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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林秋曼恨声道:“苏小小无辜,可是我林二娘又何尝不是!我风光大嫁,欢欢喜喜盼着丈夫垂怜,新婚夜却独守孤灯到天明,成了韩府笑话!三郎啊三郎,你给我的羞辱……哪怕到至今想起来,仍是让人恨之入骨。”

    韩商绝情道:“你该!”

    “哈哈,对,我该!往日你作践我的报应全都落到苏小小身上了,该!”

    这话委实太毒,把韩商气得暴跳。

    林秋曼一张利嘴毫不留情地攻击他,连珠带炮道:“你在我身上种下的因,结成的果全都落到了苏小小身上,这就是报应!她有今天,也是你韩三郎造成的,你有什么颜面来斥责我,自己没本事护住心爱的女子,却来怪被你逼死过的发妻。你韩三郎还是个男人吗,你还有脸做人吗?!”

    “你!”

    “我与你成婚三载,日日被你磋磨,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最后却被你一纸休书逼得投湖自尽。三郎啊三郎,我林二娘再不是人,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妻。你欺辱我至此,逼得我投湖,良心可曾有过不安?”

    “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对,我是自作孽,你又何尝不是?!”

    韩商额头青筋跳动,不愿与她争辩。

    林秋曼咄咄逼人,“当初你既然不愿娶我,大可和离放我一条生路。就算我大哥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至于能干涉到忠毅伯府的家事。可是你没有,韩家放不下颜面,宁愿把我困死在里头,也不愿给二娘生机。”

    韩商反驳道:“是你自己贪恋荣华富贵,反倒怪我不给你生路。”

    林秋曼咬牙道:“是,二娘贪慕虚荣,舍不得韩三夫人的名头。那是因为二娘心中有恨,恨苏小小夺走三郎,更恨自己不能得到三郎垂怜!”

    这话令韩商怔住。

    林秋曼失魂落魄道:“二娘有错吗,我名正言顺嫁到韩家,不过是想获得夫郎的一丁点疼宠罢了。二娘不贪心的,真的,二娘一点都不贪心,只盼着三郎能正眼看我,对二娘笑一笑,哪怕是一声问候都好。可是三郎,我是你的发妻啊,你可曾施舍过我一丁点怜爱?”

    说到这里,林秋曼已是泪雨如下。

    看她软弱悲伤的样子,韩商的内心说不震动是假的。

    先前明明那么牙尖嘴利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卸下盔甲,露出女子柔弱心肠,击得他恻隐难堪,五味杂陈。

    韩商喉头滚动,只觉得如鲠在喉,“你又何必如此。”

    林秋曼凄凄地望着他,眼中含着绝望,“二娘错了,正是因为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才在得到休书时彻底疯魔了。二娘恨呐,投湖落水时真的好冷,可是再冰冷的湖水都抵不过三郎的薄情寡义。”

    韩商默默垂下了头。

    林秋曼落泪道:“二娘被三郎逼死过一回,往后什么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此后两清,谁也不欠谁了。”

    也不知是倦了还是厌了,她拿手帕轻轻拭泪,小声抽泣起来。明明美得那么张扬,却又娇弱悲伤,柔肠寸断,引人生怜。

    韩商的视线落到她的颈脖上,绯红与雪白相衬,似在控告他对她造成的刻骨伤害。心中终是残留着几分不忍,语气渐渐变得柔和了些,“你不顾两家颜面造出思过书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于阿妩被祖母亲自打发转卖,逼迫我前来求和。现在想两清,只怕没那么容易。”

    林秋曼咬唇不语。

    韩商阴郁道:“既然当初林文德这么费尽心机把你塞进忠毅伯府,我便如了他的愿,成全了他。”

    林秋曼还是不语。

    头顶上又传来韩商不冷不热的声音,“祖母亲自来林府接你,算是给足了面子。你造出来的丑事,不就是为了再回忠毅伯府吗。林二娘,我今天得好好恭喜你得偿所愿。”停顿片刻,又讥讽道,“你兄妹二人当真好手段,韩某佩服。”

    林秋曼无辜地抬起头,楚楚可怜道:“倘若二娘说……想讨要三郎的一封和离书,三郎会不会给?”

    此话一出,韩商怔住,似觉得不可思议,“和离书?”

    林秋曼点头,幽幽道:“二娘别无所求,只求一封和离为自己正言,日后若是再嫁,也不至于背负上无所出的帽子,让他人忌讳。”

    这话把韩商给气得不轻,几乎失态道:“痴心妄想!”

    林秋曼被他吓着了,委委屈屈地低头,不敢看他。

    见她畏首畏尾的样子,韩商心中火气更甚。

    欲擒故纵!

    一定是欲擒故纵!

    林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刁钻奸猾,机关算尽。枉他刚刚还动了恻隐之心,怜她不易,哪料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偏不如你的意!

    “你想要和离书也行。”

    林秋曼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

    “到忠毅伯府来拿。”

    “……”

    啧啧,合着耍起了无赖。

    韩商怕自己再失态,甩袖而去。

    林秋曼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安地绞着手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韩商彻底消失后,她才转身平静地整理仪容,刚刚还哭得凄凄切切,转眼就面无表情。

    晚上周氏来海棠院同林秋曼说体己话,虽然知道下午韩商曾对女儿动过手,但只要想到有韩老夫人撑腰,腰板便挺得直了起来。

    林秋曼懒洋洋地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听她叨叨絮絮。

    周氏心情高兴,自言自语道:“咱们二娘是有福气的人,多亏老天爷开眼,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林秋曼幽幽道:“阿娘觉得韩三郎是良人吗?”

