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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莲心点头,“晋王原本是想把小娘子留在府里的,小娘子说要回来,他允了,若是以前,是不会允的。”

    周氏:“他也是个有心的。”

    莲心笑眯眯道:“小娘子也会放下身段哄他,如果说以前是迫于外界因素,那这回就是真心实意的哄他。”

    周氏心里头感到宽慰,抱手说道:“且看着吧,这两人再怎么折腾,都是会走到一块儿的。”

    莲心:“奴婢也觉得小娘子跟晋王会走到一起。”顿了顿,“当初在朱家院时,那神婆曾说过小娘子是有泼天富贵的人,定然错不了。”

    周氏细心叮嘱:“这些日你好生盯着她,该规劝的还是劝一劝,莫要什么都由着她胡来,林家可经不起她折腾的。”

    莲心正色道:“主母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周氏轻轻拍她的手,“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若小娘子的前程好,你往后的前程自然也好。”又道,“你跟了她数年,往后她有个好前程,也会想法子脱了你的奴籍,给你寻个好人家,不再无枝可依。”

    莲心脸红道:“奴婢喜欢小娘子,就想跟着她,哪也不去。”

    周氏:“女郎家迟早都会嫁人,你好好护着她,她会为你考虑的。”

    第163章   思维碰撞

    待到申时, 林秋曼才回王府,临走时叮嘱林清菊,让她在家里多住两天, 照看一下那两个孩子。

    林清菊送她出门, 说道:“你把自个儿照看好就行了,家里头有我, 且放心。”

    主仆俩上了马车,忠叔御马前往晋王府。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日头也比先前长了些。

    李珣散值回来天色还早, 之前耽搁了三天, 落下不少事务, 明天又是休沐,故带回来处理。

    林秋曼在门口接迎, 他下了轿,抿嘴笑道:“你倒回来得准时。”

    看老陈从轿中取出不少公文,林秋曼努嘴问:“殿下晚上要熬夜了?”

    李珣扶着她进府, “明日休沐,不能陪你外出, 得处理先前耽搁下来的公务。”

    林秋曼洗涮道:“说得好像以前殿下陪奴外出过似的。”

    李珣被噎了噎。

    两人对视, 除了渭城和秋猎外, 他俩还真没出去闲游过。不过仔细一想, 他除了去寺庙听禅, 也极少游山玩水。

    林秋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殿下这日子过得实在贫瘠匮乏。”

    李珣:“……”

    林秋曼:“王府, 政事堂,王府,政事堂, 两点一线。”顿了顿,“不应该是王府,三十多亩地呢,也够逛许久的了,应该是书房,政事堂。”

    李珣:“……”

    林秋曼歪着头看他,无比嫌弃问:“你有什么乐子嗜好吗?”

    李珣想了想,“听禅悟道?”

    “那是老年人干的,年轻人干的呢?”

    李珣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的生活好像真的很枯燥无趣,一时竟拿不出能说得出来的爱好来。

    林秋曼道:“奴若有殿下这样的条件,首先得弄美姬司乐入府,要特别会跳舞的那种,散值回来听听小曲儿,放松放松,那多惬意呀。”

    李珣斜睨她,她继续道:“殿下跟隔壁街的宋御史关系挺好的,约一起喝两杯乐一乐,不挺好的吗?”

    李珣忍了忍,“宋致远,御史台的,职责监察百官。”又道,“晋王府,皇城根儿脚下的,府里天天声乐,找削呢。”

    林秋曼:“三十多亩地,谁听得到啊。”

    李珣:“那还不如骑枣红马去跑几圈。”

    林秋曼的眼睛不由得亮了,汗血宝马啊,明儿怎么都得去试试。

    回房更衣换便服,林秋曼对那章服兴致勃勃,拿着仔细研究了会儿。

    李珣自己穿宽松的交领便服,问:“你瞅什么呢?”

    林秋曼偏过头看他,“殿下极少穿亲王制服。”

    李珣:“那个太繁缛了,一般情况下不怎么穿。”顿了顿,“除非重要场合。”

    林秋曼替他系腰带,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还想着当官儿呢?”

    林秋曼点头,“奴也想过把瘾,就马县令那种。”

    李珣失笑,捏她的脸道:“出息,那是最不容易干的差事。”又道,“人人都想做京官,你又可知从县令升到京里,一辈子估计都不得法。”

    “姐夫秦秉南不就爬上来了吗?”

    “他呀,状元出身,做过京官,下调县令,再提回来,跟从底下爬上来的不一样。若是从底下往上爬,一辈子都爬不起来的。”

    “若是从军晋级,是不是要容易一些?”

    “那是自然,但付出的却更凶险,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那是靠胆量挣来的前程,是真正的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拼出来的道途。”

    林秋曼酸溜溜道:“如此说来,还是你们这群人好,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李珣挑眉,“那你瞧瞧皇室里八个兄弟姐妹,如今还有几人存活?”

    林秋曼沉默。

    李珣:“你再瞧瞧华阳的经历,在国政面前,所有权贵子女都是棋子利益。家族既是护佑他们的树荫,也是要让他们为之牺牲反哺的桎梏,这样才能长久维持一姓兴旺。”

    “有时候我倒宁愿做个平头百姓,随波逐流,没那么多厮杀权斗,简简单单的,每天琢磨着口粮生计,也总比日日睡在刀尖上安稳。”

    林秋曼:“奴不信殿下是安于现状的人。”

    李珣:“谁不想安稳,谁不想躺赢,谁不想舒适安逸呢?”

