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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果然卫贲迟疑了, 而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最大的青铜鼎一翻, 界圭跃出,单掌在鼎一拍!

    千斤的铜鼎呼啸而去,撞中卫贲, 撞破大门, 冲出殿外, 紧接着殿后近百名手持弓箭的另一伙御林军破窗而入,带领者正是郎煌!

    汁泷与姜恒同时飞扑,躲到柱后, 汁泷喊道:“慧公主!快过来!”

    赵慧飞身避开流箭, 到得两人身边, 姜恒将汁泷交给赵慧,转身去与界圭会合。

    界圭吼道:“你们有多少人?!”

    “连孟和的人,有千多!”郎煌喝道,“让你们裁军!不然还有万的!”

    御林军马上抢走卫贲, 冲出殿外,姜恒道:“别追了!”

    界圭停下脚步,郎煌与一众林胡人功地夺回侧殿,保护了汁泷与姜恒,吁了口气,说道:“还好赶了。”

    “其他人呢?”汁泷问道。

    “都被山泽保护起来了。”郎煌道,“族中人,本有不少编入御林军内,发现情况不对,都暂时离开,官员们都在。”

    “你怎么又回来了?”汁泷问。

    “我就没打算走。”赵慧道。

    “这不安全,”界圭打断了两人,说,“回正殿去。”

    正殿易守难攻,数人在护送之下回到天子殿内,只见官员都在,城内突如其来的大乱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山泽、水峻、郎煌人留守,孟和则带领小队出城去侦查了。

    众人看着汁泷身边的赵慧,一时无言以对,姜恒示意大家说罢,没关系。

    “这是我徒弟,”姜恒道,“不用避她。”

    赵慧倒是很识趣,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们别管我。”

    汁泷道:“你当心点儿。”

    赵慧朝他吹了声口哨,众人一时都尴尬起来,姜恒反而好笑。

    曾嵘终于问道:“卫贲为什么反?”

    这是所有朝臣始料未及的,大家都在卫家身上栽了个跟斗。

    “卫卓死在安阳之乱中,”周游说,“兴许是想报仇。”

    这个问题,只有汁泷与姜恒能回答,但他俩都没有说话。

    “宋大人来了!”又有信使道。

    话音未落,宋邹已快步来,不住喘息,显然急行军到此处。

    “还未恭贺天子。”宋邹看了两人一眼,又道,“其次朝天子与各位大人谢罪,我将嵩县丢了。”

    “打不了就认输,”姜恒道,“不必介怀。死战不退,徒令嵩县生灵涂炭,又有何益?”

    嵩县剩三千兵马,根本挡不住李霄的万大军,败退是必然的。而宋邹保存了有生实力,第一时间赶往洛阳,协助洛阳抵御即将到来的大战,乃是明智之举。

    “他们现在占领了洛阳城墙,”郎煌道,“代国兵马很快就要来了,咱们的人还有多久?”

    无人知晓,消息已被隔绝,海东青亦没有来。

    “等罢,”姜恒道,“他们会来的。郎煌,派你的人守住王宫。”

    卫贲没有再攻,反而将军队全部撤到外城,牢牢把守住洛阳城门,他本意只想在劝说汁泷后,杀掉姜恒,再迎代军入城,接下来,则由李霄、姬霜二人另作安排。

    孰料汁泷却没有听卫贲的,这导致他陷入了骑虎难下之局,兴许在另想对策。

    汁泷与姜恒的衣服全是血,今日开完盟会后,姜恒仍穿着太史服。

    “得想个办,”郎煌道,“护送你们出去,太危险了,大军一到,卫贲就会配合他们攻打王城。”

    “急也没用,”汁泷却道,“我们先换身衣服。”

    姜恒身上血迹累累,俱是敌人溅的鲜血,汁泷又吩咐周游:“去取两身衣服来。”

    姜恒道:“我住的地方太远了。”

    “你穿我的。”汁泷说。

    姜恒接过衣服,与汁泷到得天子换朝服的正殿侧间内,汁泷转身,关上了门。界圭带着询问神色,姜恒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室内,汁泷先是替姜恒解开外袍,又脱下自己的王服。姜恒看着镜子的汁泷,他们还是有一点像的,脸上有他们祖父的特征。

    “王祖母留下什么信?”汁泷问,“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封信,姜恒一直带在身,闻言便递给汁泷,与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枚玉簪,那是耿曙在济水桥,七夕之夜送给姜恒的定信物。

    “簪子是你娘的吗?”汁泷又问。

    “是哥买给我的。”姜恒收起玉簪,说,“你看信罢。”

    信上所述,乃是十九年前的真相,汁泷看完之后默不作声。

    “后来,”姜恒说,“郎煌把我抱出宫外,交给了界圭,界圭又带着我到安阳,最后辗转抵达浔东……”

    “嗯。”汁泷轻轻道。

    “我可以作证。”界圭在门外说。

    片刻后,门外又响起另一个声音,郎煌道:“我也可以作证,我二人俱是当事人。”

    “让我看看你的胎记。”汁泷又道。

    姜恒背过身,脱下衣,汁泷看见了那灼痕,便摸了摸。

    “原本有的,”姜恒说,“但是因为一场大火。”

    “哥哥说过。”汁泷答道,又叹了口气,注视镜中,说:“你看,咱俩还是长得有点像的。难怪我总觉得你亲切。”

