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无法继续向下说，想到最坏的可能，这个身材高大，强壮得堪比黑熊的男人趴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

    他的痛苦没有半分作假，更没有任何演戏的成分。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面露不忍。

    杰拉德的目的绝非黑格所说的那么高尚，但他冒死传递出消息，告知叶安金城存在陷阱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是一份不折不扣的人情。

    叶安叹息一声，准备将两人带回孤岛。

    “不，大人，我要回金城。”黑格擦干净眼泪，斩钉截铁道，“消息已经送到，我完成了城主的命令，我要回去，必须回去！”

    “回去送死吗？”木棉皱眉道。

    黑格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坚定地看向叶安，表明自己心意已决。

    “阿布还小，希望大人能够收留他。”

    “不，我和你一起回去！”阿布眼眶通红，牢牢抓着黑格不愿意放手。

    两人争执不下时，叶安忽然打了个响指。

    睡意陡然袭来，黑格和阿布控制不住地闭上双眼，同时倒在地上。

    “大人？”

    “我让他们睡着了。”叶安对紫荆和木棉道，“先带他们回孤岛，安置到帐篷里，让人看着他们。金城的事不简单，光靠躲是躲不开的。”

    他原本就打算去金城，目的之一就是那支古怪的商队。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不到最后关头，无人能断言鹿死谁手。

    “既然盯上我，那就试试看吧。”

    叶安上下抛着黑格送回的龟甲，联系迄今为止得到的线索，浓厚的杀意涌上心头。

    上一次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是率领队伍袭击孤岛的绮罗。如今后者已成久远的记忆，而扎姆即将成为下一个。

    随着叶安情绪涌动，隐藏在附近的虫群被吸引，黑色和红色的蚁群从地下冒出，触角晃动着感知气温。

    确认水汽逐渐消散，更多黑蚁和红蚁出现在地面，排成长长的队伍，仿佛一张巨伞张开，以叶安为中心，铺向整片三角洲。

    叶安蹲下身，指尖触碰个头最大的一只兵蚁，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思维。

    想到金城的地形，预期扎姆可能设下陷阱，叶安心中逐渐有了计划，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他亲自前往。

    “看来要提前动身了。”

    叶安站起身，没有登上改装车，而是闭上双眼，释放出意志。

    片刻后，大片红云从天而降，雀鸟群发出欢快的叫声，从地面托起叶安，迎着热风，振翅向孤岛飞去。

    第284章 揭开

    黑格和阿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帐篷里。

    身下是柔软的兽皮，头顶悬挂发亮的藤蔓，帐篷外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夹杂在夜风中，听得不十分真切。

    黑格坐起身，碰到放在一边的木碗。

    声音惊动守在帐外的少年，谈话声戛然而止。

    帐帘忽然被掀开，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探头进来，看到面带警惕的黑格和仍有些迷糊的阿布，咧嘴一笑，转头对同伴道：“他们醒了，快去告诉大人。”

    男孩没有同两人说话，很快放下帐帘。

    脚步声逐渐远去，黑格用力搓了搓脸，示意阿布留在原地，自己站起身，悄无声息走到帐帘前，用手指挑开一条缝，登时吓得倒退数步。

    艾什抱着扑上来的变异犬，听到身后的声响，头也不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变异犬摇着尾巴，一口锋利的獠牙却对准了帐篷里的人，耳朵竖起来，样子十分凶悍。

    “发生了什么？”阿布谨慎问道。

    黑格按住胸口，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奈何数日奔波，抵达孤岛之前又遭遇水牛群，死里逃生，体力消耗极大，此刻腹中空空又受到惊吓，头开始发晕，眼前突然发黑，差点跌倒在地。

    “黑格！”

    阿布吃了一惊，迅速爬起身冲向黑格，不料双腿发软，先一步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胃里仿佛有烈火在烧。

    这是体力消耗太大，又长时间没有补充食物的必然反应。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掀起，木棉走进帐内，身后跟着两个女人，每人都捧着一只木盘，盘子里装满热腾腾的肉汤和麦饼，还有盛装在罐子里的腌菜，正适合两人食用。

    看到黑格和阿布的样子，木棉迈步上前，轻松将两人扶起来，分别灌下几口热汤，又试了试他们的体温和脉搏，确定只是体力消耗太大，饿得受不了，没有别的问题，就对身后的女人道：“去告诉大人，他们没事，这里有我。”

    “是。”女人放下木盘，转身走出帐篷。

    木棉拍了拍黑格的肩膀，指着盘子里的热汤和麦饼，道：“先吃东西，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热汤盛在大碗里，汤面飘着油花，撒着翠绿的小葱，还有熬煮得酥烂的鹿肉，香气扑鼻。

    麦饼有成人巴掌大，每个都有指节厚，表面酥脆，内里暄软，一口咬下去，满嘴麦香。

    盘子里有两只小陶罐，打开盖子，一股酸辣的味道冲鼻，是女人们特制的腌菜，搭配麦饼和肉汤，尤其地爽口。

    食物的香味在帐篷里弥漫，阿布控制不住咽着口水，黑格的腹中也开始轰鸣。

    “吃吧。”木棉在黑格对面坐下，将盘子推到两人面前，道，“大人之所以留下你们，是对金城的事另有计划。”见黑格想要开口，当即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他。

