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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那人说:“你成绩那么好,你补什么课?”

    沈问秋撒谎撒得像真的一样:“我还没考第一呢,还能进步,为什么不补课?”

    对方只好让步:“你怎么那么多课要补?拿今晚吧,你都鸽了我多少回了?”

    沈问秋无奈,挥挥手:“行吧行吧。”

    陆庸意有所想,沈问秋已转向他,飞快地对他眨了下眼睛,抛去一个狡黠带笑的眼神,像在说: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哦?

    陆庸觉得心尖像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脑袋也再一次变得晕乎乎了,他只得低下头,不知所措地往书包里猛塞东西。

    优越感在胸膛里疯狂膨胀,像填不满,又像填太满。

    陆庸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忍不住露馅。

    赶紧提上书包走了。

    沈问秋从后面追上去,拉住他:“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有人在叫沈问秋,他们站定一起回头看了一眼,陆庸说:“他们在叫你。”

    沈问秋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压低声音,小声地说:“老班说下星期要换座位,要不要和我同桌?我偷偷去和老师说。”

    陆庸觉得自己不配,可是还没回答,沈问秋就跟他道别,被催促他的其他朋友叫走了。

    陆庸看着他的身影,想到以前更小的时候,他没了妈妈,又少一只手不大方便,不小心总会变得脏兮兮的,同学都不愿意和他坐,老师随机安排的同学也哭着闹着非要换同桌,嫌弃他又脏又臭。

    ……

    陆庸陪着沈问秋在公司走了一圈,女员工路过都要多看沈问秋一眼,来了一个又一个之后,陆庸才感觉到不对,怀疑她们是不是在群里分享消息,特意过来看帅哥。

    沈问秋看上去精神气好多了,大抵是在正式场合,他也不好弯腰驼背、垂头丧气,他只是露出脸,昂首挺胸,就有了曾经的样子。

    是了。

    沈问秋只是落进泥里,擦擦干净,就能让人瞧见他本来是个多么好的人。

    中午一起在公司食堂吃饭。

    沈问秋打了一大盘饭菜,陆庸看了眼,说:“你今天吃这么多吗?”

    沈问秋说:“走了那么多路,快饿死我了。”

    周围全是来吃饭的员工。

    好巧不巧,陆庸抬头见到丁老师也来吃饭,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生怕被瞧出破绽。丁念不经意地瞥他一眼,陆庸立即欲盖弥彰似的往边上跨了一步,下意识地遮住沈问秋。

    沈问秋拿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差点被他撞掉,没好气地说:“你挤什么?差点被你挤翻了。”

    陆庸赶紧让开:“对不起。”

    丁老师路过,笑而不语地看了他一眼,陆庸面红耳赤。

    沈问秋因背对着没发现,找空位置去了,边走边说:“你们公司伙食很好啊,看上去真好吃,都是我喜欢的菜。”

    陆庸说:“你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菜吧,你又不挑食。”

    沈问秋笑着说:“是啊,我爸也这么说,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夸我不挑嘴,让别的小朋友跟我学。那我现在也只能享受下口腹之欲的快乐了嘛。”

    吃到一半,沈问秋心事不宁地用勺子拨弄着饭菜,忽地问:“有没有相机啊?你这说不定会有吧?”

    陆庸问:“怎么了?”

    沈问秋说:“我想拍个照片,你陪我在科研楼前面合照一张行吗?”

    这当然可以。

    陆庸找了个数码相机过来,让员工帮忙拍照。

    背景就是科技楼的大厅前台,沈问秋拍了一张单人照和一张两人的合照。

    沈问秋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虚伪做作地明媚一笑。

    办公室有打印机,当场就拿到洗出来的照片,沈问秋久违地心生喜悦情绪,他喜欢的不成:“拍得真好,光线也好,我看上去都没那么难看了。”

    “你不难看。”陆庸说。

    陆庸见沈问秋拿着手上的合照,爱不释手地看,像是对待宝贝一样。

    陆庸走过去,看到照片上的沈问秋,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他太多心,总觉得照片上的沈问秋虽然是笑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问秋说:“谢谢捧场啦。能再给我个塑封袋吗?我把照片放好。”

    沈问秋很满意。

    他觉得这照片很适合用来做他墓碑上的遗照。

    第16章 二手情书16

    “嗡……”

    “吱吱——吱吱吱——……”

    激光打印机里又吐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陆庸和沈问秋的合照。

    陆庸收起照片,他要留给自己,已征得沈问秋的同意。其实他还想要张沈问秋单人的照片,只是太过露骨,他犹豫再三,还是作罢。

    能得这张合照稍许填补了他过去的遗憾。

    ……

    拍高中毕业照时,大家在学校正面的教学楼楼下台阶排队,老师先草草按照身高简单排了下,沈问秋在第三排,他长得高,在最后第四排。

    微调下位置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偷偷挪到了沈问秋的正后面,生怕被发现,紧张到连呼吸都屏住。

