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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法庭之上

      埃斯顿的支吾慌乱,库柏的勉强生硬,都表明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法官看得出来,陪审团成员亦能看得出来,就连观审席上的公众也都能看得出来。

    控诉方座席上的埃斯顿和库柏是在撒谎!

    只是,这情节的反转也忒迅速了些,让他们都感到了有些无所适从。

    象党候选人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控诉方的埃斯顿局长和库柏团长为什么要在这种小问题上撒谎说假话。而坐在同一排另外一侧的亚当布雷森则松了口气,法官必然会同意取证库柏和埃斯顿的值班记录,如此一来,克拉伦斯便有了足够的时间等着斯坦德到庭,而斯坦德一旦踏入了法庭,那么,克拉伦斯便会毫不犹豫地打出自己手中的王牌。

    当庭法官的心情犹如坐了趟过山车,此刻,他都有些迷糊了,不知道这案子还要扑朔迷离到什么时候。但眼前辩方律师的请求还要答复,而且,还得是必须同意,否则,便会有包庇控诉方的嫌疑。“本庭同意辩方律师的请求,请本庭法警立刻前去取证。现本庭宣布休庭,开庭时间待定,休庭期内,控辩双方必须与本庭指定区域内活动,不得与外界接触。”

    一声槌响,法官面色凝重,率先退场。

    跟着,便是那十二名或微笑,或蹙眉,或沉思,或茫然的陪审员鱼贯而出。

    观审席上的公众们也是各色心态,或三五一群,或独自一人,或窃声讨论,或静心思考,但方向,却都是法庭之外的自由活动区域。

    身为候选人,亚当布雷森享有一个独立的休息室,在那里,可以抽支烟,也可以躺着小憩,或者是喝上一杯咖啡,甚至还有些糕点可以用来裹腹。进到了休息室中,亚当布雷森将罗猎康利交到了身旁,叮嘱道:“再开庭的时候,估计斯坦德就会被带到法庭上了,只要斯坦德一到,克拉伦斯便会向他们发起最后一击,届时,阿诺德署长也会出庭作证。康利,我知道你已经将诺力当做了朋友,而诺力更是把你看做了兄弟,在最后的关头,我希望你能保持镇定,配合克拉伦斯给他们致命一击,让他们就此失去自由!”

    罗猎随即拍了拍康利的肩,道:“相信我,康利,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出法庭,法庭外,安良堂的兄弟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会护送你离开金山并抵达迈阿密,在迈阿密,有一位叫罗布特的雪茄商会将你们父子送上驶往古巴的轮船,只要到了古巴,你们父子就算安全了。那边会有人帮你们父子办理新的身份证明,想留在当地就留下来,不想留的话,到哪儿去都没问题,只要不再返回美利坚合众国就行。”

    康利道:“我当然相信你,诺力,还有布雷森先生,请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慌乱的,我一定能配合好克拉伦斯律师,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不过,诺力,我还是想劝你放弃原来的计划,我不怕坐牢,但我真的害怕失去你这样一位朋友。”

    亚当布雷森用着和康利几乎一样的眼神看着罗猎,亦是希望罗猎能够放弃他那铤而走险的计划。“诺力,康利的劝告是有道理的,我和克拉伦斯讨论过,由他为康利辩护,很有希望将康利的判处降低到十年左右的监禁。”

    罗猎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说过,这个问题不在讨论范围内。”

    另一侧的一间独立休息室中,埃斯顿哭丧着脸面对着库柏。

    他们二人虽然借故支开了那两名警察局的律政助理,但仍旧担心隔墙有耳,因此,也只能以手势、表情及文字进行交流。

    “我们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埃斯顿在沙发的扶手上边写边比划。

    库柏摇了摇头。

    埃斯顿长叹了一声。

    库柏向埃斯顿招了招手,埃斯顿赶紧将耳朵靠了上去,库柏低声道:“我们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二个错误,只要我们今天离开这法庭,那么,我们便会立刻成为一名在逃的通缉犯,而我们现在几乎是身无分文,往哪儿逃?往哪儿跑?”

