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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她正准备让人把那盒磁带拿去检测,突然有个小姑娘神色着急地闯进赛场,过来找沈娇宁。

    沈娇宁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但看她神色应该是真的有急事,对他们说了声抱歉,走过去跟那小姑娘低语几句。

    她听完,脸色变了变:“谢谢你来告诉我。”

    “那个人说,把消息告诉你,你就会给我钱的。”

    “好,等会儿就给你,你去对面的咖啡店休息一会儿,我等下过来替你结账,也会给你报酬。”她现在还穿着演出服,自然拿不出钱来。

    小姑娘好像有点担心她赖账,但是看了看她艳丽的裙子和不俗的容貌,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期期艾艾地走了。

    打发走小姑娘,沈娇宁着实有点懵。

    国内给她递了一句话,“磁带或有故障”。她已经亲身经历了一遍,这个“或有故障”,就是从三分之一处直接断了啊。

    等她重新过去时,莱斯特主席已经安排好了人,要加急把她的磁带送去检测。

    沈娇宁差点绷不住,眼圈一红,又狠狠咬着唇忍下了,把磁带拿回来,走到莱斯特主席面前。

    “主席,抱歉,虽然磁带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其实即便没有出现问题,中间那段舞蹈也是静默无声的。我就是想用这样的声音对比,来放大这一段舞的感情,让观众聚焦舞蹈本身,不被音乐分散注意力,并在最后重新接上开头的音乐。”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编出这些话来的,但在别人看来,她确实是十分冷静地叙述着:“所以克莱夫先生的操作没有失误,感谢你帮我接上了磁带。刚刚的表演就是我原本设计的演出效果,请评委们按照刚刚的舞台表现给我打分。至于造成了比赛的暂停,我十分抱歉。”

    奥菲莉亚·莱斯特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但她看着这位亚洲选手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跟评委们小声商量了一番。

    最后她说:“好吧,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来。但是音乐中断之后,我们没料到你会继续,后半部分的舞蹈没能认真审慎地观看,所以决定按现场录像给你打分。”事实是他们当时只顾着惊艳了,要是现在直接打分,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分,得照着录像找找毛病再打分。

    “好的,谢谢您。”

    “嗯,明天就会给女生独舞的获胜者颁奖,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

    沈娇宁都应下了。

    评委们重新回到评委席,比赛继续。

    沈娇宁走进更衣室,这里没有了人,她终于不用再强撑着,痛苦地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衣柜上,闭上眼睛,感觉身体有些缺氧,甚至发泄般地撞了一下额头,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点。

    她醒过神,换下演出服,把自己的东西都装好,今天连后面选手的比赛现场都没心情看,拎着东西就准备走。

    走出后台前,黛芙妮拦下她:“你这个样子,该不会以为自己要输了吧?自信点,我看了你的舞蹈,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非常优秀。何况你是自编舞,可以加分。”

    “谢谢,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叙。”

    “沈娇宁,你不能认输,否则输给你的我,还有什么脸面当伦敦舞团的首席?”黛芙妮声音不小,好几个舞者都听到了,黛芙妮曾经输给沈娇宁。

    沈娇宁勉强笑着拍拍她的肩:“真的谢谢你,不过你没有输给我,我们只是交流,没有输赢。”

    她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洒脱,有几分隐士高人的意味。

    跟黛芙妮认识的几位舞者过来问她:“她真的赢过你?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她?”她们都来自不同国家,各国的顶尖舞者就那么几个,很多人都互相脸熟。

    “你们刚刚没看到吗?她的弹跳可以媲美我们团里的莱顿,只是他们国家的舞者跟国外交流少,所以你们不知道。”

    黛芙妮心里默默想,幸好自己在她之前跳完了,否则真是每看一次,去年一起跳《天鹅湖》的碾压感就上来一次。

    ……

    沈娇宁先去对面的咖啡馆,帮那个来传话的小姑娘结了账,然后给了她一笔传话费,看着她开开心心地跑远了。

    她在小女孩儿刚刚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窗外各色各样的行人发呆,直到咖啡馆的服务生过来问她:“小姐,需要点咖啡吗?”这才回过神,对他摇摇头,走出咖啡馆。

    再不满,她还是要给国内报信。

    汪部长从知道磁带有问题开始,就没离开办公室,一直在等沈娇宁的消息:“比赛怎么样?”

