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窦府
06.窦府
开皇二十年,十一月,皇帝下诏,废黜长子杨勇,立次子晋王杨广为皇太子。
至此,时隔多年的储位之争正式落幕。
不过这些和李府没有什么多大关系,李渊是独孤皇后的外甥,两位皇子都算是他的表哥,有着一层关系在,无论来日谁成为九五之尊,他都能安然不倒。因此他也没参与这一场皇子之争,依旧安稳的在岐州做他的刺史。
岐州在京兆周边,与大兴城相距并不算远,不过几日的路途。李渊在外做官,十分想念家里的妻儿。
尤其是妻子和他那瘦弱的幺女。
而此时,窦氏正抱着叁娘,不,现在已经该称叁郎了,带着大郎和二郎,回大兴城省亲。
窦氏的父亲,窦毅,被称深沉而有气度,事亲以孝闻。性温和,每以谨慎自守。娶北周文帝宇文泰第五女襄阳公主,官至柱国。开皇二年,逝世于州,年六十四,当今陛下追赠襄郢等六州刺史,谥曰肃。
大兄窦照早逝,爵位就传给了世孙窦彦。
马车驶入永安坊,缓缓停在窦府门前。朱红色的大门早已打开,家令匆匆走下台阶,在马车前垂首等候。
车夫安置好脚凳,侍女掀开帘子,二郎调皮,第一个蹿了出来,由仆役抱下。
大郎李建成随之走出,笑着和窦府家令问了声好。
家令对二娘子家的长子很有好感,觉得他恭谦有礼,多寒暄了两句。
再抬头时,就看见了二娘子抱着新出生的叁公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他躬身忙道:“多年未见娘子,依旧是风采照人。”
家令年已近古稀之年,是窦府里的老人了,可以说是看着窦氏子弟长大的。
窦氏也未将家令当做下人,和煦的笑,道:“阿翁也是矍铄。”
家令哈哈一笑,捋了捋发白的长须,道:“老夫人听说二娘子要来,早早准备了,快快请进。
窦氏颔首,领着一帮仆役婢子进入窦府。
进门就是假山,绕过假山,穿过长廊,曲水流台风景怡人。
叁郎已经醒来,不好意思要阿娘抱着走,挣扎着要下来。窦氏也就随了她,看着她踩着小脚丫吃力的跟着大人的脚步。
小儿卖力,笨拙可爱。
大郎一阵心软,到她身前蹲下轻声问道:“可要大兄抱?”
叁郎摇摇头,她从出生就得到李府众人喜爱,天天被阿娘抱还不够,乳娘和善意都喜欢抱自己,她都被抱烦了!她要自己走!
“不劳烦大兄了,我可以的。”她嘟着嘴拒绝了大郎的好意。
大郎也不坚持,好脾气的笑笑,只是未离开她的身侧,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摔倒。
二郎本来在前面跑着,看见了叁郎下了地,立刻凑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道:“叁娘,阿兄牵着你。”
二郎和叁娘是龙凤胎,不仅相貌如出一辙,连感情都十分的要好。二郎顽劣,但在叁娘面前就乖得很;叁娘早慧,却也十分的耐心愿意和二郎一起玩。
府上众人啧啧称奇。
叁郎点点头,没有拒绝。
窦氏将这一切都收于眼底,淡淡的看了一眼二郎,话里带了几分警告,“二郎,阿娘在家里如何与你说的?”