    埃斯顿反过来附在库柏的耳边悄声道:“可是,我的值班记录上却只有那一天。”

    库柏点了点头,再附回到埃斯顿的耳边,低声道:“那并不致命,埃斯顿,再开庭的时候,我会向法庭坦诚承认撒谎,之所以撒谎,无非是想保护我的线人,那名线人是安良堂的人,一旦身份曝光,就会遭致报复。我想,法官和陪审团是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的。”

    埃斯顿重燃希望,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为轻松的当属克拉伦斯。

    这场举世瞩目的案件对他来说却是他律师生涯中相对轻松的一场。案情看似扑朔迷离,但同董彪交流过之后,却感觉所谓的扑朔迷离不过是表象,只需往里深入一层,这案情便是水落石出,而深入一层所需要的证据证人,那个叫诺力的年轻人也帮助自己找到了。需要他做的,不过就是把时间拖延下来,等到斯坦德到达法庭后,再将这些有力的证据一一摆放出来就够了。

    吃了几块糕点,喝了一杯白水,克拉伦斯拉上了窗帘,躺在沙发上,美美地眯了一觉。

    下午两点整,法庭重新开庭,此时,法警已经取证归来,而斯坦德也已经被带至法庭外等候传唤。

    法官的法槌刚一落下,不等物证员出示取证来的那两份值班记录,库柏便起身要求发言,也不等法官是否同意,库柏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我承认,我在法庭上撒了谎。事发那天,线人是和我取得联系的,在得知唐人街即将要发生一起暴乱事件的时候,我通知了埃斯顿局长,然后连同一起赶赴了唐人街。”

    法庭上下,少不了的又是一阵哄乱。

    “肃静!肃静!”法官的法槌再次敲响,待稍稍安静后,法官问道:“库柏团长,你可知道在法庭上撒谎意味着什么吗?”

    库柏沉稳道:“回禀法官阁下,我知道,在法庭上撒谎当以伪证罪判处。但是,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我之所以要伙同埃斯顿向法庭撒谎,只是想保护我的线人。向我通报信息的是一名华人,而且,就在安良堂之中,一旦曝光,他的生命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这名线人很早就觉察到了安良堂的暴乱企图,所以,我便提前跟埃斯顿局长通了气,让他在那些天里守在办公室中,随时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法官微微颔首,道:“辩方律师,对控诉方的发言,你有什么疑问吗?”

    克拉伦斯就像是没睡醒一般,坐在座位上,仍旧微闭着双眼。听到了法官的问话,缓缓睁开眼来,道:“疑问有好多,但我想等到库柏团长解释完了才好提问。”

    法官转向了库柏,道:“控诉方,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库柏摇了摇头,道:“我在等着辩方律师的发问。”

    克拉伦斯揉了揉双眼,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同样都是线人,为什么说是埃斯顿局长的就会安全,但说成是你库柏团长的,就不安全了呢?”

    库柏沉稳应道:“向警察局举报属于正常渠道,但通过我,一定会引起安良堂残孽的警觉。”

    克拉伦斯露出了邪魅一笑,忽道:“你的这位线人叫连甲川,对吗?”

    库柏猛然一惊,下意识回道:“你怎么知道?”

    克拉伦斯的笑容更加邪魅,微倾着眼神,盯着库柏,道:“你肯定想不到,是卡尔斯托克顿警司告诉我的,库柏,卡尔警司在告诉我这条消息的时候,身旁还有安良堂的一个叫小鞍子的小伙子。”

    库柏突然笑开了,清了下嗓子,沉声回道:“我的线人确实叫连甲川,至于你说的卡尔警司和什么小鞍子,我并不认识。”

    克拉伦斯笑道:“不着急,库柏团长,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认识他们的。”转而再对法官道:“法官阁下,现在我申请斯坦德准将到庭接受询问。”

    库柏对撒谎理由的解释似乎是合情合理,但看辩方律师的表情,似乎这其中还有更大的秘密。再跟陪审团做过眼神交流后,法官同意了克拉伦斯的请求,令法警将斯坦德带到法庭上来。

    当法警带着法庭手续来到军港找到斯坦德的时候,这货就有了慌乱心情,但事已至此,却只能是硬着头皮撑下去,因而,一路上斯坦德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直到走上的法庭,都不带旁视一眼,将一名准将的威严演示到了极尽。

    看到那三人均以到了公众的视线中,克拉伦斯借着环视观审席的机会跟亚当布雷森交换了一下眼神。亚当布雷森暗自点了点头,示意克拉伦斯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

    “揭开此案的真相还少不了另外一人。”克拉伦斯转过身来,面向法官,朗声道:“此人便是联邦缉毒署署长,阿诺德先生!”

