不到哪去。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不甘心,很快就是关键的历史节点了,他好歹也要亲眼看着嘉禾登基才行。

    章教授注视着这个学生,叹气。

    “行吧,我帮你再争取一下。但你要做好随时被强行带回二十三世纪的准备。”

    “强制性穿梭技术已经研发出来了么?”

    “你母亲已经在给技术研发小组的人施压了。万一研发小组争气,真把这项技术开发出来了,你就要做好在夏朝随时被传送回来的准备,不管你是在吃饭、睡觉还是在进行重要史料搜集工作。”

    “……知道了。”

    “你母亲还想和你说话。”

    “我不想和她说话。”苏徽道:“加密码,告诉我。”

    加密代码能够让通讯仪的使用主动保持在他的手上,对他来说,相当于把苏潆拉黑。

    章教授清楚苏徽和母亲之间的矛盾是日积月累而成,外人几句轻飘飘的劝解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大概半小时候,技术人员在视频另一端出现,报出了那一串可以授予苏徽通讯仪使用更高权限的加密码。

    苏徽记忆力不错,但在短时间内要记住一长串的数字和字母不是容易事情,所以他拿起了笔,边听边写。

    “记得好好保重。”通讯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导师叮嘱他道。

    苏徽很少被人关心过,或者说,很少被人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关心过,听到这话后他略有些不自在的点头。

    “你不要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夏朝这个时期卫生条件不好、营养水平不高、医疗水平远低于我们的时代。我要是你妈妈,我也担心你。说起来,端陵尚未发掘之时,还有学者争论过惠敏帝是否是死于疾病。那时候学界有人怀疑惠敏帝被毒杀之死传闻,真正致命的是元枢二年的那场瘟疫。”

    提到嘉禾的死,苏徽下意识的感到不适。

    “可端陵之中的惠敏帝尸骨证明《夏史》和《端和草录》记载的是真的,她……是被毒杀的。”为了掩饰此刻的心情,苏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保重身体,惠敏帝的死因我能不知道么……”

    苏徽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虚空投影的屏幕闪动了一下之后消失,他看着手边的密码发呆。

    未完成的史料搜集工作、即将到来的巨变、惠敏帝的死……这些就如同一重重的阴云,缠绕住了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想起了嘉禾的声影,“云乔,你在么?”

    出宫之后的嘉禾不再如从前住在宫里时那样恪守礼仪,想找苏徽了,大大方方的就来了,以前在宫里时还需偷偷摸摸的。

    在嘉禾推门而入的那一瞬,苏徽慌慌张张的将通讯仪丢进了床底——反正这东西也摔不坏。

    “你之前走的匆匆忙忙的,是身体不舒服?”嘉禾一边说着,一边和苏徽走进了屋内,“我来看你了。”

    突然间,她停了下来,目光被桌上一样东西所吸引。

    苏徽心中猛地一紧。

    那是他写着密码的纸条。

    嘉禾拿起了这张纸条。

    在天书上她也曾见过类似的符号:“华历4363年”。她一直在猜测,这串符号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云乔,这是什么?”嘉禾拿起那张纸条,冲着这个自己向来最是信任的宦官诘问道。

    苏徽按住了额头,只觉得头疼。

    他向来是不擅长撒谎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说:“公主……这是,天竺文字。”

    阿拉伯数字起源印度,印度在这个时代被称为天竺,他并没有骗她。

    “云乔你原来还懂得天竺文字么?”

    这年代做宦官的一般家中贫穷,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读书识字。皇宫之中倒是有内学堂能教导这些宦官诗书,却没有人能教他们异域的文字。

    苏徽含混不清的点头说:“略知一二。”

    嘉禾倒是没有怀疑他,因为苏徽一直都表现出学识不凡的一面,她曾经看见过他研读古籍,她在写功课的时候遇上不会的地方,去问苏徽,八成能得到正确答案。

    她不怀疑苏徽会天竺文字,她就是好奇,苏徽为什么会这些。

    “我……只是多看了几本书,胡乱学了一些而已。”苏徽竭力想要将话题岔开,灵机一动对嘉禾说:“公主对天竺文字感兴趣的话,不如我来教公主好了。”

    他只是想要转移嘉禾的注意力,却正中嘉禾下怀,“好啊,你教我。”

    苏徽拈着笔犹豫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教嘉禾阿拉伯数字算不算是干扰历史,万一这孩子学着学着来了兴趣,即位之后一高兴就去攻打印度了怎么办?

    不过他这也纯属脑洞大开的胡思乱想罢了,嘉禾当皇帝的那些年大多时间都是在和朝臣争权,她到死都没能成为那种手握重权呼风唤雨的天子,历史的进程不可能因为她的个人意志而发生太大的改变。

    想到这里,苏徽抬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壹”,接着又写出了阿拉伯数字,“1”。

    “这是一。”苏徽对嘉禾说道。

    嘉禾聚精会神的听着,眼睛明亮。平素里女夫子教她诗书礼仪都不见她如此认真过。

    “这是二。”

    他继续写道。

    “那这是什么?”嘉禾指着纸条上编码中的一个数字。

    “哦,这是四。”苏徽看了一眼。

    “那这个呢?”嘉禾又指着另一个。

    “是三。”苏徽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嘉禾对于阿拉伯数字的兴趣实在是过于浓厚了。

    “那这个?”