    但还是被发现了。

    沈问秋身边的同学轻轻肘撞他一下,咂舌一声,说:“陆庸在你后面呢。”

    沈问秋原本还在和人说笑,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迟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像连看见他都觉得抵触,目光都来不得落稳。他低垂羽睫,和身边人耳语两句,一言不发地交换到别的位置,处理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陆庸被梗在当场,他可以厚着脸皮像牛皮糖一样再跟过去,可这样只不过徒增尴尬,并惹得沈问秋不快罢了。他内心很是愧疚,难得的日子,原本小咩还在笑,被他的一念自私无辜搅和了好心情,所以没再动。

    最后毕业合照拍出来,他们站在一上一下、相隔一个人的斜对角上,陆庸太高,如鹤立鸡群似的站在一群小鸡仔般的男生们中间,比谁都高一截,黑的像从煤矿里爬出来,他记得自己当时难受得想哭,可是看照片,他只是过于板着脸,反而像在生气,放大拿去给小孩子看,估计能把小孩子吓哭。

    沈问秋也没拍好,摄影师抓拍时他恰好在低头,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想什么,反正没拍到他的脸。

    他们高中三年的青春就在此潦草混乱地结束了。

    这一直是陆庸心底的遗憾。

    他用义肢的右手拿着这张合照,轻飘飘的,完全感觉不到物理上的重量,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他心头落稳。时隔十年,沈问秋主动提出合照,应该就是愿意跟他冰释前嫌了吧?

    做朋友就好。

    还能做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

    “噔噔。”

    有人在扣门,“我能进来吗?没打搅你们吧?我来拿个文件。”

    丁念站在门口。

    沈问秋转向他,礼貌地说:“你好。”

    丁念回以温和的微笑:“你好。”

    陆庸简单给沈问秋介绍:“这是我公司科研组的首席研究员,丁念,丁老师。”

    再给丁念介绍:“这是我的……我的朋友,沈问秋。”

    此处有一耐人寻味的停顿。

    陆庸认为自己是厚颜无耻地试探沈问秋的关系界限,假如没被否认,那就是默认他们的朋友关系。而在丁老师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暧昧不明的意思。

    理解。理解。

    丁念说:“陆总,等会记得按时去开讨论会啊。”

    沈问秋目送这位丁老师离开,见他一头白发,再回头看陆庸的脑袋:“你倒是身体很好,一头头发还乌漆嘛黑。”

    他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像还没剥离十六岁的自己,被占去身体,而二十八岁的人正在一旁冷眼旁观,想法未经大脑允许,擅自驱动手臂神经,竟然高高地抬起手,摸了一下陆庸的头发。

    陆庸的头发又黑又硬,摸上去很扎手,刺刺的。

    两个人都愣了下。

    沈问秋先回过神,触电一样收回手:“对、对不起。”

    “没关系。“陆庸答,为了缓解尴尬氛围,他憋了憋,面目扭曲地说,“其实,我涂了黑色染发剂。”

    沈问秋赶紧去看手,手心干干净净,疑惑抬起头。

    好像翻车了。陆庸硬着头皮,一字一顿地说:“我在开玩笑……”

    沈问秋又怔了下,见他一脸着急,憨傻的可爱,笑了起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完全不会撒谎啊?”

    陆庸认真地答:“我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撒谎。撒谎没什么好学的。”

    他越是一本正经,越是戳到沈问秋的笑点,他笑得几乎捧腹。

    陆庸还要处理工作,沈问秋在他的办公室窝了一下午,翻看一本他们公司的编年照片资料册子,吹着空调,吃吃水果,哪都没乱走。

    陆庸本来以为把他带到公司,比放在家里应该要安心,结果好像反而更让他心情浮躁了。要是把沈问秋留在家里的话,他轻易不能回家见着人,而在公司,就在近处,稍走几步路就能去看沈问秋,叫他无时无刻不心痒痒的。

    理智上他知道沈问秋不会乱跑,在这荒郊野岭的工业园区,他自顾自出去的话会迷路吧?而且他们厂子有些地方还挺危险,不可以乱走,万一受伤怎么办?

    于是陆庸难得地在讨论会上走神。

    有人问:“陆总,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庸走神地说:“……太危险了吧?”

    会议桌上的研究员们很重视他的意见,杂轰轰地严肃议论说:“危险?您是在说哪个处理步骤?”

    “您觉得应该加什么安全措施?”

    “是指对生态环境吗?嗯,我也觉得再加一些保险措施是会更安全。”

    “blablabla……”

    陆庸缓钝地回过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一脸凝重,沉默着,装成若无其事地想从他们的对话中窥听到会议的进程。丁念手上拿着一只圆珠笔,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用丹凤眼不豫地瞥他,说:“陆总,您今天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吧?病症好像加重了。”