    阿诺德花了一百美金,从一名抽到了观审资格的市民手中交换到了一张观审席的座位票,此刻,听到了克拉伦斯的召唤,立刻站起身来,信步走到了审议庭前,并向法警递交了身份证件。

    法警验过证件,不敢怠慢,连忙将证件递交给了当庭法官。

    而此时,埃斯顿的面色已经煞白,斯坦德也忍不住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库柏心中同样慌乱,但仍旧强作镇定,抗议道:“控诉方反对!法官阁下,本庭审理的是安良堂意欲制造暴乱一案,跟联邦缉毒署毫无关联。”

    克拉伦斯回敬道:“法官阁下,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埃斯顿、库柏以及斯坦德三人联手实施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鸦片走私案,而正是因为他们在实施此案的过程中受到了安良堂的阻扰,因而联合这起鸦片走私案的买家,对安良堂的汤姆曹和杰克董展开了报复,意欲灭除安良堂,这才制造了本庭正在审理的所谓制造暴乱罪的案件!”

    此话一出,整个法庭全都是嘈杂之声,就连陪审团也是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起来。

    法官一连敲了五下法槌,喊了五声肃静,才勉强将嘈杂声压制了下来。

    从情感上讲,法官也好,陪审团也罢,都有着对控诉一方的倾斜,毕竟,控诉方才代表了美利坚合众国的主流社会,而被控诉一方则是令人不齿的最下等的黄种人。

    但是,这毕竟是一场引发了全市甚至是全州公民关注的案件,同时还是两位州长竞选人共同出席听审的一场案件,当庭法官那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宣布休庭,他需要和陪审团共同商议,即便出了什么差池,那么责任也要让陪审团和他共同承担。

    美利坚合众国的陪审团制度起源于大英帝国,又不同于大英帝国,在陪审团的组成方式上,美利坚合众国继承了大英帝国的体制,但是在法庭的作用上,美利坚合众国的陪审团只负责裁定案件事实,至于该如何掌控法庭,如何将陪审团的裁定适用法律,那却是法官的职责。因而,商讨了十五分钟后,却依旧只能由当庭法官来定夺该不该将本案扩展开来。

    不过,通过这十五分钟的休庭讨论时间,当庭法官也算是冷静地将问题想了个明白。

    公众是肯定想要看到事件真相的,若是拒绝联邦缉毒署的阿诺德署长入庭,不单有可能遭到联邦缉毒署的控诉,更是要惹发了广大民众们的愤慨。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再次开庭后,法官的选择也就没那么艰难了。

    “本庭裁定阿诺德署长有权力参与到本案的审理中来!”法官敲响了法槌,做出了裁决:“辩方律师,请开始你的陈述。”

    克拉伦斯将阿诺德署长请到了辩方席位上,然后环视法庭一圈,开口说道:“三个月前,警察局的卡尔斯托克顿警司在安良堂汤姆曹先生和杰克董先生的协助下,查获了一批鸦片,这批鸦片的总数量足有两百吨之多。埃斯顿局长,库柏团长,你们不会忘记此案吧,当时正是卡尔警司通过埃斯顿局长向库柏团长申请到了军队的协助,在那一战中,库柏团长的士兵们一共击毙了来自于纽约的鸦片走私犯六十余人。”

