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素他们在鱼部落借宿的屋子同样位于海边, 只是相比于贝部落，这木屋距离海边的距离实在是非常近。

    此刻虽然已经是夜晚，但由于只有一个木屋的缘故, 所有人都居住在此，无心睡眠。

    即使关着门，也可以清楚地听到海浪的翻滚声，咆哮声。

    尽管鱼部落的人同意了他们的借宿，并提供了一栋木屋, 但只要在并非自己部落的地盘上, 他们依旧要保持警惕。

    鱼部落的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算友好。

    原本分了一半的人负责守夜, 上下半夜进行轮换, 但此刻，所有人都很清醒。

    就像是有什么, 阻止着他们的入眠。

    风声不断，呜呜咽咽。

    在他们的耳中, 除了海浪声, 风声, 似乎就听不到半点的声音。

    尽管海浪声很大，风声也不小，但不该如此。

    一个正常的, 群居的部落, 即便是到了夜晚, 也不该没有半点声音, 何况这原始部落, 可没有什么隔音技术, 木屋的隔音向来都不算好。

    如果这里是洛部落, 现在, 应该有族人们说笑的声音，吵闹的声音，有孩子央求阿父阿姆加餐的声音，有打磨石器的声音......

    但现在，在这里，鱼部落的聚集地，除了大海的海浪，与肆虐的风声，听不到半点人声。

    “素，既然鱼部落的人能够有鱼尾巴，可以在海中游动，他们会不会夜晚就去了海里？”

    大海一向令人未知，更何况，是夜晚的大海。

    即便是身处现代，人们对于深海的探索依旧有限，渔民们如果要在海上过夜，那就要万分小心，更何况是现在。

    “鱼部落的族人吃熟食，这个屋子里这么大的一个水池，显然是给他们晚上用来休息用的，如果在白天，他们没有必要待在屋子里的海水池，可以直接去海里。”

    种种迹象表明，即便是鱼部落的人乃是“人身鱼尾”，他们更加倾向自己是人，而不是鱼。

    人面鱼身，在古籍之中这样的记载并不罕见，不管是人面人身鱼尾，还是人面鱼身鱼尾，大致可以分为七个种类，人面鱼，鲛人，陵鱼，氐鱼，鱼妇，和尚鱼，鲵鱼。

    《山海经·南山经》：“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而眼前的鱼部落人，会是他们其中的哪一种？

    白天见到这些鱼部落族人的时候，他们几乎半身都穿着鱼皮衣，但依旧能从部分的族人身上看到鱼纹。

    如洛山身上的火种花纹，这都是在动用火种之力的时候才会显现的。

    而那些鱼部落的族人，白日里，可没有动用火种之力，但花纹确确实实地显现在了身上。

    再加上洛素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鱼部落的火种，她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个猜想，鱼部落的火种，恐怕已经消失了，不在了。

    至于为什么火种消失，这群鱼部落族人还活得好好的，很有可能是，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将火种纳入了己身，而如今的人身鱼尾，也可能是由此造成的。

    第二天一早，鱼部落的人直接过来，请他们离去。

    等到离开鱼部落好远，慢慢返回贝部落的路上，他们才慢慢地谈论起来。

    洛素对洛山说出了她的猜想，旁边听到的部落战士也长大了嘴巴。

    等到再回了贝部落，贝珠对于他们的回归一点也不意外。

    “看来是鱼部落的人拒绝你们了。”

    “你们早就知道了？”洛山问着。

    贝部落的人明知道鱼部落的情况，却没有全盘告知，让他们自己去看。

    当然，就算贝珠他们说了，以这件事情的离奇程度，他们估计也不会信，非得亲自走上一遭看见。这也是贝部落人让他们去的原因。

    贝珠摊了摊手，“虽然鱼部落的人不喜欢和外人接触，但你知道，作为同样生活在大海边的邻居，我们在海中也会碰见他们。”关于鱼部落的情况，贝珠显然十分了解。

    贝珠顿了顿，“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族人想要的吧，想要变成鱼，我们部落可不会变成贝。”

    “他们部落想要变成鱼？”洛素敏锐地捕捉到了贝珠口中的讯息，贝珠似乎知道更多的隐秘，关于鱼部落。

    “还记得你问过我的天灾和海部落吗？”贝珠看着洛素，换到了另一个话题，洛山等人也在一旁听着。

    洛素点了点头，洛山他们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并不知道海部落的事。

    “这些事也都是部落的先祖的先祖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记载，我也是听上一任巫与头领讲的。”

