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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心意乱】(上)

      罗猎等人兵分三路,罗猎乘坐汽车率先从大路前往方公馆,阿诺和周四平两人则分乘两辆黄包车选择另外两条路线,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中途错失目标,等到三方会合在方公馆门前,谁都没有在途中见到方克文。方公馆前前来吊唁的人群不断,方士铭在津门商界举足轻重,他的离世引起了全城震动,在方公馆前方也挤满了采访新闻的记者。

    根据时间判断,方克文不可能先于罗猎抵达方公馆,罗猎稍稍放下心来,他让阿诺在方公馆大门附近监视,一旦见到方克文,务必将他拦住,千万不可让他暴露身份,他则随同白云飞的司机先行前往白公馆。

    抵达白公馆的时候,雪突然下大了,在司机的引领下走入院落,远远就随风传来霍霍枪声。走近一看,却见漫天飞雪之中一道人影正在空旷的院落中舞枪。

    白云飞一身白色劲装,手中一条丈二红缨于风雪之中上下翻飞,锋芒如电,红樱似火,枪如蛟龙,声若虎啸。时而如毒蛇吐信,撕风裂雪,时而大开大合,横扫千军。舞到酣畅之处,左脚向前方跨出一步,身躯前倾,单手握枪,右臂倏然探伸出去,肩头与手臂平齐,手臂与枪身连成一线,矛尖在短时间内向前方挺进两米的距离,矛头的光芒于风雪中一闪,旋即肘部弯曲回收,伴随着右脚的前跨,闪电般又刺出一枪,矛头的红缨在高速的回收之中先是膨胀呈球,然后又随着突刺的动作炸裂开来,发出波!的一声炸响,周边纷飞的鹅毛般的落雪被一股无形的气流逼迫得向四周疾飞而去。

    白云飞脚步变幻,手中长枪随着脚下的动作接连刺出九枪,突然起长枪,停下操练,矛头雪亮如镜,凝滞不动。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看到白云飞大开大阖收放自如的枪法,罗猎内心之中由衷赞叹,忍不住鼓掌道:“好枪法!”

    白云飞将长枪抛给佣人,从另外一名佣人的托盘中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微笑道:“见笑了!”在佣人的帮助下披上大衣,走入东南角的凉亭之中。

    罗猎跟着他走了进去,凉亭内已经生好了火盆,虽然四面透风,不过围坐在火盆旁观赏这漫天飞雪的景致倒也惬意非常。

    白云飞在佣人送来的热水盆内洗了洗手,罗猎留意到水盆居然是纯金铸成,心中暗忖,白云飞乃是江湖人物,金盆洗手虽然奢侈,可毕竟有退出江湖的含义,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懂?应当是故意炫耀财富罢了。

    白云飞擦净双手之后,佣人已经将茶泡好,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自幼出身梨园,这身花拳绣腿的功夫都是那时候学到的。”

    罗猎笑而不语,白云飞明显谦虚了,以他刚才的那一路枪法来看绝不是花拳绣腿,此人纵然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一当十绝无问题。

    白云飞很快就切入了正题:“津门和我一模一样的轿车一共有四辆,有两辆今日未曾使用过,还有一辆半月前随主人出了远门至今未归,剩下的只有一辆了。“

    罗猎道:“不知是哪家的?”

    白云飞道:“津门方家你听说过没有?”

    罗猎心中暗赞,白云飞在津门果然手眼通天,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所有和他同类型的雷诺车的去向全都查清楚,而最终的疑点锁定在方家也和罗猎此前的分析不谋而合。

    罗猎点了点头道:“津门首富方士铭?”

    白云飞道:“方士铭今日凌晨病故,死于仁慈医院,今晨小桃红母女被劫,罗先生刚刚是不是去了方家?”