    埃斯顿已是面若死灰,而斯坦德已是微微发抖,强作镇定的库柏虽然尚能镇定地点了点头,但心中早已是慌做了一团。

    “但是,那批被查获的多达两百吨的鸦片却被人调了包,警察局并未将此案上报给联邦缉毒署,而是擅自做出了销毁的决定,只是,当众销毁的只是一批冒充品,而真正的鸦片却被埃斯顿局长伙同库柏,斯坦德二人转移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克拉伦斯说着,将视线投向了那三人的方向,道:“我知道你们会恐吓我说,当庭诬告联邦军人,尤其是两位扛着上校或是准将军衔的军官,该当何罪?我是一名律师,我当然知道诬告军人的罪责,但是,请你们让我把事实阐述完毕。”

    克拉伦斯转向了阿诺德,接道:“卡尔斯托克顿警司察觉到了问题,向安良堂的汤姆和杰克做出了求助,同时还向联邦缉毒署邮寄了检举信,阿诺德署长,我肯请你向本庭法官出示卡尔警司的那封检举信。”

    阿诺德打开了公文包,拿出了从纽约出发时便已经从档案中找出来的卡尔斯托克顿寄来的那封检举信。起身宣誓道:“我代表联邦缉毒署向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法律宣誓,向庄严的金山法庭宣誓,我提交的证据是真实的,可靠的。”言罢,双手捧着那封信,交到了法官面前。

    克拉伦斯接道:“埃斯顿局长发现卡尔警司知晓了秘密,便求助与库柏,库柏派出了他的部下,也就是潜伏到杰克董的情妇家中的那名杀手,在汤姆曹的一处秘密山庄中找到了卡尔斯托克顿,并处决了他。也正是在那场行动中,库柏团长的那位杀手部下将安良堂的连甲川收做了库柏团长的线人,并处决了不听话的另一名小伙子,小鞍子。”

    埃斯顿触底反弹,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撒谎,你胡说!”

    法官粗略地看完了卡尔斯托克顿的检举信,正听着克拉伦斯讲述精彩故事而着迷,却被埃斯顿突然打断,于是便下意识地阻止道:“控诉方,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辩方律师,请继续。”

    克拉伦斯长吁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库柏团长的那位杀手部下对汤姆和杰克的第一次刺杀却失败了,好在汤姆和杰克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两百吨鸦片的去向上,而在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上,在座的各位,可能你们其中有人参与过那一场荡气回肠的全民销烟运动吧?”

    做为金山市民,即便没有参与此事,却也是相当知悉,当下,观审席中顿时传出了共鸣的声音。

    克拉伦斯双手下压,代替法官平息了法庭上的嘈杂,接道:“而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正是利用这样的空档,联系上了纽约的鸦片走私商鲍尔默父子,在收购了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调包偷来的两百吨鸦片后,向他们提出了干掉汤姆曹和杰克董的交易要求,并愿意为此支付高达四十二万美元的报酬。此三人利欲熏心,决定接受纽约鲍尔默的交易要求,库柏为此设下了毒计,先以他的那名杀手部下为诱饵,引得杰克董带领了三十名手下埋伏在唐人街,并将库柏团长派去的那名杀手围在了那处院落中。”

    克拉伦斯说到这儿,做了个短暂的停顿,深呼吸了两下,转身先对着陪审团,然后又对着观审席,做了两次注目礼,接道:“女士们,先生们,在面对一名职业军人转变成的杀手的时候,该如何应对才是最为明智的呢?难道是毫不反抗任由杀手屠戮吗?在这里,我不想去论述安良堂存有杀伤力极大的手雷是否合法,我只想说,幸亏他们有着这些手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击毙了这名杀手。但可惜的是,那名杀手只不过是库柏团长的一个诱饵,他伙同了埃斯顿局长率领军警人员随即赶到,对那些刚刚解决了杀手威胁尚未来及欢呼的安良堂成员展开了屠杀。”

    克拉伦斯说到了此处,轻闭了双眼,做了下深呼吸,平复了胸中的愤慨,恢复了平静的口吻,接道:“女士们,先生们,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规定,人民持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力不得侵犯,当政府用枪对准了人民的时候,人民有权力拿起手中的武器进行反抗。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事件的真相。正如亚当布雷森先生所演讲,勤劳善良的华人劳工为金山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任劳任怨,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却承担了最苦最累的工作,没有他们,金山那么多的矿场如何开采?没有他们,金山的铁路将何时开通?没有他们,金山的下水道能不能保持通畅?没有他们,金山何来今日的繁荣和伟大?女士们,先生们,到了该给这个善良、勇敢、勤劳的族群一个合理交代的时候了,要承认他们,和全世界其他民族一样,华人同样是一个伟大的民族!”