    “不确定,磁带断了,后面有一部分是即兴发挥。”

    汪英毅在办公室默默吸了口烟。到底还是出问题了。

    要是换个人来说不确定,他可能觉得正常,但她是曾经说过有十成把握拿奖,要去就是冲着金牌去的。现在那十成把握变成了不确定,他听着都觉得心痛。

    稳拿的奖牌可能要因为这种原因擦肩而过,这感觉不亚于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出国比赛,就当去积累经验了。”他缓了缓,安慰道,“你还年轻,明年苏联也有比赛,后年又是瓦尔纳的下一届比赛,只要你愿意参加,国家是全力支持你的。你不想从政我也不逼你了,以后在总政挂个闲职,然后调回南方军区,作为舞蹈专家指导他们。”

    言下之意是不要她当普通文艺兵了,职位挂在总政,只是被派去部队指导文艺兵,以后还能参加国际性的个人比赛。

    她明白这是汪部长给她的补偿。

    说起来这事也不能怪汪部长,毕竟不是他录的磁带,而帮她弄磁带的人全是出于好心:“谢谢汪部长,等明天这边颁奖结束,我就回国。”

    结束和汪部长的通话,她的情绪依然有些低落,实在提不起劲继续练功,捧着酒店的电话机,半躺在床上,最后还是拨出了顾之晏办公室的号码。

    已经是当地时间六点多,夏令时和国内有五个小时的时差,这个点他应该不会在办公室,只是她无事可做,便拨了这个号码。

    她听着话筒里一声一声绵长的声响足足有半分钟,最后终于听够了,准备挂断时,对面传来一道磁性而沉着的声音。

    沈娇宁愣了愣,他这么晚还没睡?

    顾之晏接起电话,一直没听到对方有声音,差点以为是有人打错,正想挂断,忽然福至心灵:“娇娇?”

    “嗯,是我。”

    “你……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出什么事了吗?”

    沈娇宁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说过要出国比赛的事,他恐怕还以为自己在京市。

    “我来瓦尔纳比赛了,现在我这里才六点多,街上还很热闹。”沈娇宁说,“你知道吗,这里的晚上都是明亮的,路上有路灯,还有人在街边卖小吃,或者进行街头表演。”

    顾之晏安静地听她描述异乡的风景。

    “最漂亮的是沙滩和大海。这里的海面特别平静,看着就觉得安逸;白天的沙滩像镀了金,晚上又像镀了银。你知道曹禺先生写的《原野》吗?里面有一句,‘去那黄金子铺的地方’,这里的景色总让我想起那句话。”

    顾之晏听她絮絮地说了很久,她极少说这么多话,但是很好听,他喜欢听她这样温温柔柔地说话。

    可是他知道,她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等她停下来不再说什么,才问:“是比赛出什么事了吗?”

    她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可能拿不了奖了。”

    “因为这个不开心?”

    “嗯。”

    “你那边才六点多,商店还都开着,出去买一盒巧克力,吃了就会开心了。”

    说到巧克力,沈娇宁道:“我不想吃巧克力了,上回你给的那一盒,吃得我反胃。”

    “你该不会空腹一口气吃了吧?”