    林秋曼认真道:“安稳舒适固然重要,但奴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价值,都有他想去实现的愿望。”

    这话令李珣生了兴致,“此话怎讲?”

    林秋曼:“就拿殿下来说,你常年累月勤勉,不就是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吗?”

    李珣没有说话。

    林秋曼继续道:“咱们再拿吴嬷嬷来讲,她对你忠心,事事周到熨帖,不就是把希望寄托到殿下身上,想看昭妃一生的培养心血没有白费,想看你爬到巅峰吗?”

    “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自我价值。殿下手握权力,站得高看得远,自然看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价值,但不代表没有。”

    “殿下所信仰的价值是家国天下,是黎民百姓。而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价值或许是一日三餐,或许是发家致富,更或许仅仅只是平静安宁。这些都是我们为之去努力争取的,它自然没有殿下的信仰那般厚重有分量,却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活盼头。”

    “奴以为,一个人只要他有盼头,并为之去争取,那就是一种自我价值,而去实现拼搏的过程则是自我价值的体现。”

    这番话引起了李珣的深思,他若有所思问:“那你的价值是什么?”

    林秋曼仰头看他,“奴的经历殿下是看到了的,从最初的投湖到后来的自立门户,哪一件不是引得众人津津乐道。”

    “可是人们为什么要津津乐道啊,因为奴不顾一切挣脱了官家娘子的礼教规矩。这是不符合世俗给女郎立下来的边界,但是奴打破了它。”

    “可是奴为什么要打破它呢,因为奴不服气呀。凭什么女郎就得被禁锢在那四方宅院里,明明是韩三郎背信弃义,为什么觉得丢脸去投湖自尽的人是奴,而不是韩三郎呢?”

    “奴就想不明白了,奴凭什么要忍辱负重,去受世人的眼光审视,而无视自己的渴望需求呢?”

    “奴相信,还有许多跟奴一样在婚姻家庭里受困的女郎。她们跟奴一样在苦苦挣扎,却因为世俗礼教而抑制自己的渴望,只能去忍耐去承受。”

    “但奴更愿意相信,当她们无法承受,而又不愿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她们就会去想法子寻求生路。而奴的价值信仰,便是站在那里拉她们一把,让她们像奴一样从礼教世俗中挣脱出来,能活得像个人样。”

    “奴更知道,奴的力量很微薄,但奴就是很高兴呀,看到她们从泥潭里挣脱出来对奴笑时,奴可欣慰了。”

    “那种感觉殿下应该也能明白,就像渭城遭难,殿下主持大局杀贪官抚慰百姓时他们对你笑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坦露为什么执着于上公堂的缘故,以前她是从来不会说的,因为说了他也不会理解。

    他是被父权哺育大的男人,皇族权贵,一切利益的出发点皆是男性立场。

    但现在她愿意说了,因为吴嬷嬷去世他会哭,证明他也是有人心的,既然有人心,有人情味,那沟通起来就不会像往日那般困难。

    听了这些话,李珣的内心确实是有些触动的,他垂眸睇她,“所以你跟华阳志同道合。”

    林秋曼点头,“对,跟大长公主志趣相投,所以我们能走到一块儿。”顿了顿,“京城里能跟殿下走到一条道儿上的人,定然也是志同道合者,奴说得对吗?”

    李珣收拢她的腰肢,捏住她的下巴道:“往日我倒是小瞧了你,野心还不小。”

    林秋曼:“殿下的野心更大,这京城只怕是装不下的。”

    李珣:“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拉多少女郎出来呢?”

    林秋曼坚定道:“奴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一辈子去做这件事情。把它当成奴毕生的志趣,唯一要做的事情。”顿了顿,“说不定今年只有我林二娘一人上公堂替女郎们辩理,明年后年又出现第二个林二娘,林三娘……”

    “你看现在的华阳馆,第一批送走了,又来第二批,第三批,源源不断的来。奴相信,往后也会有其他女郎试着上公堂辩理,第二个,第三个。”

    李珣指了指她,“倒是个狠人,你有这份志气,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个。”

    林秋曼:“奴就喜欢干这个,高兴,痛快。”

    李珣:“不折腾死你。”

    林秋曼:“殿下干的差事,不也是折腾吗?”

    李珣:“……”

    两人盯着对方,李珣不承认对她是有几分欣赏的,不屑道:“胡搅蛮缠,不跟你说了。”

    晚上用完饭后,李珣又坐在灯下批阅公文。

    老陈端来参汤,他头也不抬,“林二娘睡了?”

    老陈:“已经歇着了。”顿了顿,“她问老奴殿下的枣红马能不能骑,明儿想在马场里跑两圈。”

    李珣失笑,抬头道:“就她那小身板还想骑枣红马呢。”

    老陈:“是觉得新鲜。”

    李珣搁下笔,端起参汤一饮而尽,说道:“她要作死就让她作死,你明儿叫阿谦护着些,别摔下来。”

    老陈送上漱口的浓茶,李珣漱完口拿帕子擦嘴,稍稍扭了扭脖子。

    老陈道:“天色也不早了,郎君早些歇着,明日再忙也不迟。”

    李珣“唔”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老陈:“已经过了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