二郎一愣,连忙改口,“我牵着叁郎走。”
窦氏满意的嗯了一声,回首继续向前。
二郎瘪瘪嘴,对叁郎做了一个鬼脸。两人相貌一样,叁郎看了十分新奇,感觉就像是在看自己做鬼脸,捂嘴呵呵笑。
笑声轻快清脆。
二郎本来觉得被阿娘训了,不是很开心,埋怨阿娘偏心叁娘。不过现在看到妹妹笑着的样子,又高兴起来,咧开嘴,也跟着笑。
大郎在他们身后,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弟弟与妹妹。
主厅,窦府老夫人宇文氏,握着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的划过,翘首以待。
曾经的北周襄阳长公主,到现在的窦府主母,一晃五十年。
古稀之岁,宇文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二女儿。
窦氏年幼时被舅父周武帝宇文邕抚养于宫中,很受宠爱。那时周武帝和突厥送来和亲的阿史那皇后不和,年仅七岁的窦氏出言劝谏,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周武帝第一个正色以对,立即接纳小甥女的进谏,从此对阿史那皇后态度大为转变。后封窦氏为昭阳郡主,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7岁受封,受养于宫廷,熟谙政治,喜读诗书,又擅长书法。再加上窦氏自小发长过膝,光可鉴人,拥有绝世的容貌。因此她长大以后,求亲者甚多。
窦毅知道女儿雄才,可也知道乱世将近,以雀屏中选的方式,欲给她选一位骑射/精妙的夫君。
正是唐国公李渊。
那时的李渊家道中落,国公之位也不过是个虚衔。他幼年丧父,一个人撑起大半个家庭,又擅长武功。窦毅认为此子有担当,哪怕乱世也能给爱女一个靠山,便将窦氏嫁给他。
宇文氏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却没想到二娘嫁过去后一直与李渊不亲近,成亲叁年后才孕有一子。
老夫人还沉浸在回忆里,窦氏已经踏入厅内,除去了身上的大氅,走到宇文氏面前行礼。
“女儿不孝,多年未归,还请阿娘宽恕。”
身后的大郎,二郎和叁郎都随着窦氏跪了下去,齐声道:“见过外祖母。”
宇文氏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红了眼,起身亲自去扶窦氏起来,“阿娘怎么会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对着仍旧跪着的外孙道:“好孩子,都快起来吧。”
叁子遂起身。
宇文氏招来婢子引女儿和外孙们入座,厅内其他窦氏的子弟纷纷和窦氏寒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老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室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李建成年岁稍长,耐得住性子静静坐着。二郎就不行了,一会儿抓住几案上的竹箸把玩,一会儿又闹着叁郎让她陪自己说话。
叁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决定去求助大兄。
她还要忙着听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说起来,当今太子能够如愿以偿,全靠独孤皇后在后推动,可见皇后权柄之盛。”
“陛下和皇后叁十年如一日,感情深厚罢了。”
“皇后一人之言,便可左右形势,大权旁落,待陛下宾天,如何可知当今皇后不会成为当年吕后?”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静默。
窦氏开口道:“吕后又怎样?司马迁在《史记》里称她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可见对她政见的肯定。”
叁郎看了一圈目带异色的众人,再看看身旁的自家阿娘,水灵灵的眼睛一闪一闪。
“二娘此言差矣。”说话的是窦氏的二兄,窦招贤,“外戚专权,是为大患。吕后正是开启了先例,才有了后来的霍光董卓之流。”
窦氏默了默,“窦氏一族不以拥立皇子而自立,怎么今个反而惴惴不安?”
窦招贤讷讷不语,抬手令婢子满上酒。
窦氏子弟不仅不拥立皇子,而且不在意坐在龙椅上的是哪家帝王。
河南窦氏历史悠久,世家大族,无论皇帝是谁,都能保证屹立不倒。
窦招贤知道二娘在讽刺当年窦氏一族没有出手救周静帝,不再说话了,反正自小他就说不过二娘。
老夫人和善的笑了笑,“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窦氏称是,拿起竹箸,加了一片青笋,喂给叁郎。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叁郎,问:“饭菜可还合口?”
叁郎咽下食物,扬起嘴角,笑容明媚,“好吃,孙儿喜欢。”
老夫人见叁郎这幅小儿姿态,想起二娘年幼时也是这般聪慧明丽,心中一阵唏嘘。
她摘下腰间的佩玉,递出去,“听二娘说小叁体弱,我这有一块由法华寺高僧开过光的玉佩,可保你平安长大。“
窦氏道:“这块玉阿娘佩戴多年,还是留着吧。”
老夫人令侍女递过去,笑着道:“老了,留着这些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窦氏默了默,接过玉,系在了叁郎的腰间。
上好的羊脂白玉配着水蓝的衣衫,叁郎格外的钟灵毓秀。
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