    克拉伦斯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法庭之中,先是出奇的安静,片刻后,亚当布雷森率先鼓起了掌来,一瞬间,众人受到感染,掌声登时雷动。

    法官难得的没有拿起他的法槌,他知道,这种状况下,即便敲断了他的法槌,也难以让法庭恢复安静。陪审团中,也有人跟着鼓掌,但拍了两下,却突然发现不怎么合适,刚想停下来的时候,身旁的陪审员却鼓起了掌来。

    最为尴尬的则是象党的候选人,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

    亚当布雷森不由得向象党那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带着手铐站在被审席上从头到尾均是一动不动的曹滨再也忍不住了,同时也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就在他红了眼眶,就要流下两行热泪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仰面倒下。

    法官只得宣布再次进入休庭状态。

    只是,这一次休庭,陪审团的人却是一动不动,观审席上的民众们也是一动不动,他们不希望看到曹滨倒在曙光已然出现的这一刻。

    控诉方席位上的埃斯顿、库柏以及证人席上的斯坦德亦是一动不动,困兽犹斗,他们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理清楚思维,绝不肯束手就擒。

    法官已经走到了法庭门口,却觉察到了异样,尴尬地站住了几秒钟,还是识时务地回到了法官坐席上。

    看押曹滨的法警并不懂医学,但好在经验尚且丰富,及时判断出曹滨可能是因低血糖而导致晕厥,不等有人下令,便已经去了法庭外的休息室中取来了水、调味咖啡的方糖、还有两块糕点。先掰开了曹滨的嘴巴,放进了方糖,再喂了些水,没过多会,那曹滨便幽幽醒来。

    “我没事,请扶我起来。”曹滨在两名法警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法庭中,再次爆发了一阵掌声。

    整个过程中,罗猎纹丝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不是不想动,就在曹滨倒下的一瞬间,他便想扑过去扶住曹滨。但罗猎却克制住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否则的话,他最终的计划必然会受到影响。另外,他坚信曹滨终将能够再次站起来。

    法警早已经被克拉伦斯刚才的演讲所感动,未经法官允许便搬了把椅子让曹滨坐了下来,并把刚拿来的两块糕点放在了曹滨的手上。面对这一切,那法官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视而不见,等同默许。

    待法庭中稍稍安静了一些,法官再次敲响了手中的法槌,宣布再次开庭。“控诉方,面对辩方律师的发控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埃斯顿恶狠狠应道:“证据!证据!请问,辩方律师有什么证据?”

    跟在了埃斯顿之后,库柏站起身来,步出了控诉方席位,沉声道:“辩方律师果然是一副好口才,居然能编造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就连我这位被诬告的当事人也是听得十分入迷。可是,编造的故事毕竟是虚构的,我恳请法官阁下,立刻让辩方律师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方将控诉他诬告军人罪!”

    克拉伦斯耸了下肩,冲着阿诺德微微一笑,道:“署长先生,到了你出马的时候了。”

    阿诺德缓缓起身,来到了法庭中央,道:“法官阁下,我可以证明辩方律师所陈述内容基本属实。三个月前,卡尔斯托克顿警司在库柏团一个连的配合下,击毙了纽约最大鸦片走私犯比尔莱恩的六十余名部下,联邦缉毒署已经找到了那六十余尸首的埋葬处,虽然尸首已经腐烂,但在其中个别尸首的身上,还是发现了能够证明这伙人身份的证据。”阿诺德踱回辩方席,从公文包中取出了几样物什,转身交给了法官。“刚才辩方律师提到的鲍尔默父子,正是比尔莱恩的合作伙伴,我们虽然至今尚未掌握鲍尔默父子走私鸦片的犯罪证据,但是,我们却有幸请到了鲍尔默父子中的小鲍尔默先生。康利,请你走上法庭。”