    姜恒笑了起来,看着汁泷的脸,姜太后说过,自己在一众儿孙,是最像祖父的。

    “叔父……虽不死于我手,也是因我……”姜恒说。

    “没关系。”汁泷露出难过的色,说道,“说实话,恒儿,我不恨你,如果他不是这么对你,他就不会死……但凡他仁慈一点,就不会落到最后的境地……”

    两人都叹了口气,假设汁琮不那么疯狂,甚至在最后没有如此托大,走进宗庙,也许他现在还活着。

    此时,守在门外的界圭握紧了剑柄。

    汁泷说:“你不死,他不会安心,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姜恒知道这笔账,实在太难算了,汁琮杀了汁琅,最后又阴错阳差,死在了姜恒设计之中。但凡有一点可能,姜恒也许会心存不忍,留他性命,但正是在诸多机缘层出不穷的影响下,如惊涛骇浪,将他们推到了如今境地。

    “我只想问你,恒儿,”汁泷朝姜恒认真地说,“如果他对你没有起杀心,你会原谅他么?”

    “我也许不能原谅他,”姜恒答道,“但只能算了,若不是他将我和聂海逼到走投无路,最后我也不会动手。”

    “为什么?”汁泷说。

    “因为他是你和哥哥的父亲。”姜恒说,“他若死了,你们一定都会很难过。”

    汁泷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才是真正的那个太子啊。”

    “是谁不要。”姜恒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总觉得,你就是另一个我,哥,哪怕当年没有这些事,我留在宫中,也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

    汁泷与姜恒裸露半身,看着镜中的他们自己,他们身材相仿,皮肤白皙,面容俊秀,气质更犹如孪生兄弟。

    唯一的区别,就是汁泷戴着玉玦中的阳玦,那象征人间大统、天子之身的明玉。

    汁泷摘下了玉玦,递到姜恒手中,说:“但那终归不一样,来,还你,炆儿,这本该是你的。”

    姜恒看着那玉玦,再看汁泷,这一刻,他知道汁泷是真心的,仿佛天地间有无数喧嚣,人间有多少倾轧,世间的尔虞我诈,诸多算计与城府,都被这个小小的房间屏绝在外。

    常道大争无,世道残忍,哪怕亲兄弟之间亦不死不休,然而姜恒终于从这块玉玦上,看见了人世间那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光。

    正是这点光,指引着州的命运走过无数被战火焚烧的废墟,从崩毁的洛阳,走到今日盟会,再走到他的面前。

    更将指引万千生灵,走向无限繁华的未来。

    人间无吗?不,人间有,只是这往往为诸多欲望所遮蔽。

    只是再多的血与伤痕,都无掩盖黑暗的这点光辉,只要有这一点情照耀着世界,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便希望永存。

    姜恒接过玉玦,说:“哥,你知道么?我总觉得,若有一个人,能说自己肩负王道的,那么我想,这个人,一定是你,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汁泷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却带着伤感,为姜恒戴上玉玦,并抱住了他。

    他们灼热的肌肤彼此相触,让姜恒有着奇特的熟悉感。

    “稍后,我会向大臣们公布这封信。”汁泷说。

    “不,”姜恒马上阻止了他,说道,“此时生死存亡,绝不宜再生事端。”

    房外,界圭终于放下了握剑的手。

    汁泷一想也是,把信还给姜恒,说道:“那么,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合适的时机罢。”

    姜恒换上了一身王服,俨然成为了另一个太子,与汁泷回到朝臣们面前时,众人朝汁泷行礼,汁泷仍然没有在天子位前就座,只是看着案的金玺。

    姜恒则看着汁泷,汁泷笑了笑,朝姜恒扬眉,那表毫无意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这一刻在他的内心,与堂弟逢的欣喜,已冲淡了其他的绪。

    但就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姜恒终于如释负,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完了姬珣交托给他,乃至天下予他的任——

    ——他找到了这么多年来,要找的人。

    是的,汁泷就是最适合的人。

    山雨欲来,殿内笼罩着严肃的气氛,众人已案鱼肉,俱心事,而汁绫的援军,尚不知何时会到来。

    “我有个办,”姜恒忽然说道,“能救各位脱离险境,请配合我。”

    “什么?”汁泷温和问道。

    半个时辰后,姜恒坐在天子案前,先是自己易容,其后又为汁泷易容,众人尚是头一次见姜恒这本领,当即震惊不已。

    “我不能让你替我去冒险。”汁泷说。

    “卫贲要杀的人是我,”姜恒朝汁泷道,“是你在替我冒险。”

    汁泷竟是无反驳,毕竟眼下他俩的处境是一样的,易容也没有多大意义,但姜恒却清楚,只要洛阳城一破,李霄绝对不会放汁泷离开,李霄很有野心,他想用杀来一举解决所有问题,代替汁泷成为天子,届时还可与姬霜婚,这么一来,便名正言顺。

    说不定姬霜给李霄开出的条件,即是攻破洛阳城,她将当他的王后,协助他一统州。

    所以他必须保护汁泷的安全,首先不能让他被代军抓到。其次,雍军哪怕反了,也仅仅是针对他姜恒,只要发现抓到的人是汁泷,谁也不敢动他一根小指头。

    这正是卫贲的弱点,毕竟他只想兵谏,而不是弑君。

    “好了。”姜恒道,“听我说,赵慧呢?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