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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青路大人,可是有事吩咐?”管事婆子询问。

    青路道:“公子吩咐,拦住陆五小姐。”

    拦住她?陆婉吟一脸呆色,呐呐问,“然后呢?”

    青路盯着面前陆婉吟这张天姿国色的脸,黑脸涨红,脑袋里一团浆糊,努力回想了一下扶苏说的话,猛地抚掌道:“然后带回房。”

    管事婆子抽出自己扶着陆婉吟的手,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了下去。

    陆婉吟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青路扬着一张黑红黑红的大黑脸,露出八颗白牙齿,又朝着她重复了一遍,“陆五小姐,请。”

    “其实,我,我是来找扶小姐……”然后再通过扶莲华想联系上卫国公扶清摇,去救她三姐的。可不等陆婉吟把话说完,青路直接截断她的话,笑眯眯又重复了一遍,“陆五小姐,请。”

    .

    陆婉吟震惊过后,突然想明白,扶苏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尚未摘除,他拦着自己,是怕她祸害卫国公府,祸害扶莲华,祸害梁定安。

    不,她谁都不祸害,她就去祸害他!

    这应该是扶苏的院子,除了几个女使,基本都是男仆。青路领着陆婉吟出现在院子里时,几个女使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出现在男郎的院子里,这不合规矩,陆婉吟知道,或许今日出了卫国公府,她的名声就毁了。

    陆婉吟不知道扶苏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可为了三姐,她没有办法。名声罢了,哪里有三姐的命重要。

    院中种满青翠玉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陆婉吟坐在屋内,盯着半开的窗子看,入目是一片翠绿,仿若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把一切世俗礼仪都扔在了外面。

    陆婉吟紧张的口渴,她左右看看,发现这是一间不怎么住人的厢房,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然后再低头,便见面前桌上摆置着美酒佳肴,像是专门在等着她。

    扶苏到底是什么意思?饶是陆婉吟有万般玲珑心思,也猜不透扶苏的想法。

    “陆五小姐,我去唤公子。”青路拱手,径直往扶苏的书房奔去。

    书房内,男人正拿着筷子在拼凑几颗金子。这金子被剪得歪七九八,实在是不好拼。

    “公子,陆五小姐已经在厢房内等着您了。”青路站在书房门口高声说完,扶苏手里刚刚拼好的一个腿儿就那么垮了。

    什么玩意?

    第14章 你好表哥

    陆婉吟看着面前的白玉壶,抿唇,抖着指尖思索半刻,素手轻抬,斟酒自酌。

    清酒入腹,满口留香。果然不愧是卫国公府,连酒都是无尚美味。

    陆婉吟缓慢呼吸,嗅到空气中细腻的酒香。她半眯起眼,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

    外面传来脚步声,略急,暴露了来人焦躁愤怒的情绪。

    陆婉吟猛地一下将面前的玉壶推倒,里头的酒液浸润出去,扬了一桌,浸湿陆婉吟单薄的袖口。

    打翻了酒壶,屋内酒香四溢,不知是从小娘子身上传来的,还是从外头渗进来的。

    .

    屋外廊下,扶苏阴沉着一张脸疾走,衣袍猎猎。

    他在书房内听完青路的话,登时面色大变,气得几乎咬碎一口牙,要不是打不过青路,他早就要用自己的折扇把他的蠢脑袋捶爆!

    让他处置,他居然把人给他带进了院子,带进来还不算,竟然把人安置在了那个房间里!

    “公子,我看到那房间里有酒菜,便以为……”青路捂着自己被打出十几条红肿折扇痕迹的脸,支支吾吾。

    扶苏深吸一口气,“现在,立刻,马上把她送出去。”

    “是!”青路立刻准备回去将功补过,不想扶苏看一眼沙漏,面色一变,推开青路就行在了前头。

    .

