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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妇人噙泪乞求:“我性命不保,可我儿尚在嗷嗷待哺之龄……望道姑收留我儿,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

    妙心点头道:“我与他有缘,定会将他养大。”

    妇人含泪欣喜,喘着气恳求道:“道姑,可否让我再抱一抱阿泽。”

    妙心将婴孩和妇人一同抱入马车,她让妇人靠坐在自己身前,再将孩子端在她胸前。

    婴孩似乎能嗅到母亲身上的香味,渐渐停止哭泣。在母亲怀中得到安抚后,婴孩便沉沉睡了。

    妇人欣慰一笑,落下两行泪,低头吻在他额头。忽而她身子松懈在妙心身前,再没了动静。

    妙心将她放躺下来,婴孩依然被妇人的双臂拢着,睡得香甜。

    她下了马车,取出个纸袋,将袋子打开,里头装着一团白色粉末。她轻吹一口气,粉末洋洋洒洒飘向前方满地的尸首,须臾覆盖,宛若白霜。

    她口中念咒,片刻后,尸身连着衣物化作灰烬,尽数散于山谷,瞧不出半点痕迹。

    妙心将妇人安葬在道观后山,立了个无名碑,往后每年此时就带着阿泽来祭拜他生母。

    ***

    妙心以为养个娃娃和养只小兽没甚区别,饿了喂食,渴了给水,困了直接丢榻上。

    可她毕竟毫无养娃的经验,险些闹出人命。

    男娃饿了,她便开灶炖了些蔬菜米粥。哪里晓得这刚满月的奶娃娃吞咽困难,没吃两口,差点噎死。

    男娃舔嘴皮子,她便以为他渴了,端起茶杯就喂,没喝两口,呛得娃娃鼻涕眼泪一齐迸。

    到了傍晚,男娃两只小手不停糊眼睛,似乎困了。她就将娃娃放在竹榻上,盖上被子。等他睡着,便出去烧水给他擦脸。

    折返回来,就见娃娃的脑袋被被子捂住,两脚不停乱蹬。她连忙上前将被子扯开,娃娃哇地一声哭出来,脸都憋红了。

    妙心只好将他抱起来哄着,娃娃下意识就往她怀里钻,两只小手扯着她胸前的领口,张着嘴巴,显然饿坏了。

    “哎,我就算有心喂你,也无能为力啊!”

    直到声音哭哑了,他也没吃到一口奶,最后饿得实在没力气,呼呼地睡过去。

    妙心没敢再轻易离开,便将他放在床里头,自己睡在外头护着他。

    她侧着身端量娃娃,白净的小圆脸上还挂着泪痕,瞧着十足可怜。

    妙心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小娃娃的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滑滑嫩嫩,手感极佳。她忍不住轻轻揪一下,就见他咧嘴笑起来。

    “嘿?这么小就会做梦了?”

    娃娃忽然抬手,抓住她的拇指,将她的手当作食物,放在嘴里吸.吮起来。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妙心便由着他,只要不哭不闹就好。

    次日,妙心去山下买了头能产奶的山羊。

    兴许是饿极了,妙心将煮好的羊奶喂在男娃嘴边,他一口接一口猛喝,不怕呛,也不嫌这膻味,十分满足。

    渐渐,妙心养起娃来越发得心应手,再没最初那么手忙脚乱。

    转瞬十二年。

    阿泽渐渐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初显翩翩少年的风姿。

    妙心却苦恼,也不知他性子随父亲还是母亲,越长大越寡言。即便她话痨似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十几年,也没养成他活泼健谈的性子。

    欣慰的是,阿泽是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

    每日三餐准时生火做饭,睡前醒来定会帮她烧好热水,供她洗漱。练功从不喊累,刮风下雨、烈日寒雪不曾停歇。他功力渐长,个子也见风就长,如今十二岁刚过,身量竟比她还高一些。

    孩子既已长这么大,有些事也该知分寸了。

    *

    这夜,阿泽将烧好的热水提进屋。

    妙心刚好从屋外回来,坐在桌旁,说:“往后你就睡次房,房间已经收拾好,褥子被子也都换了新的。”

    原本他六岁时,就曾被她叫去次房住。怎料他接连几天噩梦,导致数日不曾阖眼入眠,最后竟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她只好将自己屋内的竹榻改成小床,供他睡觉。

    如今他身长早已超过小床,每晚都蜷着身子,看着着实遭罪。况且他已不是小娃,应该要开始懂得男女区别。

    阿泽瞄了眼小床,上面的枕头不见了,褥子和被子也都卷了起来。

    他没说话,帮她打好洗脸的水,再默默走到她床边,褪下外裳进床。他提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你这……”妙心刚要开口。

    他恳切地说:“师父腿脚冰凉,我帮忙暖好被窝再走。”

    妙心的腿脚本来不凉,只是这副身子的道姑吃多了寒性的丹药,身子一年四季就像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似的,从头凉到脚。

    六岁以前,阿泽每晚睡时都会钻到她怀里。他的身子像个小暖炉,冬天都无需被子,只要将他抱在怀中,她整个身子都能暖起来。

    二人分床之后,阿泽也会在她睡之前,体贴地帮她暖好被窝。

    可他终将成人,总不能帮她暖一辈子的被窝。

    妙心暗暗纠正,倒也不会有一辈子,这是个短命的家伙……

    阿泽露出两只明朗的眼睛,见她迟疑,忙道:“师父辛苦将我抚养长大,我无以回报师恩,就准弟子暖被吧!”