    “别打断我，听我说，要想救杰拉德，你们必须听从大人的命令。凭你们两个，别说救人，连自己的命都会搭进去。不是我看不起你们，相反，能一路来到这里，你们的实力很强。但你们最好想清楚，那些人是容易对付的？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计划周密才能达成目的。”

    不管黑格和阿布怎么想，木棉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们能想通最好，想不通的话，她也会如实禀报叶安。

    一门心思钻牛角的人，不吃到教训不会回头。而钻牛角的结果，往往都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不是他们能轻易承受。

    好在黑格不是不听劝的人。

    联系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黑格发热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心中十分清楚，如果没有叶安帮忙，他和阿布就这样莽撞地冲回去，遇上扎姆只有死路一条。更糟糕的是改装车已经损毁，他们徒步返回金城，或许目的地还没达到，就在中途沦为变异兽的腹中餐。

    见他想明白了，木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等两人吃过饭，让青松带他们去洗澡换身衣服，去往叶安所在的木屋。

    天色已晚，乌云散去，现出繁星点点。

    一轮银月高挂，冷光洒落大地，映入穿过营地的小溪，泛起阵阵波光。

    水中不时有小鱼跃起落下，溅起成片水花。彩色的鱼鳞反射月光，斑斓炫目，绵延在水中，如延展的虹桥。

    叶安坐在木屋内，身边围坐着强伯、王伯、铃兰和紫荆等人。

    金蟒盘踞在叶安背后，对蜷缩在角落的黑蟒发出嘶声。

    雪貂和松鼠留在岩山，变异犬在屋外打闹，个头长大许多的熊猫趴在叶安腿边，圆乎乎的脑袋蹭着叶安，前爪抱着一块鳄龟甲，正咔嚓咔嚓啃得起劲。

    王伯和强伯等人相认，道出多年来的遭遇，都是眼眶泛红，颇多唏嘘感慨。

    自从海城被毁，他们有三十年没有见面。记忆中的彼此还是强壮的青年，如今均已头生白发，沟壑满脸。

    “三十年了。”王伯感叹道。

    “是啊，三十年，海城没了三十年，那些人也逍遥了三十年。”强伯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沉怒。

    叶安没有参与老人们的话题，转头询问铃兰，他带回来的种子是否都能种植。

    “部分可以，有两种特别有趣。”铃兰笑道。

    “有趣？”叶安没想过会有这个答案。

    “现在不好说，等我种出来你就知道了。”铃兰眨眨眼。

    正说话间，屋门被敲响，已经吃过饭洗过澡，焕然一新的黑格阿布出现在众人面前。

    “坐。”叶安示意两人坐下，对在场的老人道出他们的来历。

    “扎姆？你说那个人叫扎姆，手里有古怪的药？”王伯登时变得激动。

    强伯等人早有消息，没有像他一样失态。不过脸色同样不好，目光阴沉。

    “是的。”叶安点点头，示意黑格和阿布讲出他们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叫扎姆的男人以及他所率领的商队，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

    黑格长时间在城外，又遭遇追杀，知道得反不如阿布多。

    阿布仔细回忆，将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说出来，并且道：“我见过那个男人，他很年轻，不像是……”

    “不像是个老人？”强伯道。

    阿布点点头。

    “没错，就是他！”另一个老人斩钉截铁。

    从阿布的形容中，他们确定扎姆的身份，他就是三十年前混入海城，在城内下毒的凶手！

    “他是变异者，看不出年龄不奇怪。当年的老城主也是这样。”

    老人们陷入回忆，话间道出他们知道的，关于变异者的部分情况。叶安听得认真，补充了不少变异者的知识，填补许多认知中的空白。

    “我会去金城。”

    老人们结束回忆，叶安道出自己的打算。

    除此之外，知道扎姆的身份，以及他都曾做过些什么，叶安决定联系萧玧，将目前掌握的一切告知对方。只是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先送信去猎人城。

    被叶安惦记的萧城主，此刻正在黑城城主府，身边堆满兽皮卷，以及大量刻有鱼纹的海城遗物。

    黑城城主瘫倒在地，仍残留最后一口气。

    城主府的老仆带着猎人们打开全部密室，将藏在里面的一切取出来，送到萧玧面前。

    这里面有历代城主的积累，也有他们犯下的罪证。

    三十年前海城覆灭，黑城不仅仅是参与者，更是阴谋的策划者之一。当年的黑城城主暗中记录下所有参与此事的势力，巨细靡遗，详细到每一个人名。

    这是他留的后手，为防合作对象翻脸不认人，黑吃黑。

    可惜没等用上，就被自己的手下联合外人背刺，留下的一切来不及告诉家人，全部锁进密室中，直至今天才重见天日。

    萧玧展开一卷兽皮，视线掠过记载在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冷气萦绕周身，冰霜迅速在室内蔓延，地面、墙壁和屋顶尽被银白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