    “六”

    “那如果这几个天竺文字组合在一起?”

    “有时候表示没有意义的一序列数字,但有时候不同的数字组在一起,可以表示新的数字。”苏徽一边耐心的说着,一边做示范,“比如说321,就是三百二十一,60,就是六十。”

    嘉禾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文字,只觉得新奇无比,她一方面努力的理解新的知识,一边思考。

    天书上的“4363”,意思就是“四千三百六十三”?

    假设天书上那行天竺文字代表着年份,四千三百六十三指的是多少年?她看懂了文字的意思,然而不懂仙人的历法也是枉然。

    但她忽然想起了,天书上提起过前朝永安四年,天书上在永安四年后又写了一行字,“华历4341”,这是否意味着永安四年即仙人历法中的四千三百四十一年,永安四年距今二十二年,那么4363年也就是……

    嘉禾深吸了口气,4363年,即如今的长业二十年。

    “公主?”苏徽注意到嘉禾又在发呆了。

    “没什么。”嘉禾忧心忡忡的低下头去。

    等到这一结论她并不算意外,她早就有预感,父亲的生命可能就要终结在这几年了。

    那,“华历”又是什么意思?

    苏徽既然能懂天竺的文字,那么会不会懂的破译天书?可是她和苏徽认识的时间太短,她还需要再好好的考虑一段时间才能放心的信任他。

    苏徽看嘉禾好像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赶紧说:“公主,我还病着呢……”他不能再回答嘉禾问题了,越答越露馅。既然嘉禾以为他身体不舒服,那他就索性拿这个来当一回借口好了。

    嘉禾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女孩,苏徽说他身体不适,她便也不再逼问。悻悻点了点头后,她说:“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公主要去哪?”

    苏徽好奇的多问了一声。

    十三岁的嘉禾垂眸叹了口气,又一次显露出与孩童不符合的沉郁,“去做些我该做的事情。”

    第38章 、

    嘉禾在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后,便急忙赶回了紫禁城一趟。

    华历4363年即如今的长业二十年,是她父亲的死期。

    她想要修书一封,告知父亲这件事情,顺便调查清楚负责宿卫皇帝的那些人是否可靠。杜皇后可以联络到已经出发北上的皇帝,锦衣卫的统领是杜皇后的亲信,因此回到紫禁城去找杜皇后是眼下她的首选。

    她在出发找皇后之前,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那本天书。现在顾不得什么了,就算这本书会被烧了,她也得将其带到母亲眼前。三年前她捡到这本书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最初只是将这本书当做消遣翻着玩玩,这三年来天书上的预言一个个的兑现,她慢慢的感到害怕。这本书不能再留在她手上了。

    可这样一本能通古今未来的天书,也决不能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里,否则还不知那人会利用天书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原本打算将天书揣进怀里的嘉禾想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最后她一咬牙只将天书上有关她父亲之死的那几页撕了下来,又将天书上说她会登基的那一页用墨涂黑——反正这一页的内容她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毁了也不可惜。

    做完这些后,她将天书小心翼翼的藏在了道观的地砖之下,将撕下来那几页纸藏进了袖子里。

    自从离开紫禁城之后,她有个问题一直都没想明白,那就是为什么皇后一定要让她出宫。

    她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从小对母亲的尊敬和信任却又是短时间内无法动摇的。在踟蹰之中,她回到了紫禁城内。

    等她赶到坤宁宫时,宫女告诉她,皇后不在殿内。

    “那她在哪里?”

    “去景仁宫瞧邱才人去了。”

    邱才人?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几个月前怀有身孕的坤宁宫宫女。

    杜皇后向来是不喜欢宫里其她女人所生下的孩子的,嘉禾想起了王嫔,心中一紧。

    当她赶到景仁宫时,仿佛是要印证她内心不好的猜测一般,她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

    “你在做什么!”嘉禾喝道。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竟然转身就跑。嘉禾身边的宦官连忙追了上去,将那人拿下,扭到了嘉禾面前。

    嘉禾看见她手里捧着一只瓷碗,皱眉:“你是何人?为什么见到我便跑?”

    那宫女战战兢兢回答:“奴婢是才人的婢女,方才不是对公主不敬,而是、而是急着去给才人送安胎药。”

    “药呢?”

    宫女拿着空空的药碗颤抖着回答:“走得太急,不慎洒了。”

    “说谎!”嘉禾身边的宫人转头对嘉禾道:“奴婢方才分明是看到这女人悄悄将才人的安胎药倒进了那边的花丛之中。”

    宫女吓得面色煞白,忙为自己分辨,“我不是要害才人,是她让我这么做的——”话未说完,她又猛地想起了什么,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