    康利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揭去了脸上的面具和头上的假发,走上前,向法警递交了身份证明,在法警和法官均严明了身份后,康利来到了曹滨的身边,微笑道:“汤姆,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没能做得到。”

    曹滨点了点头,道:“你能来,我很感动。”

    康利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去到了证人席上。“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靠的,我将对法庭尽我所知,毫无隐瞒。”

    但见康利出庭作证,触底反弹的埃斯顿再次跌到了谷底,一张老脸已然成了死灰色,而斯坦德更是夸张,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即便是坚强入库柏,却也是不住叹息。

    “是斯坦德将军主动联系到我父亲的,在他们达成了初步交易意向的时候我参与了进来。我父亲初起提出的交易方案是将干掉汤姆和杰克做为交易的附加条件,但我参与进来后,对此做出了调整建议……”康利很沉稳,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将他参与的整个过程陈述了一遍,最后道:“我有摄影拍照的习惯,这些照片,便是我参与到我父亲和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交易的证据。”

    听到了照片二字,库柏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

    阿诺德署长再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了的公函,呈交给了法官,并请求道:“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犯有偷盗鸦片罪及贩卖鸦片罪,罪行属实,证据确凿,现恳请法官批准,将此三人移交至联邦缉毒署。”

    这是联邦缉毒署的权力,当康利冲洗出了那些照片的时候,阿诺德署长便有足够的权力拘捕那三人,只不过,联邦缉毒署在金山的势力尚且薄弱,直接动手恐怕会出现意外,而且,最为核心的亚当布雷森需要把事情闹得更加轰动一些,故而,阿诺德才会选择在法庭上动手,将那三人拘捕至联邦缉毒署的手中。

    克拉伦斯跟道:“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阁下,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犯罪事实清晰,犯罪证据确凿,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勾结不法商贩,陷害安良堂汤姆曹先生、杰克董先生,玷污了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法律,玷污了他们身上穿着的警服军装,辩方律师恳请当庭法官及陪审团做出公正裁决。还无辜者一个清白,令犯罪者受到严厉惩处。”

    法官拿到了阿诺德递交上来的公函,他知道,他无权拒绝这份公函提出的要求,但他同样明白,他也无权将法庭上的控诉方三人移交出法庭之外。这本就是一起非常特殊的庭审,这之前,从未有过相同案例,这之后,相信也很难再有重复。

    裁定案件事实应是陪审团的职责,按照正常流程,此刻法官阁下只需要宣布休庭,然后等陪审团拿出裁定意见,再由法官宣判该如何适用法律,若是无罪,那便当庭释放,若是有罪,那就给予相应的判处。问题是,辩护方和联邦缉毒署提出的反控诉该如何处理呢?没有先例啊!若是仍旧按照正常流程进行的话,万一那被反控诉的三人趁机逃跑了,这责任谁来担当呢?公众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偏袒那三人,有意在给他们创造逃走机会呢?

    也亏得法官经验老到,眉头微微一皱,计策便涌上心头,既然是特例,那就特办。

    “请法警封锁法庭,加派警力维持法庭秩序。”法官略一沉吟,接道:“请陪审团退庭合议,对本案做出裁定,并将裁定结果呈交本庭。”

    那位法官阁下也是聪明,采取了暂停审理的方式,而不是休庭的处理。

    十二名陪审团成员鱼贯而出,数十名法警同时涌入,封锁了法庭的各个出口,便端着枪沿着法庭的边站了整整一圈。那法官依旧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和相距二十米左右的观审席上的罗猎遥相呼应,罗猎亦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即便是身旁的亚当布雷森相同他窃语两句,他也是毫无回应。

    半个小时后,陪审团成员返回到了法庭上,他们中的一名被临时推举出来的代表则来到了法官席前,将书面的十二名陪审员均签了字的裁定书递交给了法官。

    那法官仔细看过之后,长出了口气,清了下嗓子,敲响了手中的法槌。“肃静!”那法官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威严:“本庭现在宣判……”