    这件事原本就瞒不过白云飞,毕竟罗猎为了阻止方克文进入方公馆刚刚动用了白云飞的轿车,罗猎点了点头。

    白云飞道:“罗先生只怕有不少的事情瞒着我呢,如果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罗猎暗自犹豫,虽然白云飞到目前为止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太多的敌意,可是这个人毕竟是江湖中人,做事不择手段,恃强凌弱,巧取豪夺,正是通过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和经营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方家的事情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在方克文表态之前,自己无权将方家的事情透露给外人,白云飞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似乎已经不能用看在穆三寿的面子上帮忙简单来解释了,焉知这位津门枭雄是不是怀有其他的目的?罗猎坦然道:“白先生勿怪,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事关乎他人隐私不便开口。”

    白云飞呵呵笑了一声:“津门不小,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可毕竟在我的眼皮底下,真正能够瞒过我的事情不多。”深邃的双目盯住罗猎的面庞:“一个外乡人的底我未必查得出,可是小桃红在津门也曾经是红极一时的人物,想要查她的底并不难。”

    罗猎不露声色,心中却已经意识到白云飞已经盘查了小桃红的底细。

    白云飞道:“戏曲无界,小桃红我也是认得的,过去也曾经捧过她的场子,记得五六年前,小桃红正值青春貌美,在津门曲苑红得发紫,当时方家阔少方克文为了捧她可花了不少的银子。只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自从方克文突然失踪之后,小桃红没有另觅金主,居然选择了退出,直到一年前方才登台复出,还多了一个女儿,只可惜如今只能在酒楼卖艺,再不复昔日荣光。”说到这里白云飞有意无意地看了罗猎一眼:“一个过气的伶人,红颜老去,靠着酒楼卖唱艰难维持生计,这样的人缘何会引起方家的注意?”

    罗猎道:“白先生能够确定小桃红母女是被方家劫走的?”

    白云飞站起身,来到凉亭边,望着外面的飞雪,留给罗猎一个挺拔的背影,他轻声道:“单独看一件事的时候并不觉得稀奇,可是若是将几件事连起来看,就会发现其中的奥妙,没证据的事情我不想妄自猜度,别人家的事情我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可是我发现有人想要触犯我的利益。”

    罗猎皱了皱眉头,首先想到的是白云飞可能误会了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可能并不大,白云飞很可能另有所指。

    白云飞道:“方士铭死后,方康伟就是方家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方家巨额的财富全都落入他的手中。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众所周之的变数,五年前失踪的方克文,如果这个人仍然活在世上,那么方家就有两个继承人。”他缓缓转过身来:“我听说,方士铭生前就公开了遗嘱,他将自己的产业分成了三份,其中多半的物业都给了他的大儿子方康成,所有的古玩字画都留给他的孙子方克文,而小儿子方康伟并不讨喜,方士铭当年只答应留给他五十万银洋。”

    罗猎虽然对方家的事情有所了解,可是并不是特别的详细,许多事情也是第一次听说,按照白云飞的说法,如果按照遗嘱,在方士铭死后,方康伟能够得到的遗产和方家的庞大产业相比实在可怜,不过如今方康成已经死了,方克文虽然没有被宣布死亡,事实上失踪五年,在多半人看来他也已经死了,也就是说方家的所有物业和财富理所当然地传到方康伟的手中。

    白云飞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他应该从这些事件中梳理出了头绪,猜到了其中的奥妙。罗猎平静道:“方家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看着小桃红母女可怜,想救她们出来。”

    白云飞道:“方康伟是个浪荡败家子,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管理方家那么大的产业,只是他突然就多了一位来自日本的姨太太。”他缓缓过身来:“我看这个方康伟很可能被人控制了。”白云飞之所以对方家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是因为和他的自身利益息息相关。

    凭借在法、德租界的良好关系,安清帮几乎垄断了津门的多半地下产业,当然白云飞虽然在短短的十年前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可是和根深叶茂的方家仍然无法相提并论,不过这些年来白云飞和方家倒也相安无事,毕竟方老爷子生性耿直,从不碰见不得光的生意,白云飞虽然也曾经动过方家码头的主意,不过后来也因方家的断然拒绝而放弃,白云飞虽然够狠,但是他还不敢轻易去招惹方家这座大山。

    方家自从方克文失踪之后,灾祸也是接连不断,先是方康成急病身亡,然后老太爷方士铭中风瘫痪,不过尽管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方家的生意却没有发生太大的波动,毕竟家大业大,方士铭那么多年的经营早已将生意带上了轨道,只要在重大决策上不发生偏差,一般不会有什么起伏。

    罗猎从白云飞的这段话中敏锐觉察到了他的担心所在,罗猎在方圆百货曾经见到了方康伟新娶的日本姨太太松雪凉子,这位日本女郎长得几乎和兰喜妹一模一样,而几乎同期出现在津门的玉满楼越发加深了罗猎的怀疑,他开始认为松雪凉子很可能就是兰喜妹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