    房门被猛地推开,扶苏阴着脸出现在门口。

    小娘子扶在桌上,似乎是睡了。她偏着头,露出那半边蕴着酒色的面颊,薄薄一层,透出细薄的软。

    扶苏皱眉,疾步而入,一把按住刚刚被推开一条缝的书架,朝着那条缝轻轻摇头。

    书架不着痕迹地移回去。

    扶苏轻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看向依旧伏在那里的陆婉吟。他拔出腰间折扇,动作粗鲁的上去用折扇推了推陆婉吟的脑袋。

    陆婉吟动了动,抬起头,睁开那双朦胧水眸。屋外尚存着光,屋内却已点上一盏琉璃灯,光色氤氲,浸入眸中,波光潋滟,水色四溢。

    男人并未被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蛊惑,他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极刑的犯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陆婉吟,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阴冷的折扇抵到她脖颈间,凹凸不平的扇骨磋磨着她的肌肤,就像扶苏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浩瀚玉树一般清冷俊雅的人,骨子里透出一股难掩的狠戾之色,阴晴不定,诡谲至极。

    陆婉吟几乎忘了,这是卫国公府的扶苏公子,天生的贵者。

    “表哥?”小娘子醉意朦胧,伸手握住那折扇。指尖软绵绵的,搭着这硬骨,像是要用指尖的温度将其化为绕骨柔。

    “表哥好狠的心呐,欺我阿娘去的早,父亲不管事,大娘子又厉害,就这般磋磨我。我为了阿娘临终前的话,一心一意待表哥,如今阿娘夙愿得尝,吴家终归是有了表哥这么一位光宗耀祖的。”

    小娘子哭得凄凄惨惨,仿佛扯开了嗓子的戏子,“我是真心为表哥欢喜,却不想表哥志存高远,反倒觉得是阿娘拖累了你,是我累了你的名声。当初若非阿娘委身兴宁伯爵府做妾,拿了银子回去,表哥你这条性命怕是早就不在了。”

    陆婉吟说得动情,想起亡母,泪涌上来,愈发难以自持。她软着身子滑倒在地,娇花一般柔弱无力,斜靠坐在地上,脑袋轻轻落下,抵到扶苏小腿上。

    扶苏身形未动,垂眸看她,从小娘子乌黑的发顶顺着莹白纤弱的脖颈往下落,那宽松的衣领下,凝脂玉色下拉出的弧度,显得极其脆弱而娇美。

    扶苏脸上阴沉神色渐褪,双眸浸出一股浅薄的暗色。

    小娘子颤抖着身子,连指尖都浸出一层苍白之色,那哽咽的,极力掩饰住的哭腔,比之前那股子娇娇媚媚,故作娇吟的声音更令人动容。

    扶苏捻着折扇一角,收起时滑过那香腮脖颈,窸窸窣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惹得小娘子身子一颤。

    男人面上戾气渐收,似被勾起了兴致,挑眉问,“临终前的话?”

    “表哥连阿娘临终前说的话都忘了吗?”陆婉吟捂着心口,悲伤到不能自抑,泪珠珍珠似得滚落,“若非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万不能厌弃表哥,定要助表哥出人头地,我何苦这般在兴宁伯爵府那虎狼窝里磋磨多年?”

    前头的话略显夸张,后面的话却几乎是嘶吼着出来的。陆婉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赶紧回转,娇声软气,“当年我初及笄时,多少人来求娶我,我想着阿娘的话,与父亲置气,与大娘子结了怨恨,心中一念记着阿娘的话,却不想,却不想……”