    偌大一间法庭顿时安静地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声。

    “控诉方控诉安良堂汤姆曹犯有教唆、组织、制造暴乱的罪名,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其罪名不能成立,本庭宣布无罪释放。”伴随法官的刚刚落地的话音,法庭中登时爆发出了一阵雷鸣掌声。法官也是不愿违拗民意,等了片刻,待掌声稍稍缓歇了,这才敲响了法槌,接道:“请保持法庭安静……本庭控诉方埃斯顿、库柏、斯坦德三人被反控犯有盗窃并贩卖鸦片罪、故意杀人罪、滥用职权罪等多项罪名,事实清晰,证据确凿,本庭接受联邦缉毒署请求,将埃斯顿、库柏、斯坦德等三人连同本庭证人犯有贩卖鸦片罪的康利鲍尔默一同转交联邦缉毒署进一步调查审讯。判决立时生效!”

    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联邦缉毒署探员和警员立刻来到法庭,准备扣押那三人及康利。

    便在这时,观审席中突然传出一声:“且慢!”

    随着那声音,一条身影拔身而起,从前面观众的头顶飞了过去。

    罗猎早已经离开了亚当布雷瑟的身边,揭下了吴厚顿制作的‘人皮’面具,去除了头上的假发,恢复了他本来的面貌,并借助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法庭上法官的宣判,藏身于观审席的一个角落。

    一声暴喝的同时,罗猎拔身飞起,踩着前面观众的头顶,跃到审判区域中,并在与法警的身形交错之时,顺手拔出法警腰间的配枪,以迅雷之势,翻身跃上了法官的审判席台,落在了法官的身旁,手中的枪口已然抵住了法官的脑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曹滨。“罗猎,不可!”曹滨惊呼一声,想上前制止,却被身旁的两名法警死死摁住。

    正伸着双手等着缉毒署警员为他戴上手铐的康利向着罗猎投来了钦佩的一眼,而其身旁,孤零零站着已经做好了被罗猎挟持的阿诺德署长则惊呆在了原地。

    法警迅速上前,数条长短枪口对向了法官及其身后的罗猎。

    “都退后,我不想伤到了法官阁下。”罗猎冷冷令道:“但你们这种反应,却让我很难控制住手中的枪械。”

    法警们闻言,只得乖乖后退。

    “法官阁下,实在抱歉,证人康利鲍尔默原本是可以逍遥法外的,但他为了帮助我,甘愿认罪并提供证据,我答应过他,绝不让他陷入牢狱之灾。”罗猎换了个姿势,用左臂勒住了法官的脖子,右手握枪,枪口抵在了法官的右侧太阳穴上。“所以,我恳请你,放了康利,然他安全走出法庭。”

    面对如此突发状况,那法官倒是没有慌乱,平静回应道:“你可知道,当庭挟持法官应当判处什么刑罚么?”

    罗猎淡定道:“我知道,我将会被送上绞刑架。”

    法官道:“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放下枪,向法庭忏悔你的冲动,我可以保证你能活下来。”

    罗猎冷哼一声,道:“法官阁下,你太天真了,我既然敢冲上来用枪抵住了你的头,就没打算能侥幸活下去。对你来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按我说的去做,然后亲自将我送上绞刑架,二是和我死扛下去,然后陪我一块去见上帝。”

    法官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犹豫了片刻,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好吧,我选择第一项。但是,我必须要维护法庭的尊严,不能轻易屈从与你,所以,你还要征求法庭上其他重要人员的意见。”

    便在这时,亚当布雷森站了起来,走到了法官罗猎的面前,劝道:“我认识你,你是安良堂汤姆曹的手下,名叫诺力,是吗?”

    罗猎冷笑应道:“我认识你,布雷森先生,但此事与你无关,请暂且退后。”

    亚当布雷森耸了下肩,很无奈,很悻然,但却只能后退。

    罗猎再冲向了阿诺德,令道:“阿诺德署长,我命令你立刻放了康利鲍尔默,并保证他安全离开法庭,不然的话,我保证你能亲眼看到法官阁下横尸于你的眼前!”

    阿诺德半举半摊着双手,道:“冷静,年轻人,你需要冷静,没有人会拒绝你的要求,但你必须保证法官阁下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