    小徒弟平日里话不多,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会儿倒是能说会道了。妙心心想,反正只是暖被,刻意回避反倒扭捏,便准了。

    阿泽一暖就是三年。

    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成熟少年,妙心若再不阻止他往自己床上钻,也不知他何时能懂得羞耻之心和男女避嫌。

    孰料,她还没来得及劝说,有一晚,阿泽端来热水就直接回屋。而后,他再没帮她暖被。

    这本是件好事,怪就怪在,这些日子她不时能听见他起早贪黑,好大会儿才回屋,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这日,浅眠的妙心隐约听闻动静就立马起床。直到他脚步声远处,她才出门。

    四处寻找,听得道观后院有声响,妙心循声而去。不一会儿,远远见他站在院里的井旁,正摇着木轴打水。他将打好的满满一桶水倒入地上的木盆,接着蹲了下来。

    妙心收敛气息,悄悄靠近,这才发现他在洗东西。

    夜里昏昧,加之他如今身子宽阔,遮住了大半的木盆,她瞧不出那里头装的何物。

    “你在洗什么?”妙心突然出声。

    正埋头洗物的阿泽吓得一悸,急忙扭头。见来人,他慌忙捞起盆里的东西,起身藏在身后。

    “师父……”阿泽目光闪烁,退了两步。

    第五章 膀胱若有隐疾,早些治疗早些好……

    妙心踏前一步,伸手道:“拿来。”

    阿泽咬着唇没吭声,也没动。

    “拿来!”妙心语气严厉几分。

    阿泽嗫嚅回道:“只是平时换洗的衣物。”

    “既然是平日换洗的衣物,你作何像做贼一般心虚!”妙心艴然不悦:“为师养你十余载,岂会不知你所言真假?我若要你手中之物,你拒绝有用吗?”

    阿泽听出她话里的警告,低着头迟疑了会儿,缓缓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妙心仔细翻看手中湿漉漉的布料,月色下依稀能辨认料子是蓝色,四周还有压边缝合。这......似乎是她亲手帮他缝制的床单?

    “你天未亮跑来洗床单?”妙心狐疑地抬头问道。

    阿泽很轻地“嗯。”了一声,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床单。见她正要将床单展开,他急忙上前,将她两手握住,再猛地合紧,生怕里头的东西掉出来。

    他如今身量高过她半个脑袋,手掌也似成年男子一般宽大,此时将她玉手一裹,即刻包得不留缝隙。

    阿泽低头怔怔看着,没想到师父的手这等小巧……

    妙心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愣了一下,即刻将手抽出,斥道:“你不愿与为师坦白交代便罢,竟还放肆地动起手来!许久没受罚,皮痒了不成?”

    阿泽最怕她生恼,罚他跪石砖、淋瀑布、立高桩都没关系,唯恐她一气之下连续数日不搭理。

    遂忙解释:“弟子的床单脏,不想污了师父的手,绝不是要与师父动手。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师父,愿受罚。”

    妙心不过是拿话吓唬他,哪会当真罚他,便冷言冷语:“既然不愿说,为师再不管你,往后自行修炼,有事也休再繁问。”

    说罢,她将床单抛向前方木盆。

    忽听啪哒一声,一件东西从床单里头掉了出来,落在地上。阿泽惊忙弯腰伸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妙心抢先捞了起来。

    妙心两手提起边角,将东西抖了抖,展开在面前瞧了瞧,这......不是亵裤吗?

    妙心拎着他的裤子,不解地看向他,大早上需要清洗亵裤?

    阿泽没敢接上她审视的目光,上前从她手中夺回裤子,丢在水盆里,蹲下身来,默默清洗。

    天光渐明,阿泽侧着的脸上的羞红再藏不住,被妙心看个清楚。

    妙心渐渐猜到了什么,心中一阵诧异。可又不晓得怎么开口,斟酌半会儿,才低声询问:“你夜里入睡后,无法控制膀胱吗?”

    阿泽一听,这会儿连耳朵也红了,点头嗯一声,声音轻得堪比蚊叫。

    妙心又问:“此症状有几日了?”

    阿泽不愿继续谈及此事,随口回道:“上个月开始的。”

    妙心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后院。阿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专心洗衣物。

    他以为师父不会再追究这事,不料早膳过后,妙心说要带他下山一趟。

    他问去哪里,她说:“看病。”

    “师父身子不适吗?”阿泽担心道。

    妙心摇摇头,一脸凝重地拍拍他肩:“为师带你去看大夫。膀胱若有隐疾,早些治疗早些好。”

    膀胱……阿泽苦恼地蹙眉,死活不愿下山,最后被妙心强行拽出了道观。

    ***

    妙心因炼丹手法精湛,丹药品相俱佳,是以她时常会帮镇上医馆炼制特定的丹药来换取钱物,也与医馆的掌柜许大夫结识多年。

    下了山,抵达医馆,妙心直接找来许大夫:“阿泽他许是脏器虚疲、下焦不振,你给诊断一二。”

    下焦包含肾脏及膀胱,妙心不好当着阿泽的面将他的病症说得太明显,才笼统地说是下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