    “嗯,吃完还看了沈首长的信,反正可难受了,再也不想吃巧克力。”

    顾之晏道:“那就是那封信的问题,你偏要怪我头上。乖乖的,出门去买点好吃的,喜欢的衣服也买两身,要是回来不方便保管,你全寄给我。”

    沈娇宁忽然又哽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我这就出门去,给你带巧克力回来,让你也尝尝那难受劲儿。”

    她挂上电话,默默走上街头,一家店一家店地向店员询问有没有当地好吃的巧克力。

    另一端,顾之晏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叹气。

    他想了很多遍,等她找自己的时候,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么长时间不找自己,他非常生气。结果等她真的找自己了,什么情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就只剩下欣喜。

    何况她是要出国比赛,那一定非常紧张、非常忙碌,没回信再正常不过。

    顾之晏自己给她找好了理由,又想到她这次比赛不顺利,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忍不住心疼。

    他顿了顿,重新处理起公事,等忙完,开始想办法了解国际芭蕾比赛。

    第133章 《木兰》7   为什么跳芭蕾,就像你为什……

    就在沈娇宁一家一家地逛商店时, 评委们正打开比赛现场的录像,重新观看她那一段表演。

    因为她已经说过,舞台呈现的就是她原本想表达的效果, 加上已经看过一次现场,评委们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们从头开始观看, 前面三分多钟的舞蹈不能不称之为教科书式的表演, 把任何一帧放到书上, 都可以作为教授学生的极致范例。

    观看比赛现场时他们不方便讨论, 这会儿却可以说话了。

    一位评委说:“看她这个动作,我觉得颇有莱斯特主席年轻时的风范。”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奥菲莉亚·莱斯特谦虚地表示:“恐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录音带出问题的时间也巧, 正好是这一段战场厮杀结束,要开始下一段了。

    她的转换非常巧妙,挽了一个剑花, 收剑, 表示结束战争,神情由煞气转为悲怆, 然后开始下一段试图救将士的舞。

    “放映师,这里暂停。”

    录像停下来, 画面定格,眼前是红衣舞者含泪的脸庞。

    “你们怎么看?”奥菲莉亚·莱斯特问。

    “录音带一定是出问题了,就算这一段要安静,也会等她收剑以后突然安静, 没有一个音乐家会像现在这样安排。”

    “她刚刚那一段应该临时删了动作, 音乐突然停了,她把后面的动作删了,直接收尾进入下一段。这是非常考验舞者临场发挥的事,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情况下最好的处理。”

    “客观来看,她的情绪过渡很自然,几乎看不出配乐给她造成的影响。”一个评委走到幕布前,指着她的眼睛说,“你们看她的眼睛,完全是在舞蹈情绪里的,她是天生好舞者,太能表达感情了。”

    莱斯特道:“继续播放。”

    画面又动起来。

    正如那个评委所说,她太能表达感情了。

    现场观看时从观众到他们这些评委,或多或少都因为音乐有些分神,可偏偏只有她没有。

    她含泪刨挖焦土,双手挖不动了,又用手肘去挖,情绪层层递进,绝望一点点加深。

    评委们直到坐在这安静的放映室里,才能静下心来分析出她巧妙安排的层次感。

    到音乐重新接上时,莱斯特又喊了停,望过几位世界级权威芭蕾大师的面孔:“怎么说?”

    “精彩!”

    “毫无问题,仿佛是难受到连声音都听不见了。以声音为界,划分出了两个世界的感觉。”

    奥菲莉亚·莱斯特不得不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不是让你们来做舞蹈欣赏的,还得给这位选手打分哪?明天就要颁奖了,我们要做出理智的决定!”

    “总之我就是觉得非常棒,奥菲莉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拷贝一份这段录像,带回舞团让大家学习。”

    莱斯特说:“看你们这样是准备给她打高分了?但她的录音带出了故障,如果这次拿奖的话,我们如何服众?”

    有人摇头说:“重新接上的部分根本看不出故障,声音和画面极其协调,最多只有前面几个节拍的问题。”他让放映师把录像重新倒回去,开始数拍子,“一二三四,噢,才半个八拍,她就完全反应过来了,还完成了收尾和情绪过渡!这里音乐问题最多扣零点五分,但我要给她的应变能力加至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