    “很多年前的天灾，从前的从前，很多部落都遭到了劫难，有我们部落，也有你们舟部落，洛部落，几乎没有一个部落逃掉，很多小部落在那时火种覆灭，全族灭亡。”

    贝珠说着，他们不是亲历者，可听着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言语，仍然无法想象得多那天灾的可怕之处。

    舟水他们跟着点头，他们都知道部落遭到过灾难，舟部落的祖上，可是有着上百只船队，大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小船。而这一切，在曾经的那场灾难之中都毁灭掉了。

    “海部落，是我曾经对洛素讲过在天灾之中被覆灭的部落，他们是非常强大的大部落，有上百名战士，但在天灾之中，海水覆灭了火种，有强大的海兽伴着天灾，对海部落进行袭击，只有不多的人活了下来。”贝珠慢慢说着。

    “因为海部落的覆灭，当初海部落的族人沦落成为‘无火只人’，他们来找过我们部落，因为同样在天灾中受损，先祖们记载，当时只是给了这些人一些食物，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海边不只是有我们贝部落和海部落，还有其他的部落。后来，这些海部落的无火之人，也去找了那些小部落，很不幸的是，那些小部落，没有我们部落这么幸运，和海部落一样，火种覆灭，仅存的族人也沦落成为无火之人。”

    贝珠没有讲述那天灾是怎么样的，但从听闻这些小部落的覆灭之中，就知道那有多么的可怕。

    “这些无火之人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成立了新的部落。”

    “成立了新部落？他们不是已经没有火种了？”

    舟水问道。

    贝珠点了点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先祖们就是这么记载的，这些海部落和其他小部落的无火之人成立了新的部落。”

    “是鱼部落？”洛山不可思议地张口问着。

    贝珠接着讲述，此刻，大家都安静地倾听着这一切。

    无火之人的结局，他们都知道，洛山他们原本并不了解，但走了这么多部落之后，也听舟水讲过。

    无火之人，无论是何种原因导致火种的覆灭，他们都沦落成为了“废人”，好一点的在某个部落寻求庇护，靠着技能和蛮力维持生计，不好的直接沦为大部落族人的奴隶，连自由都不再拥有。

    当年这些经历了天灾之后的无火之人，显然并不屈服于他们的命运，海部落的残余族人牵头，他们这些数个小部落的人，就这么汇集在了一起，成立了新的部落，鱼部落。

    他们都生活在海边，即便是没有了火种，依旧有着在海边生存的基本生存技能，能够解决温饱问题。

    当时这个新成立的鱼部落，跟贝部落一样都在天灾后缓慢地恢复中，会过来互通有无，交换东西。

    有一天，鱼部落的族人在海中捕捉到了一只小海兽，他们兴奋地吃了它。

    因为曾经的海部落族人认得，当初在天灾中，同时覆灭他们部落火种的那一只海兽，和这只小海兽一模一样，也许这只抓到的小海兽，就是当初那只大海兽的孩子。

    吃了那一只小海兽之后，鱼部落就有了火种。

    “怎么可能？”贝珠讲述的太过离奇，吃了海兽就让鱼部落的人拥有了火种？

    他们吃了这么多凶兽猛兽，身体里也没有多出来火种啊。

    贝珠摊了摊手，“这都是先祖们的记载，尽管她其实也并不是很相信，但记载上就是如此。”

    洛素垂下眼帘，她想到的东西更多。

    如果说那海兽是和小黄一个级别的，能够借着海水覆灭部落没有问题。

    但小黄对于火种的抗拒与恐惧是显而易见的，难道当初灭掉海部落的海兽，不怕火种吗？

    “根据记载，鱼部落人体内产生的火种，和海部落原本的火种非常相似。”

    贝珠又说了一句，洛素感觉一条条线索就在她的脑海中，宛如拼图，等待拼好。

    “总之，鱼部落有了火种，别管他们怎么来的，他们有了自保之力，这个新火种，可以让他们深入海中，像鱼一样有了鱼尾，就像鱼部落的名字，在海中畅行。”

    “鱼部落的人对于这个改变并不反感，他们说，如果天灾再次出现，身为人族，逃跑的速度并没有大海侵袭的速度快，但有了鱼尾，他们可以在海中游动，就算是陆地上发生了什么灾难，也可以躲到海里。”

    贝珠说着，舟水等人点点头，这也是难得的一个优点了。

    这些都是来自贝部落先祖的记载，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没人清楚，也许细节有错漏，但大体上，这个故事就是真的。