    陆婉吟拽着扶苏的裤脚,额头抵着他的小腿,又转回了呜呜咽咽的哭。她似是想站起来,可实在是醉得没力气了。

    因此只能抓着男人的袍角哭,哭得十分伤心,那泪泉水般涌出来,几乎浸湿袍角。

    扶苏与吴楠山确实不算深熟,先前只是点头之交,后来吴楠山中了进士,他才与他多说了几句。

    对于吴楠山这个人,扶苏并不十分了解,只听他提过几句自个儿有位表妹,生得是极好看的,一心一意待他,日后若他得了功名,定是不会负她的。

    一开始,扶苏知道陆婉吟这个女人是从吴楠山口中。寥寥几语,一个浅淡轮廓便被勾勒而出。

    一个女子,生得貌美,对吴楠山痴心情深。有这样的表妹在,吴楠山自然也表示自己绝不会负她。

    那时候,与吴楠山一道的男郎们自然是羡慕的,一方面羡慕他有痴心貌美的表妹爱慕,另外一方面也觉得这吴楠山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

    扶苏想,他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才下意识觉得吴楠山确实是个可以结交的寒门志气子弟。

    不过自从吴楠山被钦点为进士后,便鲜少谈起这位表妹,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仕途,以及真阳县主身上。

    扶苏并不十分关心吴楠山,也不关心陆婉吟,就连上次吴楠山问他的话,他也是随口而答。

    至于为什么如此回答,只因为那日里他瞧见了这小娘子在桃园内的一举一动。

    虽只看了几眼,但在扶苏的印象中,陆婉吟这个女人立时便被划分成了心机深沉,欲望明确的伯爵庶女。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数都数不清。若真要说她与旁的人有哪些不同,大概就是容貌吧。

    不算绝美,偏生了张令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脸。

    扶苏从未了解过那些环抱着目的的女人,因为他只需瞥一眼就能知道她们心中在想什么,所以当吴楠山在桃园亭内问他那句话时,扶苏径直便开了口。

    如今看来,或许是他错怪她了也说不准。

    她哭得着实惨,也实在是委屈。她似乎只是一个为了孝心,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小娘子。

    扶苏想,或许真是他错了。

    小娘子猫儿似得绵软,磋磨着他的小腿。呵出的热气氤氲如雾,让扶苏想起了碧纱橱内的一蓬熏香。

    陆婉吟抬头,她脸上酒晕未褪,双眸澄澈却漆黑,里头浸出一旁湿润的迷茫之色,发烫的面颊看着异常可口。

    男人垂眸看她,眼神纯黑,不辨神色。

    小娘子眨了眨眼,一颗豆大的泪珠便挂在眼睫上,似落非落,如露坠花,令人陡生怜惜。

    扶苏想,或许那日之事,真的只是意外。

    小娘子噙着泪,问,“表哥,你怎么不说话?”

    扶苏沉吟半刻,垂眸看她,视线从那滴混入领口的香汗上移开,指尖动了动,吐出一句话道:“这样的表哥,不要也罢。”

    第15章 一抹胭脂

    吃醉了酒的女郎,不太清白人家的清白小娘子,半夜三更的从卫国公府里被送出去,委实对名声不大好。

    扶苏思来想去,让女使把陆婉吟送到了内院厢房里暂住,并吩咐全府上下不准提及今日发生之事。

    青路似有些不服气的朝扶苏看一眼,黑着脸,露出清晰的眼白,小小声吐出四个字,“始乱终弃。”

    扶苏,“……滚出去。”

    清俊高雅的贵公子,终于也是忍不住飚了脏话。

    .

    世界终于安静了,扶苏看一眼倾了满桌的酒,再看一眼已然冷却的菜,终于是走到书架前轻叩了叩。

    书架被小心翼翼地推开,走出一个男人来。

    披着黑色斗篷,带着黑色兜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白皙瘦削的下颌,扶苏拱手,唤他,“殿下。”

    可怜的殿下在书架后面足足站了半柱香,被圣人罚站的时候都没这么惨,这样一想,脸色就有点不好看,然后再看一眼桌子上的酒菜,差点晕厥,哆嗦着手指哽咽,“你我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就给我吃这些东西?”

    扶苏:“我让人重新准备,劳烦殿下再回去站会儿。”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