    周氏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你如今的情况,不跟他还能跟谁?”

    林秋曼没有说话。

    周氏继续说道:“二娘现在声名狼藉,韩三郎亦是如此,你若不回忠毅伯府,还能去哪里,难道要一直呆在林家让大郎供养着吗?”

    提到林文德,林秋曼忽地翻身看她,眸色深深,“阿娘,当年我能嫁进韩家,大哥费了不少心思吧?”

    “不瞒你说,当年能攀上忠毅伯府我想都不敢想。林家虽是世家,但到你祖父那一辈就已经没落了,朝廷里没人,子嗣又单薄,只剩下了我们这一支。大郎心气儿高,一门心思钻营,想重振林家,当时我想着你能高嫁也算是一桩美事,岂料……”

    “那阿娘事先知道韩三郎已经与他人有私情了吗?”

    “这我倒不清楚。”

    林秋曼轻轻的“哦”了一声,周氏劝道:“韩家愿意不计前嫌接你回去,也算是全了两家的颜面。你被休妻回来要死要活,不也是舍不得韩三郎吗,现在他改过自新,愿意同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莫要同他置气了。”

    林秋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周氏伸食指轻轻戳了戳她,柔声道:“现下只有咱们娘俩,你跟娘说句实在话,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秋曼垂下眼帘,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漫不经心缠绕,“韩家是火坑,嫁韩三郎我后悔。”

    周氏笑道:“女人嘛,嫁哪个男人都后悔。”

    这话委实犀利,林秋曼噎了噎,异想天开道:“二娘想嫁的男人,定是那天上的皎皎皓月,他的品性一定要端贵雅正,心胸豁达,并且还不能纳妾,要从一而终!”

    周氏嗤笑一声,打趣道:“你要的皓月啊,京城里倒有一个。”

    林秋曼好奇问:“谁呀?”

    周氏指了指天上,“皇叔晋王。”顿了顿,“可惜啊,咱们二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想嫁他的世家贵女可多着去了,没你林二娘的份儿。”

    林秋曼不服,“万一哪天他眼瞎了呢?”

    周氏:“……”

    第9章 二娘报官   撕逼大战正式开场

    母女一番戏语打趣,周氏一个劲儿埋汰自家闺女,佯装嫌弃。

    林秋曼在她怀里撒娇,比起上一世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现在这个“家”简直不要太好。虽然跟兄嫂不对付,但有一个疼宠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林秋曼很知足。

    周氏轻抚她的背脊,叹道:“娘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姐妹能与夫家和睦,平平安安过一生。”

    林秋曼没有说话。

    周氏温柔道:“听阿娘的话,别跟韩三郎闹得太僵,你往后还要仰仗他,留条后路总是好的。”

    林秋曼轻轻的“嗯”了一声,周氏只当她听了进去,没再继续唠叨。

    之后两天韩商曾来过一回,林家对他非常热络,林秋曼也没表现出抵触的样子,大家都以为这事就算是成了。

    原本林清菊想着事情告一段落只等着夫家来接她回渭城,谁料林秋曼期期艾艾,竟又向她打听起放告来。

    林清菊顿时诧异不已,皱眉道:“二娘莫不是还惦记着报官?”

    林秋曼没有吭声。

    林清菊急了,脱口道:“你是不是疯了,韩三郎都已经来求和了,并且还有韩老夫人替你撑腰,往后你在韩家有头有脸,前程不可估量,怎么还要胡搅蛮缠?”

    林秋曼耷拉着头不说话。

    林清菊恨恨地掐了一把,“你说话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秋曼被掐疼了,吃痛道:“好姐姐,我跟韩三郎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当即把苏家,林家和韩家的恩恩怨怨一股脑讲了,惊得林清菊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时陷入死寂,林清菊隔了许久才头痛道:“你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

    林秋曼反驳道:“这孽可不是我造的,是大哥造的。”

    林清菊被噎得无语,林秋曼严肃道:“我琢磨着,大哥估计还不知道韩三郎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你真认为大哥对苏家……”

    “咱们先不提大哥,若你是韩三郎,被林家如此折腾,日后又当如何?”

    “这……”

    “阿姐,二娘很是艳羡你与姐夫能琴瑟和鸣,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想求得如意郎君一心一意待我,可是韩三郎不是那个人。”

    林清菊看着她,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先前顶着莫大的压力抛出思过书闹得满城风雨,总算换来韩家求和,结果还没高兴两天,又得知了这事,真真是一波三折!

    林清菊心神不宁道:“这事若是闹到公堂上,母亲和大哥定会被气疯。”

    林秋曼:“若是不闹,阿姐可又忍心看着二娘进那火坑,被韩三郎日日磋磨?”

    林清菊眼皮子狂跳,陷入两难。

    林秋曼冷静道:“这事坏就坏在苏小小并非一般的风尘女子,韩商也非纨绔之流。他俩患难与共,经过了此番波折,那苏小小已然在韩三郎的心里头生了根,谁也别妄想着能拔掉。”

    “问题是对簿公堂便是与韩家彻底闹翻,你可曾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