    贝珠说，他们部落打算派人跟着舟部落的船队一起走，不止是去丝部落帮忙，也想带一些东西去其他部落交易，现在已经准备好，等明天一早就出发。

    白日里，贝珠说的一句句话在洛素的脑海中连成丝线，纠缠着，环绕着，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鱼部落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但就是这么一直萦绕在脑海之中。

    晚上依旧睡在贝部落之前安排的屋子里，

    迷迷糊糊的，伴着周围的鼾声，洛素进入了梦乡。

    这不是一个平和的梦境，她的身体是漂浮的，俯视的，以上帝视角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惊涛，骇浪，狂风，乌云。

    浪潮汹涌，不断拍击着海岸，想要将眼前这一切吞噬。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狂风嘶号，海上似乎有飓风来袭。

    大浪拍击，带起翻滚的浪花，仿佛要冲破一切。

    而在这一刻，那生活在海边的部落，和沙滩上奔走的人，是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这里是海边，没有堤坝，海浪就这么冲击着房屋，被火种护持着的人族们宛若蝼蚁。

    但不只是海浪在冲击着房屋，有一只巨大的海兽，正在随着兴风作浪的天灾，来到了这里。

    那岸上始终燃起亮着的东西困扰了它许久，令它厌恶，令它恐惧，而拥有着这个的小东西们，一只在这片属于它的海域不断地骚扰着它。

    平日里它无法离开海，但现在，这些巨浪将一切淹没，那小火苗是如此的虚弱，苦苦支撑，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是一只巨大的海兽，它有着壮硕的身躯，与灵活的鱼尾，它随着风浪，要去湮灭火苗，但没想到的是，那看着原本就在苦苦支撑，无比虚弱的火苗，此刻居然和它僵持住了。

    那火苗试图入侵着海兽的身体，即便是海水，也无法湮灭它。

    但那火苗支撑不了多久了，它还要保护它的子民们。

    这是海部落的火种，洛素心中了然。

    那火种与这只巨大的海兽不断纠缠，试图灼烧着海兽的身躯，海兽的血脉，驱赶走这个庞然大物。

    海浪不断侵袭，它的子民们一个个逝去，火种之力不断地减少。

    又是巨大的潮头拍来，海啸将这所有覆灭，化为虚无。

    那海兽重回海中，那些小东西们都不见了，但它后悔了，它不该去招惹，那小火苗在海兽的身体内不断地窜动，如果不想出一个办法，它将会面临死亡。

    它当然想出了办法，身为在海中活了不知多久的霸主，它选择诞下后代，为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海兽费尽力气，将那些不断折磨它的火苗逼到了一处，然后抓紧机会，一举推出。

    一直新的小海兽诞生了，同样的粗壮身躯，与一点点的鱼尾，但它的母亲并不欢迎它，诞下之后，就将其抛弃，这不过是它寻求自我谋生的方式。

    但这只大海兽在生下小海兽之后没有多久，就死在了海中。它的身躯已经被火种灼烧无数，这是不可恢复的。

    残破的皮囊与骨头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深海中的一角，没有鱼群接近。

    而在不久之后，这只懵懵懂懂的小海兽来到了海边，它对一切都很好奇，它没有受到传承的记忆，或者来自血脉的警告，它不应该靠近海岸边。

    它被抓住了，被大卸八块，被愤怒的人族们统统吃掉。

    在吃掉小海兽的肉之后，这些人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们的双腿很痒，仿佛在呼唤着海水，等他们走入海水中，原本走路的双腿变成了一条鱼尾，渴望着海，渴望着游动。

    他们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道鱼纹，能够灵活地在海中畅游，甚至没有鱼来袭击他们，似乎把他们当成了同类。

    对于这个变化，鱼部落的人兴奋又恐慌，他们是无火之人，但现在，体内明确地出现了火种，然后把他们变成了如此模样。

    上帝视角就此结束，洛素从梦中惊醒。

    这就是鱼部落的过往吗？

    现在鱼部落体内的火种，正是海部落当年覆灭的，海部落的火种没有完全的覆灭，而是钻入了大海兽的体内，之后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奇异的变化，大海兽为了排出折磨它的火种，生下了小海兽，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大海兽依旧走向死亡，小海兽则被新生的鱼部落人抓到，为他们提供了新的火种。

    鱼部落拥有了火种，人身出现了鱼尾，是新生，还是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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